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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流淌着泪水。方雨珠等人又站了一会儿,见屋里没有动静,便只得怏怏地走了。
许久许久,廖红宇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反复地想着基地工人和干部们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打着港商的头衔,骗取一些领导的信任,从我们的银行搞贷款,来廉价买我们的地。地买到手,再转手高价卖给我们的一些单位。这几年他一直在玩儿着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完全是在用大陆的肉喂他自己的狗,喂大了他自己的狗,再来咬大陆的肉,再去喂更多的狗咬更多的肉……他一分钱没从香港往大陆拿,不到几年时间,却成了拥有几亿资产的巨富。这全是我们的血汗钱呐!”廖红字的心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颤抖着去穿大衣。“你这会儿还要去哪儿?太晚了!”廖莉莉立即从自己的房间里冲出来阻拦。
廖红宇只说了句:“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廖莉莉忙去拿大衣,说:“我陪您去。”
“咱们再也不管闲事了。无塌地陷,咱们也不管了。好吗?”廖莉莉紧紧地挽着妈妈说道。廖红宇在黑暗中默默地点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你和我,就足够了……”廖莉莉一边说,一边把母亲挽得更紧了些。
廖红宇十分感动地搂住女儿,并轻轻地抚摩着女儿的肩背,母女俩相拥着走下楼梯。刚走到底层,从那一片黢黑的门洞里突然“冒”出一群黑黑的人影。廖莉莉听人说过被揭发的人雇“杀手”来谋害举报揭发者的事,所以忙把母亲护在自己身后,大声喝斥:“你们想干什么?”说着,伸手到墙上“啪”地一下开亮了门洞里的灯。灯光虽然昏黄,但足以让人看清这群人正是方雨珠和她的女伴儿。“你们还没走呢?”廖红宇大为惊异。零下20多度的气温,在这有穿堂风的楼门洞里,冰冷地站了两三个小时,还不冻坏了?方雨珠和她的女伴儿们,显然都快冻僵了。廖红宇心疼地拉住方雨珠就往楼上走:“你们咋能这样?傻孩子,冻死你们!快上楼去!上楼!”回到廖家,不一会儿,廖红宇和廖莉莉端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西红柿菜汤面条,拿了一摞碗筷和一大盘油煎馒头片。
“廖主任,您能听我说几句吗?”方雨珠犹豫地问道。“不用再说了,不说了,快喝两口热面汤。”廖红宇立即打断了方雨珠的话。是的,就在几分钟前,她已经做了决定:她,廖红宇,一定要管这档子事。不管这档子事的就不是廖红宇!
深夜。廖红字母女俩送走这群女工,回到屋里,廖红宇对女儿说,她要出去办点事儿。廖莉莉一惊:“您还要干啥去?”廖红宇说:“我不干啥。”廖莉莉说:“妈,我们说好不再管闲事了。”廖红宇说:“我只是去跟他们说说……”廖莉莉说:“您去说说,不是还在管吗?您怎么还没醒悟?关你什么事?有难听您的?谁会领您一分情、说您一个好?”廖红宇说:“我真的不想再管了。可是……你看到那群可怜的女孩子没有?整整在门洞里冻了好几个小时。她们愿意挨这个冻吗?为什么?她们没办法呀!谁都不来管这闲事,她们怎么办?”
