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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喝酒。每次带客人来,你都会陪人家喝。”
自打患病之后,重治就再也没有沾过半点酒精了,但节子却很好酒。就算不上居酒屋来,每天睡觉前,她都必定会来上一杯调制的威士忌。
“我知道了。你跑出来,是想让海风吹一下,醒醒酒吧?”
“嗯,差不多吧。你也别喝太多了哦。”
“妈你可没资格说我哦。”
“那,我就先回去了——众位,我先失陪了。”节子冲着泽村等人低了下头。
“等一下。我送您回去吧。”说完,泽村看了看成实,“我今天是开着店里的轻卡来的。之前我把车停在车站附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把伯母送回去,顺道就把车停到您家去吧?”
“不不,这可不敢当。”节子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您就别客气啦。路上光线挺暗的,而且还是上坡。开车过去的话,就两三分钟时间罢了。”
“这行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然行。那我就先离开一会儿啦。”泽村对成实说道。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成实道谢说。
目送着泽村和节子离去之后,成实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走进居酒屋,在店里张望了一番。汤川坐在角落上的桌子旁,一边看杂志,一边喝着加冰的烧酒。
“那不是白天的那个学者吗?”同伴中的那位女大学生在成实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是他。另外一名年轻人也嘟囔了一句。
成实告诉两人,说汤川现在正住在自己家开的旅店里。两人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究竟。他们都知道,成实家里是开旅店的。
三个人在离汤川稍远处的桌旁坐了下来。汤川依旧还在看着他手上的杂志。
喝着啤酒,三个人聊了半小时左右,成实站起身来说了声“我失陪一下”。之后,她走到汤川的桌旁,说道:“您好。”
汤川抬起头看了看成实,眨了眨眼,说道:“啊,你好。”
看到成实,汤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估计其实他早就已经发现成实他们了。
“听说刚才您还在和我母亲一起喝酒?”
“嗯,我看她似乎挺喜欢喝酒的,所以就请她陪我喝了几杯。我冒昧了吗?”
“倒也没什么……那个,我可以在这里坐会儿吗?”成实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当然可以。不过,我看你似乎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没事。”成实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伴。两人正面对着面,开心地聊着些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总当电灯泡。”见汤川一脸的不解,成实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他们俩正在交往。”
“哦,原来如此。”
成实叫来了店员,也要了一杯加冰的烧酒。
“我听你母亲说,你今天也参加出席了说明会?”
“当时不是有人提出了有关保护深海生物的问题吗?那个人其实和我们是一起的。”
“你和那人是一起的啊?”汤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还请你帮我道个歉。告诉他说当时我不该插嘴的,真是抱歉。”
“您还是自己亲口向他说吧。反正他过会儿就会来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您的意见提得很直率,没必要道什么歉的。”
“我直率过头了。我这人,一旦听到那种毫无依据的发言,就没法再忍着不说话的。”
店员端来了装满烧酒的玻璃杯。汤川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如此一来,也就算是干杯了。
“听你母亲说,你似乎还是位激进派的活动家啊?”
“没这回事。我就不过是做了些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照这么说,参与反对海底资源开发的运动,就是你该做的事咯?”
“我反对的并不是开发,我只是想保守护自然罢了。尤其是大海。”
汤川晃动了一下酒杯,弄得杯子里的冰块咔咔直响。之后,他就像是在玩味成实的话一样,缓缓地喝了一口烧酒。
“守护大海?此话怎讲?大海莫非已经脆弱到了需要人类来保护的地步?”
“在人类的科学文明面前,它已经变得很脆弱了。”
汤川放下酒杯,说:“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您应该知道,所有的生命都是起源于大海的。经历了几亿年的时间,生命衍化出了许许多多的种类,进化到了今天。可是,在最近的三十年里,海洋动物却已经减少了百分之三十以上。其中最大的代表例,就是珊瑚礁。”成实之所以能够如此出口成章,全都是多亏了之前她无数次的演说经历。
“你觉得,这都该怪罪于科学?”
“在太平洋上进行核试验的人,难道不是科学家吗?”
汤川端起了酒杯。可还没喝,他便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成实。
“你们觉得,在这次的海底热水矿床开发计划中,我们这些科学家还会犯下同样的错误,是吧?也就是说,我们会不顾对环境的破坏,将海底彻底搞得一塌糊涂?”
“我并不否认,你们也曾为环境设想过。可是,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今后到底会出现些怎样的情况。在开始使用石油的时候,那些科学家不也一样没有预料到如今这样的全球性气候变暖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必须展开调查和研究。DESMEC也没有说他们打算立刻动手挖掘海底,将其商业化吧?正如你刚才所说的,现在没人能够说清开发到底会对海底造成怎样的影响,所以我们才在尽可能地设法搞清楚这个问题。”
“可这种事,却是根本就无法做到面面俱到的啊。今天的说明会上,老师您自己不是这么说的吗?”
“我当时也说过,这是选择的问题。如果其实根本没必要为了稀有金属而去挖掘海底的话,那这个计划也就彻底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讨论终于触及到了最本质的部分。那就是海底矿物资源开发的必要性问题。这个问题,在明天的讨论会上,将会成为中心议题。
“之后的话,”成实说,“我想留到明天的公民馆再说。”
汤川撇了撇嘴。
“还不愿摊牌吗?也罢。”追加了一杯烧酒之后,汤川回头望着成实,“我把话先说明了。其实我并非开发的推进派。”
“是吗?”成实稍稍感觉有些意外。她回望着汤川那张端正的面庞:“那,您当时又为何要坐到台上去呢?”
