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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我的车钥匙?
我想不明白,但是我肯定这个使坏的人和那个孩子的丢失有关联。
“爸爸,走哇,上动物园!”红灯对红灯喊。
“好好好,这就走。”红灯对红灯说。我把那照片装进口袋,上了车。
“爸爸,老虎吃什么?”儿子问。
我一直想着那照片,心不在焉:“吃狼。”
“狼吃什么?”
“吃刺猬。”
“刺猬吃什么?”
“吃蛇。”
“蛇吃什么?”
“吃老虎。”
“哇噻!蛇能吃老虎?”
我一愣,蛇怎么能吃老虎呢?蛇怎么不能吃老虎?
那冷森森的东西,那没有骨的东西,那皮色跟草丛一模一样的东西,那不咳嗽的东西,那经常自我拥抱自我温存的东西……
有故事为证:说一个老虎坐在了蛇的洞口上。它只是随便歇一歇。可是,它的屁股就把蛇的光明夺走了。蛇大怒,伸头咬了老虎一口……
“老虎是森林之王,蛇不能吃老虎!”儿子说。老虎是他的偶像。
我差点撞到一个横穿马路的少年。我不想和儿子争辩,我要专心致志开车,就说:“好好好,蛇吃青蛙。”
“青蛙吃什么?”
“吃蚊子。”
“蚊子吃什么?”
“吃老虎。”
“你骗我,蚊子不能吃老虎!”
在儿子心目中,除了武松,基本上就没有比老虎更厉害的了。
蚊子怎么不能吃老虎?
那可爱的小东西,嗡嗡嗡,嗡嗡嗡,飞到西飞到东,像女人一样弱小和无助。它最小了,它没什么可吃了,它不吃老虎吃什么?
我又一次急刹车,我的车离一个孩子只有一尺远!那个妈妈吓坏了,指着车里的我骂着什么。
今天怎么了?都是那该死的照片!
“别问啦,磨叽!”红灯对红灯吼道。
红灯愣愣地看红灯。
十二、三条腿的凳子
这一天早上,阳光出奇地好,不想野游的人都会被勾得去野游。
我是想野游的人,但是我和太太有太多的事要做。
我带着一天要解决的五件事出了门。其中有一件出了门就完成了——儿子有一个小凳子,是组装的,四条凳腿都可以卸下来。可是刚买回来,儿子就把一条凳腿弄丢了。我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瘸子扔掉。
我把它放在了我家门前,清洁工很快就会把它收走。
我开车行驶在住宅区的石板路上,看见一个楼角躲着一个人。
我提高警惕,把车速慢下来,终于看清了她——是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她贼溜溜地透过车窗朝我看。
她身后是花圃,那些花摇摇摆摆,无比灿烂。
我为了让她放心,一踩油门开过去。
结果,这天我用一上午的时间就办完了剩余的事。其中有一件不太好办的事,花钱呗,世上无难事。应该这样说,我办了四件平均两千五百元的事,其中一件是九千元的事。
我吹着口哨驾车回家。
想一想,我的家果然是可爱的。那些住在市中心的人,到我家这里转一转,那就等于野游了。
我进入王爷花园之前,看见那个小女孩正坐在平板车上等她妈妈。(或者她奶奶?)
小女孩长得挺丑的,让人为她的未来忧心忡忡。而且,她的头发上有灰土,没一点光泽。
太阳火辣辣,她困倦地朝王爷花园里张望。她的头顶没一点阴凉。
我进了王爷花园,看见一群红帽子正聚集在保安部门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车停下来,终于看见在很好的太阳下,那群保安在推搡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她被抓住了!
那个保安j也在场,他蹲在一旁,冷冷地看。他的眼神有点幸灾乐祸。我看到了他人性中恶的一面。
还有那个白班保安也没有动手,他露出不忍看的神情。
那女人被推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她的脸苦巴巴的,嘴里说着什么,好像是在求饶。那些保安没有一点怜悯她的意思。
我突然看见地上放着我刚刚扔掉的那把三条腿的凳子,我觉得这一切似乎与那凳子有关,就下车跑过去。
我来到保安部门前,听见一个保安说:“把她的腰带抽出来,省得她跑掉。”
我大声问:“她怎么了?”
