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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四顾,却只看见像青鳞一般均匀绵延的瓦片,连石莲瓦松都不长;房顶上除了走雨水的暗沟之外连个缺口都没有,更别说楼梯了。我疑惑地看了冰鳍一眼,他也是一脸想不透的神情。就在这时,天井那边的地上一阵嘈杂,似乎一大群人向这边过来了,其中一个愤愤的声音最为响亮:“你家的孩子跟砂想寺的野小子混在一起到处乱跑,擅自拿我的收藏品不说,现在都上了房顶了!我家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也不是说拿就拿的……”
这分明是壶月先生的声音!他把我推下地窖里,倒理直气壮的反咬一口说我们偷拿他东西!若我真着了他的道儿,就算不淹死或失踪,人家也会把我当成手脚不干净的小孩,没人会听我的话相信壶月他要加害我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毫不客气的打断壶月先生的,是祖母严厉的声音,“我家的火翼和冰鳍,砂想寺的醍醐虽然都很调皮,但每一个都是好孩子!绝对不会把别人家的东西据为己有的!”
大家见祖母动了气,连忙安慰说壶月先生并不是这个意思,可她老人家却不答应:“拿了也好没拿也好,让我上去把那几个活猴子抓下来问明白,就不信他们有偷东西的胆量!”说着我们身边的竹梯子就吱吱呀呀的晃了起来,看来祖母她不只是说说而已!
众人连忙阻拦,责备壶月先生话说重了,一阵乱哄哄之后,只听有人踩着竹梯小心翼翼攀上屋顶,不一会儿壶月先生的脸就出现在青瓦边缘。他原本一脸“被我逮着了”的得意表情,却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面如土色,慌乱地转开视线;然而随着眼神的游移,壶月突然曲扭着嘴唇魂飞魄散的失声惨叫起来,原以为他是被那具无头骷髅吓到了,没想到他却颤抖着指向柚柚斋,从喉咙里挤出不成腔调的哀号:“父……父亲……”
“小心!”冰鳍警觉地朝屋檐边伸出手,在喊出“父亲”之后,壶月乱颤的手脚再也无法支撑那簌簌发抖的身体,可冰鳍毕竟隔了几步,还没碰倒对方的衣襟,壶月先生就已经在地下众人的惊呼声里,身子一仰从梯子上直直的摔了下去。
乘我们几个分神的当儿,柚柚斋一个抽身挣脱开来,疾步抢到屋檐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幸亏醍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用力把他拉回身边。然而这片刻就足够引起地下众人的注意了——大家这时正乱作一团,有的照顾跌伤的壶月先生,有的则指着屋顶责备我们几个孩子太不知轻重,却在看见柚柚斋面孔的那一瞬,全都静止了下来……
“老头子……那个不是老头子吗?”一个凄切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听称呼说话人应当是壶月先生的母亲,林家老太太。“没错!是鸣泷老先生!”其他人随即也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嚷着去找来更多的梯子,准备多几个人上屋顶把老人家接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父亲不可能还活着!这个是鬼!一定是鬼!”就在这时,一时摔得不能动弹的壶月先生突然声嘶力竭的高喊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越来越混乱了!我和冰鳍一时间面面相觑,一同把惊讶的视线转向醍醐和柚柚斋……
“喂,不把脑袋还给他可不行了!”醍醐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瞥了静静斜躺着的白骨一眼,突然伸手就扭向那众人眼中的“鸣泷先生”的脖颈。
我大惊失色正要阻止,冰鳍一把拉住我,扬扬下巴让我仔细看,说时迟那时快,随着醍醐有力的指节收拢,柚柚斋的头上顿时掉下一团圆圆白白的东西,咕噜咕噜滚到我脚边,像生了眼睛似的转了个弯停在那无头白骨光秃秃的颈项上,就这样安静下来。我定睛一看,那滚落下来的圆球竟是一个白惨惨的髑髅!
冰鳍连忙拉起我皱着眉头远远退开,再看时柚柚斋已不知去向,醍醐手中却捏着一团金棕色的绒毛,看样子好像是某种小动物,这小家伙不停的扭动身体奋力挣扎,眼看就要逃脱了;醍醐变戏法似的从那团绒毛里抽出一片布帛,麻利的捆在那小动物的尾巴上,这家伙顿时安静下来。我瞅着布上的花样觉得说不出的眼熟——那不是我给柚柚斋擦脚的手绢吗?
