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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飖站起身一把揪起岳秋寒的衣襟,漆黑的眸子散发着森冷的怒气,「你想怎样?」
「我能怎样?」岳秋寒挑了眉凝望着他一笑,笑容很美却很忧郁。
令狐飖松了手闷声不响的朝楼梯走去,大雨沾湿的衣袖拂过岳秋寒垂在身侧的手,沾了冰冷的水痕,很冷。
「小二哥,那龙门镖局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信手拿过令狐飖用过的酒杯,将杯中残液一饮而尽,「好烈的酒。」
小二呆了一下,心里思忖着:这酒杯不是被方纔那位爷用过了吗?但想归想,他还是笑着再添一杯,「噢,您说那龙门镖局啊,说来也奇怪。二公子半月前才娶了新娇娘,这才没过多久说是为了壮大镖局声威,过不久就要将总坛迁去蜀中……」
「蜀中?」
「是啊,小的也是听在龙门镖局当下人的表亲来咱店里买酒的时候说的,说那新二少奶奶不习惯咱这儿的水土,日日吵着要离开……」
「阳黎提出要离开?」
「可不就是二少奶奶嘛!也不知道沉镖头一家中了什么邪,竟然这么听这个新媳妇的话。」
「……」岳秋寒微微挑了眉,坐回桌边望着晦暗的天色。
外面的雨依旧不大,却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店外的青石板路被接连几天的落雨天气洗刷的干干净净,泛着青灰的色泽。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天边浓云的一隅微微透出点光亮。
街角雨雾里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身沾了水渍的蓝色衣裙,压低的伞缘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走的很急,似乎被人追赶似的。
阳黎?
岳秋寒挑了挑眉,她来找令狐飖的吗?
果不其然,女子在店外踌躇了会,抬脚迈入店来,收了伞,果然是阳黎。
不过她姣好的脸上覆了白纱,一双剪水双瞳明显写满焦躁不安,却依旧美得让人心动。「掌柜的,这里有位姓令狐的公子吗?」
「有的,有的。」小二迎上前去殷勤招呼,「客官您稍等一下,小的去通报一下。」
「不用。」女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他住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他。」
见了银子,小二更是喜上眉梢,「令狐公子住在天字二号房,姑娘您请。」
「唔。」女子低哼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直打量自己的岳秋寒一眼转身走上楼。
岳秋寒低低一笑,将饭钱放在桌上走出店外。
返回房内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任垣一个人蹙着眉在桌边喝酒,见他进来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拖住他的手,「你去了哪里?!」
「四处逛逛。」
「下雨天?」
「下雨天才有气氛。」岳秋寒微微一笑,看着任垣明显在生气的表情,「怎么了?」
「那个女人今天来了。」
「噢,他已经走了?」
「你居然知道?为什么不去阻拦?!」
「我以什么资格去拦他?」岳秋寒依旧淡漠,风撩起他单薄的白衣,和着长发在空中微微飘动着。
任垣凝视了他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令狐飖没有和那女人走。」
岳秋寒怔了一下,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划过一丝错愕,瞬间转成淡淡的欣喜。
「他在房间里喝的烂醉。」
修长的白色身影没有说什么的,转身朝门外走去,刚没走两步就再次被任垣扯住衣袍,「他不爱你!」
「我知道。」
「他爱那个女人,你在他心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空间!」
「我从不奢求。」
任垣忍无可忍的一把将那单薄的身体揽入怀里,在他耳边低吼出声,「你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为什么不看向他人!我喜欢你啊,寒!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
岳秋寒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着手让他抱着,清冷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清浅的落寞。
见怀中的人不挣扎也丝毫没有响应,任垣终是放弃了一般的松开手,抬手覆上岳秋寒细致淡定的容颜,突然自嘲般苦笑了一下,「我真是一个不自量的人。」
岳秋寒没有开口,转身没有迟疑地朝令狐飖的房间走去。迈出门时,微微一顿,「垣,我不爱你,正如他不爱我一般。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生对待随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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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笨蛋!」