“她偷凳子,被我们抓到了。”
“这是我家的凳子,我扔的。”
那几个保安愣了。
那女人看看我,又急切地看看为首的那个保安,生怕他不信似的:“他扔的,他让我拿走的!”
她改不了撒谎。
“是我让她拿走的,她本来还不想要。放她走吧。”我竟陪着笑脸,把她的谎言延伸下去。
其实,我不太可怜她,我是可怜那个在外面眼巴巴等她的小女孩。
为首的那个保安想了想,对那女人喝道:“你别让我们再看见你了,记住了吗?”
那女人说:“记住了记住了。”然后,她一溜烟地跑了。她没有再拿那个三条腿的凳子。
为首的那个保安对另一个保安说:“你把这凳子扔到垃圾点去。”
那个保安虽然不愿意动弹,还是嘟嘟囔囔地拎起凳子走了。
十三、另一个人
那个恐怖的电话好长时间没来了。我的心一点点晴朗起来。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打字。
下雨了,不大,是那种矫情的雨。
突然停电了。窗外的路灯在蒙蒙的雨中坚持亮着。我感觉噩梦又要开始了。
果然,电话铃钻进我的耳朵。我打个冷战,没有去接。那铃声一阵比一阵急迫,都快把话筒掀起来了。我感觉那个人心急如火,正在电话机里对我喊:“我要跟你说话!”
我走过去,颤颤拿起话筒来。正是他。他慢吞吞地说:“扁囡嘞……匮魔幌岑?……补酱么崽叵叵胎……咩否气……”
我诈他,我突然说:“我知道你是谁。”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缓慢地说:“补酱么崽……呸略跋……唉……孤抖……”
我拿着话筒呆呆地听,让那源源不断的沙子灌进我的耳朵。这时候,我看见窗外有一个人影,他在甬道中间笔直地站立,没穿雨衣,没举雨伞,他的额头挡在帽子的阴影中,他的脸在路灯下显得苍白无比。 。是他,保安j!
我更傻了!
电话里的这个人是谁?难道根本不关这个保安j的事?难道他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我的心中涌上巨大的恐怖,我对电话中的这个古怪的声音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叹了口气:“唉……寡塞肚……灭藏拐炝……罚咧秒剖饮水机,囡翟醒岑啊……”
我的心抖了一下,我第一次听他说出一个我懂的词——饮水机!但是我不敢肯定那是不是发音凑巧。
什么饮水机?饮水机什么?
我接着听他说,可是再没有我能听懂的话了。
我挂了电话。电来了。
我坐在明亮的灯光里,忽然想,应该找那个保安j谈一次。我判断不是他。我应该把所有这些事情都对他讲一遍,我要向他讨教办法。
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决定。
我不敢断定他和他是不是同伙。
十四、无言的饮水机
一个月后,我又把儿子送到东北去了,他继续去听他奶奶讲大英雄武松打虎的故事。
最近,我要完成一本书稿,每天在书房打字,很晚才睡。
我写的当然是恐怖故事。
每次我回卧室的时候,都必须经过客厅,那个饮水机就在黑暗中靠墙站着。
我每次经过客厅,都觉得它在想——咦,一个人走过来了……
每次我都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像过街老鼠。
自从那怪人怪话里流露出唯一一个我能听懂的名词之后,我对这个饮水机更加恐惧。我甚至怀疑它是那个怪人派来的卧底。
我忽然决定,把它搬到厨房去。我不想让它总看着我。
太太不解:“厨房没有地方,放在客厅里不是很好吗?”
我死活不说我惧怕饮水机。
一个男人,儿子,丈夫,爹,连个饮水机都害怕,那怎么能对付歹徒?怎么能反击侵略的外族敌人?怎么能写恐怖小说糊口?
我说:“亏你还是大名鼎鼎的《瑞丽家居》主编!饮水机放在客厅里多土鳖呀?”
