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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有人说:人是动物中有灵魂的。”
福尔摩斯道:“温伍德·瑞德对这个问题有很好的解释。他论道虽然每个人都是难解的谜,可是把人类聚合起来,就有定律了。譬如说,你不能预知一个人的个性,可是能够确知人类的共性。个性不同,共性却是永恒的,统计家们也是这样的说法……你们看见那条手巾了吗?那边确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挥动着。”
我喊道:“不错,那就是你派的小帮手,我看得很清楚。”
福尔摩斯喊道:“那就是”曙光“号,你看它的速度真快。机师,咱们加速前进,紧追着那有黄灯的汽船。假若咱们追不上它,我是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
“曙光”号已经从船坞开了出去,被两三条小船遮得看不见了。等到我们再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驶得相当快了。它在沿着河岸向下游急进,琼斯看了只是摇头,说道:“这船神速极了,咱们恐怕追不上它。”
福尔摩斯叫道:“咱们必须追上它。火夫,快快地加煤!尽全力赶上去!就是把咱们的船烧了,也要赶上它!”
我们紧追在后面,锅炉火势凶猛。马力强大的引莂e,起喘吁吁,铿锵作响,好似一具钢铁的心脏,尖尖的船头划破平静的河水,向左右两侧各自冲起一股滚滚的浪花来,随着引莂e的每一次悸动,船身在震颤、跃进,就象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似的。船舷上的一盏大黄灯向前方射出了长长的闪烁的光束。前面远远的一个黑点,就是“曙光”号,它后边有两行白色浪花,说明了它航行的神速。那时河上的大小船只很多,我们横穿侧绕着飞掠过去。可是曙光
福尔摩斯向机器房喊道:“伙计们,快加煤,多加煤!尽力多烧蒸汽往前赶!”下面机器房的熊熊烈火照射着他那焦急的鹰鹫似的面孔。
琼斯望着“曙光”号说道:“我想咱们已经赶上一点了。”
我道:“咱们确已赶上不少了,再有几分钟就可以追上了。”
正在这时,不幸的事来了。一只汽船拖了三只货船横在我们面前。幸而我们急转船舵,才避免了和它相撞。可是等到我们绕过它们,继续追下去的时候,“曙光”号已经又走远了足有二百多码了,不过还能看得到它。当时,阴暗朦胧的暮色已经变成了满天星斗的夜晚。
我们的锅炉已烧到了极度,驱船前进的力量强大异常,使脆弱的船壳咯吱作响,颤动不已。
我们已经由伦敦桥的正中下面穿过,过了西印船坞和长长的戴特弗德河区,又绕过了狗岛。
以前只是一个黑点的“曙光”号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琼斯把我们的探照灯向它直射,照见了船面上的人影。一个人坐在船尾,两腿跨着一个黑的东西,旁边还蹲伏着一堆黑影子,好象一只纽芬兰狗。一个男孩把舵,从锅炉的红光中,可以看见斯密司光着上身在拚命地加谋。起初他们或者还不能肯定我们是否是在追赶他们,可是到现在我们在每个转弯抹角的地方都紧紧地跟在后面,那就没有问题是在追他们了。在到了格林威治的时候,两船的距离约有三百步,再到布莱克沃尔时两船相隔已不过二百五十步了。我奔波了一生,在不少的国家里都打过猎,也追赶过不少的野兽,然而都没有象今晚在泰晤士河上追人这样惊险出破。我们和前船已是一步接近一步了,在寂静的夜里,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前面船上机器的响声。坐在船尾上的那个人还是蹲在那里,两手似乎挥动得很忙,不断地抬起头来估量两船的距离。