“她们……”
“是的,她们有她们的父母,有她们的丈夫,有她们的家庭,有她们自己的一个世界。刚才你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你有我,就足够了。我也非常想这样,躲在自己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太太平平安安乐乐地过下去……但是……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只有你和我……这是永远不可能、永远办不到的事……
明白吗?我的傻闺女!“
待廖红宇赶到九天集团公司总部,所有的头头早已下班走了。“都几点了,您还上这儿来找冯总?”夜班值班员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地摊儿杂志,懒洋洋地说道。“上哪儿能找到他?”廖红宇仍不甘心。值班员放下杂志,操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道:“这可说不好。哪儿都可能有他,哪儿又都不一定。”廖红宇茫然地走出九天集团公司总部大门,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静下心来想一想,兴许今天没见着冯祥龙还是一件好事。真要是见着了,说什么?她手里没有一点证据能证明他的的确确通过黑箱操作,把作为国有资产的基地贱卖给了那个假港商,而自己从中得了油水。但从哪儿去整这样的证据呢?她问自己。这时,一辆蓝白相间的检察院公车急速地从廖红宇身旁驶过。车里坐着的恰好是摩红宇的前夫、该市一个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蒋兴丰。蒋兴丰没瞧见廖红宇,倒是开车的一个书记员一眼就看到了,忙对蒋兴丰说:“蒋检,那不是您的夫人吗?”说话间,车速便骤然慢了下来。车上的人,包括蒋兴丰自己都不约而同地向车窗外看去。廖红宇也发现有一辆检察院的车从自己身旁开过后,突然减速,最后还停在前边不远处。她看了一下车上的标志,知道是前夫所在的那个检察院的车,便赶忙地向一旁的小胡同走去。
开车的那个书记员提议把廖红宇接上车来。蒋兴丰看到廖红宇向小胡同里走了,知道她是在回避他,便对书记员说:“算了,算了……”已经向小胡同口退去的车,走了两三米,又停了下来。
廖红宇在小胡同的暗处,紧贴着旧砖墙,等着那辆车开走。不一会儿,汽车的马达声越来越远。她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没动,仍在屋檐下的暗处站着。这时,从胡同深处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廖红宇抬头看去,只见两个民工打扮的年轻人手里各自提着一个旧旅行包,快速地向这边走来。这两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也没想到这时候还会遇见人,猛地愣怔了一下。
但立即发现,他们遇见的只是个弱女子,而且孤身一人,于是神情马上放松了。其中的一个把自己手中的包交给同伙儿,慢慢地向廖红宇走来。廖红宇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但她很快强制自己镇静下来,大胆地抬起头,竖起眉毛,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家伙。那家伙一怔,停下脚步,狐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廖红宇继续瞪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那家伙转过身,跟同伙儿一起,慌忙地向胡同口跑去了。廖红宇屏住呼吸,仍然瞪大着眼睛,目送他们跑远半天都不敢动一动,等脚步声完全消失了,这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来,赶紧跑出胡同,拦住一辆出租车,向家奔去。出租车急速开到廖家所在的那个大院门口。廖红宇付了车钱,赶快向楼上跑,好像身后还有人在追赶她似的。进了自家客厅,廖红宇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了点儿,然后走进女儿房间。
廖莉莉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不理睬妈妈。“嗨,要睡就脱了衣服睡,别着凉了。”她轻轻推了推女儿。廖莉莉转过身去,把脸对着墙,仍然不理睬她。
廖红宇扔去一罐可乐:“喝口凉的,消消火。”
廖莉莉一下翻身坐起,叫了起来:“十冬腊月,深更半夜,让人家喝这么凉的饮料,怕我不胃疼怎么的?胃疼了,我找谁去?又不让人早恋,亲爸爸又让您给赶走了。”
廖红宇一愣。她最不愿意女儿摄这个伤口:“谁赶你爸了?你怎么老护着他?”
廖莉莉觉察到自己把话说过头了,忙说:“打住打住……”
廖红宇赌气似的转过身去上客厅了。过了一会儿,廖莉莉赖兮兮地走到她身旁,叫了声:“妈!”廖红宇生气地推开她:“别理我,找你爸去!”廖莉莉赖笑道:“哎哟,爸一端起饭碗就吧唧嘴,三天不洗脚还老在人跟前晃来晃去,怎么让人受得了嘛!”廖红宇仍板着脸:“甭跟我说好听的,我看你呀,还就喜欢他吧唧嘴哩!”廖莉莉偎近身,娇嗔地:“好了好了,不说他老人家了,咱们说咱们的事。妈……”廖红宇却坚决要把话说透:“你跟我说实话,那会儿我跟你爸,到底是谁赶谁了?”廖莉莉无奈地:“他赶您了,您也赶他了。”廖红宇更生气了:“没原则!小滑头!”廖莉莉一下跳了起来:“还跟我说原则?你们俩就吃这原则的亏了。你们俩要少讲一点原则,我也不会没爸了,您也不会没丈夫了,我爸也不会没我和您了……”“当时我对你爸并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
廖莉莉叫道:“行了,行了。能不再提那八百年前的伤心事了吗?他现在已经把原则当了妻子,您也把原则当了丈夫。你们俩还不够?还要怎么样?要不,把我也踹了,换个原则回来做你们的女儿,彻底革命?!”说着,眼圈红了,声音也呜咽起来。
廖红宇不做声了。廖莉莉一扭头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甩手,门“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廖红宇苦笑了笑,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走到女儿的房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不答理。廖红宇轻轻推门进去。廖莉莉正趴在床上低声抽泣着。廖红宇默默地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这才去接过女儿,两行热泪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廖红宇不哭了,廖莉莉也不哭了。“别生我气……”女儿轻轻地说道。廖红宇苦涩地笑了笑,拿来一块毛巾,替女儿擦去泪痕。“咱们再也不说那档子事了,行吗?”廖红宇说道。
廖莉莉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廖莉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您瞧,我差一点把这么一件大事给闹忘了。刚才有人从橡树湾打电话来找您。他们说,全基地的人明天准备去市政府请愿……”
廖红宇一惊:“去市政府请愿?几点?”