“那是DESMEC的人来恳求我,我才去的。他们当时跟我说,或许会需要我来讲解一下有关电磁探测的事情。”
“电磁探测?”之前成实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就是用线圈来测定海底的电磁场,进行分析。通过这样的检测,可以了解到海底底下百米左右深度的地质构造。简而言之,就是在不实际动手挖掘的前提下,用这种方法来搞清楚金属资源的分布情况。”
“您想说,这种办法比较有利于环保吗?”
“当然,这就是这办法的最大好处。”
服务生端来了加冰烧酒。汤川看了看菜单,要了份腌鱼干作下酒菜。
“您搞这方面的研究,还不足以说明您是一位开发的推进派吗?”
“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的确,我确实向DESMEC的那些推进派提议,说可以采用这种新式的电磁探测法。但如果开发计划最终实施,这种办法既经济又环保。而如果开发计划最终停止,那就更没有任何害处了。”
“可这样一来的话,您的研究成果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没有意义的研究成果的。”
服务生端来了腌鱼干。汤川尝了一块,眯起了镜片下的眼睛:“嗯,味道不错。”
就在这时,居酒屋的门哗啦一声打开,泽村走进店里环视了一圈。看到成实没和另外两个同伴在一起,反而却跑去和白天的那位学者同桌,泽村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泽村一脸纳闷地走到成实身旁,问道:“呃,这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认识他的吧?这位是帝都大学的汤川老师。之前一直忘了跟你说,他现在住在我家开的旅馆里。”
啊。泽村微微张开嘴,点了点头。
“说起来,刚才你母亲也跟我提过,说她是带汤川先生过来的。哎,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就住在你们家的旅馆里。”
“不嫌弃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汤川邀请泽村在成实身旁的座位上落座。
那我就不客气了。泽村拉过椅子,坐下身,找店员点了瓶生啤。
“你来得可真够晚的啊。”成实说道。
“嗯,在你们家遇上了点儿小麻烦。”
“小麻烦?”怎么回事?成实不由得皱起了眉。
“嗯,说是麻烦,感觉似乎也有点夸张了。店里有位客人不见了,直到现在也没回去,所以你父亲有点担心,所以我就开车在你们家旅馆周围绕了一圈。”
“有位客人不见了?是那位冢原先生吧?”
“对,就是他。”
“那,你们找到他了吗?”
“没找到。”泽村喝了一口服务生端来的生啤,“在旅馆周围找了一圈,始终看不到人影。我本打算再帮忙接着找的,但你父母却说不必了,想必过不了多久那位客人就会自己回去的,让我早点来找大伙儿。”
成实明白,自己的父母的确有可能会说这种话。送节子回家,顺便还让人帮忙找失踪的客人,光是这么做,就已经够厚脸皮的了。
“大概是去钓晚鱼去了吧?”汤川开口问道。
“应该不是。之前我看过那位客人的行李,他就没带任何的渔具。而且,他也不是到这里来观光的。”
成实讲述了一下之前自己在公民馆看到的情况。泽村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继续喝了一阵之后,众人一同离开了居酒屋。成实和汤川两人一起走着回“绿岩庄”去。
“今天可真是喝多了。不过这家店确实挺不错的。估计今后我天天晚上都会到这里来一下呢。”汤川边走边说。
“老师,您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嘛,我也不大清楚。其实,我是来这里乘坐DESMEC的调查船,指导他们如何展开电磁探测法的。可是,关键的调查船却迟迟都没来。听说是因为有些手续还没办好,所以就耽误了。那些官僚做事,实在是让人头痛。”听汤川的语调,他似乎并没有包庇DESMEC的意思。或许,他确实不是个推进派吧。成实心想。
“绿岩庄”的玄关灯依旧还亮着。跨进门里,重治和节子还在大堂里。两人的表情都很严峻。看到成实他们,节子说了声“您回来了”。自不必说,节子这话是冲着汤川说的。
“我听说客人还没回来?”成实说。
“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在和你爸商量呢。”
“都已经这么晚了,就算去报警,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吧。不如等到明天早上,如果客人还是没有回来的话,那咱再打110……”重治的目光投向了成实的身后。成实回头一看,只见汤川正站在自己身后。他似乎正在听自己和父母之间的谈话。
“真是麻烦。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汤川问。
“不不。”重治摆了摆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抱歉,让您也跟着操心。”
“是吗?那我就先告辞了。晚安。”说完,物理学者便转身走向了电梯。
7
现场的位置,处在距离玻璃浦海港岸边向南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堤坝之上,站着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警察们的身旁,停着一辆警方的面包车。大概是先到现场的鉴定人员吧。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的缘故,周围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西口刚驾驶着署里的车来到现场,等上司和前辈下车之后,他才赶忙打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跟了上去。那些身穿制服的警察向他们几人行了个礼。
股长元山踮起脚尖,冲着堤坝下边看了一眼。刚一看,他便皱起了眉头。
“哇,又在这种地方……”
我看看。紧随上司后边凑头去看的,是比西口大五岁的桥上。桥上的身高要比元山高出一截,所以没费多大劲儿,便能够看到堤坝下方的情况了。“哎呀呀,真的呢。”
西口也颤巍巍地凑过身去,挤到堤坝边。想来应该是溺水身亡吧。自打被安排到了现在这个岗位,西口已经无数次地看到过溺死的尸体了,但他却始终无法习惯。
西口咽了口唾沫,往下一看。下方四五米处的岩石地上,鉴定人员们正在来回奔忙。
尸体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块大岩石上。尸体身上的浴衣几乎已经被彻底掀起,与其说是穿在身上,倒不如说是缠在身上。死者体型稍胖,但这却并非是溺水而死之后出现的肿胀现象。而且,死者的头部已经裂开,黑红的血溅到了周围的岩石上。
“喂,鉴定员。”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