这时候,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爬上屋顶,一见那具白骨他们眼睛都吓直了,忙不迭的过来连声安慰我们,在他们看来,我们三个成了偶然发现犯罪现场的好奇小孩了。
待我们几个人连同那具白骨都下到地面时,壶月先生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指着我高喊:“她怎么在这里,她应该被地窖吞掉才对,就跟三年前的父亲一样!”
都说走投无路的坏人会自动把罪行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看来一点也没错呢,可在场的人几乎没一个相信壶月先生的“自白”——这位平素从未表现过任何幻想天性的中年人竟然说,自己在家里看见一头金棕色小兽,一时心善便将食物放在它出没的地窖口,没想到对方竟报以价值连城的古物。自己立刻联想到所谓“大仙”的传说,于是不断投以食物,而那小兽的回报竟也源源不绝。急性子的鸣泷老先生无意间发现了这秘密,当时他恰巧相翡翠走了眼,赔了好大一笔,所以不但不信什么“大仙的保佑”,更是认为地窖下埋着宝藏而执意要去探秘。壶月拦也拦不住,可老人家刚踏入积水就突然不见了,并不是跌倒或溺水,而是像气泡一样凭空消失!壶月自己吓得转身就逃,更别说搜救了;几天后再去看时,积水早已干涸,地窖里却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任何人的踪迹,鸣泷先生就这样彻底失踪了,连根头发也没有留下。壶月怕得不行,也不敢跟任何人讲,只得偷偷做了个牌位供在屋顶——据说把离奇死去的人的牌位放在家里最高的地方,他就不会作祟了。
难怪“楼上的老爷爷”这几个字把壶月吓成那样,我说的是柚柚斋,他还当是父亲的牌位显灵了呢!不过大家想不透,照这么讲鸣泷先生化为白骨的遗体应该在地窖,而不是在屋顶上出现啊?更何况大家甚至还在一瞬间看清他活生生的样子,只能推说是老先生死不瞑目,冥冥中终于让实情昭雪。没想到好好一场法事竟闹到这样的结果,这下为了安慰深受打击的林家老太太,祖母更是没法早回去了!
边门旁明净的合欢树叶上洒满夕阳反照的昏暗金光,纷纷飘落的合欢红雪之中,古董精怪们漫无目的地徘徊着,似乎也无法确定主人被呼啸的警车带走后的命运。对他们来说,人间的血缘与法则也许都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少了欣赏的人,即使是彼岸世界的家伙们也多少会有些寂寞吧……
见大家都有些没精打采,醍醐朝我和冰鳍扬了扬手中的金绒毛猎物:“在这里耗了这么多天,终于让我逮着了!”
我疑惑的凑过去一看,只见一只比猫崽儿大不了多少的金棕色小兽正奋力挣扎着,一个熟悉的语声低微地响起:“火翼!看在我帮你捞扇子,从鸣泷手里保住你脑袋的份上,让这小子放了我!”
这是……柚柚斋的声音!这只小兽是柚柚斋!我指着它惊讶得合不拢嘴,冰鳍也凑了过来:“这不是鼬鼠吗?就是黄鼠狼啊?”
“什么黄鼠狼!黄鼠狼有我这么漂亮的尾巴吗?我可是大仙!”这家伙紧要关头还不忘摆架势,不过的确呢,据说黄鼠狼尾巴蓬蓬的,而尾巴呈现漂亮直线型的是“法力无边”的大仙,不过他既然有如此神通,怎么还落在醍醐手里无计可施啊?
“就算黄鼠狼能变成人,也不该连我是女孩子都看得出来啊?”最让我难以理解的就是这个了!那小家伙却摇头晃脑得意起来:“五丈山的九尾狐哥哥教了我个变化的法子,说顶着人头骨朝北斗星拜三拜,头骨不掉下来就能变成人!九尾狐哥哥他试了多少次也没成功,我一次就大功告成了!”
“那是因为你头小……”冰鳍看着天空,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可不是呢!鼬鼠脑袋要比狐狸小多了,很容易就能从髑髅下面的孔窍钻进去,小心点拜拜的话,套在脑袋上的“头盔”当然不会掉下来了!以前别人偶尔看见的出没于林家庭院,形貌怪异的“鸣泷先生”应该就是这个家伙,借了人类的眼睛,他看不透我是女孩子才怪!