“我觉得没什么呀。”
“你听我的吧。”
我坚持把它放在了厨房里。
这天晚上,我在书房里打完字,已经是半夜了。我挺直腰身走过黑暗的客厅。
我偶然看了看原来放饮水机的地方,差点被吓昏——那个饮水机竟然靠墙站在原处!
我几步就跑到电灯开关前,想开灯,却停电了!怎么总停电呢?这不正常!我又慌乱地跑进客厅,四处乱摸手电……
太太醒了,她害怕地问:“谁!”
“我,是我。”
“你摸什么?”
“手电。”
“找手电干什么?”
“有事!”
我终于摸到了手电,把它揿亮,慢慢走出去。手电的光猛地照过去,那个饮水机来不及躲闪,来不及回归原位,就那样愣愣地站在客厅一角,看着我。
我站了一会儿,回到卧室,对太太说:“邪了,那个饮水机又跑到客厅去了。”
太太说:“快睡吧。那是睡觉前我移过去的。”
“你移它干什么?”
“放厨房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十五、通知
北京郊区回龙镇王爷花园,j号楼1门101室。这里不断发生着怪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连其他的房主都没有什么察觉——包括那个丢了父亲又丢了孩子的年轻女人。
这里的空气依然新鲜,这里的飞虫依然繁多,这里的喷泉依然兴高采烈地喷涌……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居安不思危。
我家的木栅栏很通透,里面有一个小圆桌,两把休闲椅。过去,天黑后我经常在那里坐一坐,草坪灯幽幽地亮着,夜空美好,想点什么都行。
而现在,我很少在小院里坐了。
敌人在暗处。他比蟋蟀还隐蔽。我不知蟋蟀在哪里叫,但是他连叫都不叫。
他并不想永远在暗处,假如有一天他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会跳出来,而且比现在还狠毒。
我家本来有无线防盗电话报警系统,但是我还是觉得不踏实,又老老实实地在窗子上安装了铁栏杆。
太太到欧洲出差了,家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知道那个电话又该来了。我盼着他来。他已经说出了一个我懂的词,我相信他还会再说。
现在,我的心像挂在屋檐下的肉干,随风飘摇。假如,我不弄明白这个电话,我的心永远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即使他是外星人,到地球都几个月了,也应该学会几个常用的句子了。
电停了。我知道他来了。
果然,电话铃响了,我接起来。
“咩犟弧乓踏……瓦掐卅蛮埋龟了匪……凿戳命佛哩……”
我打断他:“你说饮水机是什么意思?”
“咩厅……掴宰攀逼……咩厅挤肺哐当……”
我又听见他说出了一个词——哐当!但是,我不能肯定他说的是不是那个象声词哐当。
“哐当?”
“啃烫仿焦洒……豁来汞汞……”
“饮水机”,“哐当”,我小心地把这两个词都放在了旁边,等待他再说出什么话。我想,慢慢我就会组装出一句话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谁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又不说人话了。
我耐心地听。
“抛丐了配……否气咩否气……嚎整仇恨掴宰热呸……”
“仇恨?”
什么仇恨?仇恨什么?
苍天在上,太阳作证,我没有得罪任何人,更没有害过任何人,我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勤勤恳恳地赚钱,养活我的老婆和孩子,尽可能让他们过上幸福的好日子。平时见了年龄大的乞丐老太太,我还会给一些零钱……
我觉得除了那个保安j好像跟我有仇,谁还会恨我呢?
他再没有说一句人话。
次日,我继续等待,他没有来。他没有规律。
几天后,他又来了。
这次,我又在他那些怪话里挑出夹杂在其中的一个“哗啦……”
我把电话摔了。
这是什么屁话!饮水机,哐当,仇恨,哗啦……再高明的作家也无法把它组装出什么意义。
何况我一个三流的写手。
我恼怒了,我觉得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是在调戏我。我打电话报警了。
警方还是老办法——他们叮嘱我,等那个人再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要尽可能地拖住他,别让他挂电话。他们很快就会查出那个电话号。
我根本不用拖,只要我不挂电话,他就会一直说下去。
可是,自从我报警之后,他的电话一次都不来了。
中间,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