“他们说,家在橡树湾的人,8点在基地院里集合。家住市里的,9点半直接到五四广场中苏友好纪念碑前集合。他们本来想等您回来再跟您商量一下的。他们也希望您明天能跟他们一块儿去。我让他们别等了,我说您明天肯定不会去的,也不用跟您商量了。因为您不打算再在橡树湾干下去……”
“你怎么能跟他们这么说?”
廖莉莉一愣:“您还真打算在那儿干下去?还准备跟他们一起上市政府请愿?”廖红宇狠狠地瞪了廖莉莉一眼,忙从皮包里掏出一本通讯录,翻找到要找的电话号码后,立即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廖莉莉一下摁住电话,说道:“妈,我求您了!您真的把自己当什么基地主任了?您真的没看出来,那些人把您从东钢调到九天集团,九天集团又把您搁到橡树湾,一层一层地,完全都是在卸包袱。他们讨厌您,不喜欢您,都在排挤您。他们都受不了您这过于较真、一碰就炸的火药脾气。
爸前几天还在说,您这脾气不改,总有一天,我们全家的前途都会毁在您手上……“
廖红宇忙追问:“你又背着我去找你爸了?”
廖莉莉干脆地答道:“是的。”
廖红宇心如刀绞:“莉莉,你……”
廖莉莉说:“他是我爸!我为什么不能去跟他说说心里话?”
廖红宇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吧……好吧……你去找……你……你去找……"廖莉莉说:”我去找他,是因为我实在没辙了。我不愿意看着您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毕竟是要跟您过一辈子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心里话,我……我……我也挺怕您的……有时候,我也挺受不了您这个脾气的……您为什么要管那么多的事?您为什么要跟那么多人过不去,搞得那么多人都容不下您?您为什么不能把心气放在自己好好过日子上?您看看我们这个家,可以说要什么没什么,这个18英时的彩电还是去年才买上的。‘可说起来,您还是个科级干部!您知道爸前天还在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真的不愿意离开您,但凡您能听他一回……“
廖红宇的眼泪快要忍不住了:“不要说了!”“妈!”廖红宇厉声道:“出去!”“妈……”廖红宇板着脸,把女儿推出房间,然后用力关上门。不管女儿在门外怎么敲,她都不理睬,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背靠着门框,闭着眼睛,无声地抽泣着……抽泣着……
二十八
深夜,机场上波音飞机降落时刮起的强大的气流漩涡卷起跑道边上的雪,在庞大的机身后边形成一道巨大的白色帷幕,像雾似的模糊了机场航站大楼里闪出的那些多彩而又晶莹剔透的灯光。丁洁提着她那只小巧而又精致的手提箱,随着同机到港的人流向外走去。刚走近航站出站口,就看到周密站在出站口外那排铁栅栏后头,似乎也是在接人。她有些意外。“周……”
“副市长”三个字还没叫出口,只见周密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别在这个场合叫他的职务。
“您……您也来接人?接谁?省长?部长?副总理?”丁洁跟周密开着玩笑。近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