“能寂师父不放心这家伙躲在林家,让我把他带回寺里,别看平时比鬼都精,绑着尾巴他就没辙了!”醍醐拎着柚柚斋脑后的毛皮将它提到半空,小鼬鼠四个脚爪晃动挥舞着,一翻身挂在醍醐的手腕上;摆脱任人摆布的姿势,他这才不放心的用乌溜溜的眼睛瞅着我和冰鳍,那样子看起来又可爱又可怜。
冰鳍忍不住露出微笑,俯身看着这位了不起的“大仙人”:“别怕,醍醐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绝对没胆子伤害你的!”
“对啊!你和他回砂想寺,会碰上许多朋友!”我也默默那战战兢兢的小东西,“而且……”
——而且你牵挂的人已经不在这家里了,继续留下来的话,只会更寂寞吧……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后半句,对于一直孤独的生活在异境中的柚柚斋而言,即使是事实,这样的话也未免有些残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开朗的样子:“反正你的心愿也完成了,终于为鸣泷先生报仇了,也算报答他对你那么好。”
“才不是呢!鸣泷先生可凶了,还在家里放老鼠药……”柚柚斋皱起了小鼻子,“对我好的是壶月先生。”
“是壶月?”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柚柚斋转动圆圆的眼睛,脸上是动物特有的一本正经表情:“我变成鸣泷的样子,就是为了等待机会让事情真相大白,好报答壶月先生。其实根本不用等的,我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一切都是那个醍醐的功劳,若不是他把鸣泷的遗骨拖出来,我可能会永远犹豫下去……”
我越发糊涂了:“可是你到底要怎样要报答他?你不知道鸣泷先生的事情,会让壶月遭到怎样的惩罚吗?”
“我当然知道!”柚柚斋仰着伶俐的小脑袋认真凝视着我,“虽然想永远留在壶月先生身边,可是我更受不了他恐惧的样子,尤其是每次看见变化成人的我之后,那种肝胆俱裂的样子……”
“走了!”还没等我继续问出心中的疑惑,醍醐就像对待宠物那样将绑住尾巴的柚柚斋搁在肩膀上,转身投进薄金淡灰的夕闇。蜿蜒着没入荒草的小径边,远远地静立着几株向日葵的剪影,那些木讷而沉默的花朵就像在守候着什么似的,渴慕地仰起沉甸甸的花盘,眺望夕阳消失处的天空……
冰鳍凝望着醍醐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眼角缓缓溶开一抹残照般的微笑:“比起逍遥法外却永远无法逃脱心灵的折磨,让他承担有形的惩罚,应该是算是一种仁慈吧。我想,这就是柚柚斋所谓的报答……”
此刻的我却并没有留心他的话,因为一缕冶艳而忧伤的暗香正袅绕在我周遭,如同弦管上奏着的幽怨曲调从薄暮中袅袅飘来,我忍不住到处张望:“好香啊……是什么这么香?”
冰鳍转过头,昏暗的光芒流淌过他脸庞细致的轮廓,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轻轻抬手掠过我发梢。我不自觉地追着那纤长的指尖看去,却发现眼前停着一朵绯红羽毛般的花蕊。也许刚到合欢树下时,这朵花就已缠在发间了吧,它却一直这么默默的陪着我出入积水之下的异境,经历千钧一发的危机,直到尘埃落定,才让人留意到久被忽略的芬芳……
原来合欢竟是如此馥郁芳醇,可在树下却闻不到些许香气,如果是玉兰栀子的话,只怕已经是满街熏风了。真是不聪明的花,为什么要把香气藏在心里,就像保护着不为人知的思念一样,藏得那么仔细,那么妥帖……
我轻轻接过冰鳍手中的花朵,看暮色一点一点漫过我们的手指。聪明也好,不聪明也好,合欢花就这样年复一年的独自芬芳着,就像那沉睡着数不清的珍宝的秘境,明明与包围着我们的世界重合为表里,却永远无法窥视,无法抵达……
可是总有人会懂的。也许某一天,某个人会走进那只存在于绮想中的瑰奇异境,攀上隐藏在密叶繁枝里的虚幻楼梯,最终抵达优柔寡断的花朵内心深处,去读懂那份笨拙而腼腆的坚持……
逢魔之阶·;完
埋香幻
埋香幻(怪奇谈番外)
“客人,您是要在这里借宿吗?那可有点麻烦了……”
对于旅行者的请求,黑衣的守园人故意摆出为难的样子,但却控制不住的饶舌起来。他一边扯断缠绕在户枢上的藤蔓,费力拽开吱嘎作响的木门,一边喋喋不休:“此处原是珦国主的宅院,轮不到我这寒微的人说话,不过我和国主多少还有点亲缘,三年前他把这宅子赏给了我;虽然国主慷慨,我却不敢僭越,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