令狐飖身后传来任垣无声的叹息。
推开门,就见到那个熟悉的,魁伟而落拓不羁的身影坐在桌前。
走上前去取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陈年竹叶青,好酒!」
令狐飖抬起头注视着岳秋寒清澈的眸子,突然一把扯住他的披散的长发迫使他垂下头来,「你喜欢我,是不是!」
「是。」头发被扯得很疼,岳秋寒却依然淡淡的笑着,白玉般的手轻轻覆上令狐飖俊美冰冷的容颜,清冷却骄傲的眸子静静凝望着那双冰冷狷狂的眼,低低一笑合上眼帘。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一把扯下如丝长发,仰首覆上自己的唇。
岳秋寒倏然睁大了眼,感受着这个不甚温柔的吻。微凉却柔软的唇,隐隐带着悲怆的感觉。挑唇淡然一笑,「只要,你不再拋弃我。」
【第五章】
只要,你不再拋弃我。
他居然这样回答?令狐飖怔了一下,方才没有看错岳秋寒眼中的那份落寂,胸口却憋闷得有些厉害。
我的黎儿,这样哭着跪倒在我面前,那张我见惯的娇俏容颜竟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哭着求我放弃,求我离去。她说她的心连同身子给了别人,遗失了无法回来。我温柔的小师妹,那个整日爱赖在我旁边,细声软语说爱我的黎儿去了哪里?
恍然间似乎有双温暖的手将自己轻轻抱住,鼻尖缭绕着淡淡的冷香。多年前,依稀记得也有这样一双温暖的手守护着自己,那人的模样却记得不甚清晰。眸中只映照狂嚣肆虐的大火,烧毁自己的家园。
那人拥着自己,替不会流泪的自己落了泪,似乎贴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流年飞逝,这些儿时的回忆都已经淡去了,不留一丝痕迹,现在想来又能做甚?令狐飖阖了眼,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岳秋寒清冷的眉眼和狂傲无比却依稀带着愁倦笑容。
这个人,不会背弃自己吧。
不会如同那个在自己面前殷殷哭泣的女子一般冷心绝情。想着,心中又是一痛,喃喃开口,「黎儿。」
岳秋寒身形微微一颤,侧眼看了拥着自己的男人,苦笑着问,「你把我放在哪里?」
令狐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抵在岳秋寒肩侧阖了眼沉沉睡去……
城外的钟声划破如水的静默,山水满载梦的负荷,远去……
悄然闻到夜的呼吸间,夹来一丝泥土的芳醇。
耳边是一阕流韵有致的乐曲。雨,不知几时打落一盏灯花,手一挥,摊洒一桌酒香。混沌般的竟调浓那淡薄已去的记忆。
岳秋寒坐在桌边笑着看着醉倒在床上的男人。刚毅冷峻的线条下,那双素来冷漠无情的容颜在烛光下竟然温柔的有些不可思议。
这份没有终点的旅程,我可以选择离开,选择放弃,选择结束,选择重新开始。但是那些永远也实现不了的誓言,那些守驻内心的深情,虽有一些孤寂,但依然充满着希望。所以,我舍不得……
「小寒。」站在身后望了他许久的任垣低低叹了口气,「他既睡了,有空陪我出去走走吗?」
「好。」岳秋寒站起身看了令狐飖一眼,转身掩了半扇窗档去些凉意。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在任垣眼中却疼在心里,挑眉调侃道,「这般的岳秋寒,可还是名震江湖的那个雪……」
「任垣!」岳秋寒皱了眉头,清冷的眸子漾着薄怒,「莫要多说话,不然休怪我无情。」
「你也忍心。」笑嘻嘻地揽住岳秋寒的肩却被他闪开径自朝门外走去,任垣转过头来冷冷得看勒令狐飖一眼,漆黑的眸中有着残忍的杀气,「令狐飖,倘若有一天你伤了他,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你。」
床上的人只是动了动,转过身面朝墙壁继续沉沉睡去。
接连几天的细雨,到了傍晚时分依稀有了放晴的味道。岳秋寒随着任垣的脚步缓缓走在暮色里。出了城门朝南走不多远竟有一片清幽的竹林,林中溪边有一座毛竹搭建的小亭,虽朴素了些,却别有一番清雅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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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会找地方。」
「不喜欢?」
岳秋寒轻轻一笑阖上眼感受着空气中的冰冷清爽的竹香。所有花木中,竹是他的最爱,尤唐竹为甚,「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雕零。」
听他吟着,任垣几是痴了。笼罩在雾色中的颀长白影,清定俊雅的容颜,依稀可以看见多年前的岳秋寒。
放下手中的酒倒满一杯,「小寒,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岳秋寒侧头望了他一下,似乎在回想,「不甚清楚了。」
「你是被上官雩带来截云岭的吧?」
「是。」
「后悔吗?」
岳秋寒靠在柱上没有回头,半晌才开口,「求生是本能,我无意抗拒。」
任垣知道,岳秋寒比自己更明白心心念念的感情终难有回报的一天,但他却痴痴不愿放弃,究竟是怎样的纠葛,让这样一个清冷傲然至极的人收敛所有的自我去追逐那飞花般空杳的身影?!