我们相距更近了,只有四只船的长短,两船仍在飞奔前驶。这时已近河口,一边岸上是巴克英平地,另一侧则是普拉姆斯梯德沼泽。琼斯喝叫着命令前船速停,船尾那个人听见我们的喊叫,从船面上站起来挥动两拳,向着我们高声怒骂。他的身体健壮,个子高大,两腿撇开站在那里。我看见他的右边大腿下面只是根木柱支着。他旁边蜷伏着的黑影子,听见了他的声音,慢慢地站了起来,原来是一个黑人,体格的矮小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畸形的大头,上面长着蓬乱的头发。福尔摩斯那时已经把手枪拿在手里,我看见了这个怪状的生番,也把手枪掏了出来。他围着一件黑色的好似毯子的东西,只露着脸。可是这个脸,那副丑恶的怪状足以令人丧魂失魄。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狞恶的怪相,他那两个小眼凶光闪闪,嘴唇极厚,从牙根向上翻撅着,他在向我们狂喊乱叫,半兽性的暴怒在发作。
福尔摩斯轻轻地向我说道:“只要他一抬起手来,咱们就开枪。”这时彼此之间只有一船之隔了,看得更清楚了。那个白人品着两腿不断地怒骂,那个矮小的黑人满脸忿恨地向着我们的灯光,咬牙切齿地狂叫。
幸而我们看他们看得很清楚。那个小黑人从毯子里掏出了一个好似木尺的短圆的木棒搁在唇边。我们立即扳动枪机,两弹启发。那黑人转了转身就两手高举,跌入河内,刹那之间我就看到他那一双狠毒的眼睛在白色的漩涡之中消失了。这时,那装木腿的人冲向船舵,用尽他全身力量扳那舵柄,那船突向南岸冲去,我们以相差几尺的距离躲开了它的船尾总算没有撞上。我们随即转变方向追上前去。那时“曙光”号已经接近南岸,岸上是一起荒凉的旷野,月光照着空旷的沼地,地面上聚着一片片的死水和一堆堆的腐烂植物。那只汽船冲到岸上就搁浅了,船头耸向空中,船尾没在水里。那匪徒跳到了岸上,可是他那只木腿整个陷入泥中。他用力挣扎,可是连一步也进退不得。他狂喊乱叫地跳动着左脚,可是那木腿却在泥里愈陷愈深。等我们把船靠了岸,他已经被钉在那里寸步难行了。我们从船上扔一条绳子过去套住了他的肩膀,才把他好似拉鱼似地拖上了船。斯密司父子二人愁眉苦脸地坐在船上,听了我们的命令,方才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曙光”号走到这边船上来。一只印度精制的铁箱,摆在那只船甲板上边,不用问就知道是使舒尔托遭祸的宝箱。箱上没有钥匙,非常沉重,我们小心地把它搬到我们的舱里。我们把“曙光”号拖在后面,慢慢地向上游回驶。我们不断地用探照灯向河水四面映照,可是那黑人早已踪影不见,想必已葬身泰晤士河底了。
福尔摩斯指着舱口说道:“看这里,我们的枪几乎打晚了。”靠着我们先前站的地方的后面插着一支毒刺,大约就是在我们放枪的时候射来的。福尔摩斯对着毒刺仍象平时那样地耸耸肩微微地一笑,可是我每回想到那天晚上危在须臾的情况,仍不免十分惊悸。
上一页 十一 大宗阿格拉宝物
我们的犯人坐在船舱里,面对着他千辛万苦费了多年工夫所得来的铁箱。他的皮肤被烈日晒得很黑,他的两只眼睛象征着他那胆大妄为的天性,满脸的皱纹,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室外作过多年苦工的。他那多须髭的下颚向外突出的怪样,显示出了他那倔强的性格。他那鬈曲的黑发已经多半灰白,料想他的年纪当在五十上下。在平常的时候,他的面貌还不算难看,可是在盛怒之下,他那浓眉和凶恶的下颚就组成了一副可憎的面貌。他坐在那里,把带铐的双手搁在膝上低头不语,不断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望着那只使他犯罪的铁箱。依我看来,他的表情似乎悲痛多于忿怒。有一次他抬头向我望了一眼,眼光里似乎带着些幽默的意味。
福尔摩斯燃上了一支雪茄烟,说道:“琼诺赞·斯茂,我真不高兴看到事情竟弄到了这样的结局。”
他直率地答道:“先生,我也不愿意啊。这条命,我想也逃不过去了。可是我向您发誓,我实在没有想杀害舒尔托先生,是那个恶鬼童格射出一支混帐的毒刺害死他的。先生,我是毫不知情的。舒尔托先生的死叫我很不好受。我用绳子鞭打了那小鬼一顿,可是人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福尔摩斯道:“你先吸一支雪茄烟。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喝一些我瓶子里的酒先暖和暖和吧。我问你,你在爬绳上去的时候,你怎么会知道那矮小无力的黑小子能够敌得住舒尔托先生呢?”
“先生,您说这话好象亲眼看见过似的。我本以为那屋里是没有人的,我对那里的生活习惯都很清楚,那个时候是舒尔托先生气常下楼吃晚饭的时候。我丝毫也不隐瞒,我以为说实话就是我最好的辩护。当时要是那个老少校在屋里,那我就会毫不怜惜地掐死他。我杀了他和吸这支雪茄烟没有什么区别。现在竟因为小舒尔托而使我被关进监狱,实在令人痛心,因为我和他从来没有任何纠葛。”
“你现在已经是在苏格兰场埃瑟尔尼·琼斯先生羁押之下。他准备把你带到我的家中,由我先问你的口供。你必须向我句句实言,如果你能够老实,或者我还可以帮你的忙。我想我有法子可以证明那毒刺的毒性很快,在你爬进屋里以前,舒尔托先生已经中毒身亡了。”
“先生,不错的,他已经先死了。当我爬进窗户一看见他那歪着头狞笑的样子,就把我吓坏了。要不是童格跑得快,当时我就把他宰了。这也就是到后来他告诉我他如何在忙中丢落了那根木棒和一袋毒刺的原因,我想这件东西一定提供了一些线索,帮助了您追寻到我们。至于您怎么把线索联系起来而捉到我的,那我就想不出来了。这是我自己不好,不能怨恨您的。”他又苦笑道,“可是这也真算一件怪事。您看,有权利享受这五十万傍的我,竟在安达曼群岛修筑防波堤度过了半生,后半生恐怕又要到达特沼地去挖沟了。从头一天碰到那商人阿破麦特因而和阿格拉宝物发生了关系之后,我就倒上了霉,沾上这宝物的人也没有不倒霉的;那个商人因宝物丧了命,舒尔托少校因宝物给他带来了恐惧和罪恶,而我就要终身作苦役了。”
这时,埃瑟尔尼·琼斯向舱内伸进头来,说道:“你们真象一家人在团聚。福尔摩斯,请给我一些酒喝。咱们大家都该互相庆贺啊。可惜那一个没有被咱们活捉,那也没有办法。
福尔摩斯,亏得你下手在先,不然会遭到他的毒手呢。“
福尔摩斯道:“结果总还算得圆满。可是我没想到那只'曙光'号竟有这般的速度。”
琼斯道:“据斯密司说,‘曙光'号是泰晤士河上最快的汽船之一,假若当时还有一个人帮他驾驶的话,我们就永远也追不上它了。他还赌咒说他对诺伍德的惨案一点也不知道。”
我们的囚犯喊道:“他确是毫不知情的,因为听说他的船*快,所以我向他租用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只是出了大价钱。如果他能够把我们送上在葛雷夫赞德停泊的开往巴西去的翡翠号轮船,他还可以另外得一大笔酬金。”
琼斯道:“如果他没有罪行,我们会从轻处理的。我们虽然捉人迅速,可是我们判刑是慎重的。”这时傲慢的琼斯已逐渐露出他对囚犯大摆威严的神气。从福尔摩斯那微微一笑,我看得出来,琼斯的话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琼斯又道:“我们就要到沃克斯豪尔桥了。华生医师,您可以带着宝箱在这里下去。我想您是深知我对这样的作法是负着多么大的责任。当然,这种作法是极不合法的,但是既有成议在先,我不能失信。可是因为宝物贵重非常,我有责任派一个警长陪您同去。您准备坐车去吗?”
“我准备坐车去。”
“可惜这里没有钥匙,不然咱们可以预先清点一下,您恐怕还需要把箱子砸开。斯茂,钥匙哪里去了?”
斯茂简短地说道:“在河底下。”“哼!你给我们这个麻烦真是多余。为了你,我们已经费了不少的人力和物力。可是医师,我不必再叮嘱您了,千万小心。您回来的时候把箱子带到贝克街来,在去警署以前,我们在那里等您。”
我在沃克斯豪尔下船,带着沉重的宝箱,由一个温和坦率的警长陪伴着,一刻钟以后我们到达了西色尔·弗里斯特夫人的家。开门的女仆对我这夜晚来访的客人很是惊讶,她说弗里斯特夫人不在家中,恐怕到深夜才能回来,摩斯坦小姐现在还在客厅里。我把那警长留在车上等候,我提着宝箱直入客厅。
她坐在窗前,穿着白色半透明的衣服,在颈间和腰际都系着红色的带子。在透过罩子射出来的柔和灯光下面,她倚坐在一张藤椅上。一只洁白的胳臂搭在椅背上,灯光照着她那美丽庄重的脸和映成金黄色的蓬松的秀发,那姿态和神情都表现她似乎有无限的忧郁积在心中。她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站了起来,脸上一道红晕显出惊讶中带着欢喜。
她道:“我听见门外车声,以为是弗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