我真的不懂你,岳秋寒。
一阵阒寂后,幽然传来一声萧声,震颤着催下细雨如丝。那是岳秋寒最喜欢吹奏的「天涯」,在逍遥楼时从来只听得少许。每次见来了人,他便停下。少有人听全这曲寂寞的天涯。
那是透过山水阻遏而临至的声音,纯粹而含蓄,坦率而温存,婉转低回,萦肠绕魂。陡然间,血液凝滞了,情到碧霄了吗,小塞?要不为何深黛的夜空也在抖落天泪?
你这般执着的心,可曾传达给他知道?那不悔的无怨的深情。无语的苍凉,孤独的寂寞,天有泪,烛有泪;天泪有声,烛泪有形,惟有你心中滑落的,是点点无声无形的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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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又是何苦?」
岳秋寒放下手中玉萧回过头来,安静的眸子看了任垣好一会才开口,清冷的声音在夜色里更是虚渺如烟。「想听故事吗?」
「洗耳恭听。」
「我师承天山剑派,师傅莫奇峰。」
莫奇峰?!!
任垣神色一变,素闻那天山孤老莫奇峰性格怪异孤僻,行事乖张亦邪亦正,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据江湖上传闻,此人一生未曾收过任何一个徒弟,但小寒既然这么说,想是那天山孤老为刻意隐瞒秋寒生事而混淆视听。
自莫奇峰死后,后江湖众人四处寻访那千古神兵「寒玉怒龙萧」,多次未果。
直到七年前,上官雩将一身是伤的寒带回,他们才真正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兵器。
见他吃惊的表情岳秋寒微微一笑,转过头,「我本是京城官宦人家子弟,自幼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七岁那年,师傅访友来到我家,见我根骨奇佳便执意要收我为徒。母亲舍不得我受那等辛苦,所以无论父亲与师傅如何劝说,始终不愿我随师傅离去。无奈之下,师傅将这管玉萧赠我,临走前嘱咐我在未成年前,除非生命中重要之人,决不将此萧示与他人。
十岁那年,父亲遭朝中人所害连带九族,岳家所有年满十五岁的男丁全部诛杀,老幼妇孺卖与他人为奴为婢。我被京城巨贾张家二公子买去做了书僮。」
「张禄?」
任垣楞了一下,自幼在京城长大的他当然熟知京城各大商家巨贾,那张禄相貌猥琐不说,更是仗着国舅身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传闻他喜好男色,尤其是未及弱冠的俊俏少年……
岳秋寒微微一笑,「不愧是小王爷,对京城的事情如此熟悉。我在张禄手下当他伴读整整四年。」
任垣心中一震,满是怒火的眸子望向神态清幽的岳秋寒,「他,可曾欺负你?」
岳秋寒没有正面回答,依旧落寞一笑,「在张家我名唤「小七」,是张禄第七个宠人。我曾向许多人求救,他们只是静静观望,我看出他们眸中的同情,但最终没有一人向我伸手。我忘记是第多少次剌杀张禄失败,伤了他的右手,被他恼怒挑断手筋绑在门口。那天下着大雪,有人骑着马从远方奔来,我想也不想的扑倒在马蹄下。以为很快就可以解脱时却披人拉住了手,同我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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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