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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尘不上七条衣”,出家的和尚安全有了保证,但是,这是形式上的保证。对于诛杀朱明皇族孑遗的态度,一批明朝的降将比他们的新主子态度还要凶狠,还要坚决。吴三桂就提出过“勦尽根诛,一劳永逸”八个大字,即使是逃出国界到了缅甸的朱姓子孙,也要诱回来捕杀。这样,石涛的前半生一方面披着袈裟,一方面仍要防刀斧之祸。所以,他们的行踪忽东忽西,长时期又避居深山,所以,石涛讳言身世,害得今人还不能准确地弄清他的来龙去脉;所以,石涛作画用的名字极多,待在南京一枝寺,就叫枝下僧;待在山里,就叫济山僧;可问可不问的事不问,就叫瞎尊者;佛经念多了,又称小乘客;到了胸中的怨愤难平时,则称苦瓜和尚了。
和尚的一股不平之气,集中表现在他的画上。几十年来,别人忙于饮食男女,这个时间他省下来用于领略名山大川了;几十年来,别人争逐于名利之场,这个时间他省下来用于潜心作画了;几十年来,别人用于参禅悟道,这个时间,他应付一点,却运用禅理来揣摩他的画理了。他的画一旦与世人见面,迥然不同流俗,惹得南北震动;他的画理一旦问世,一时万人争传。在50岁左右年纪,他应友人之邀,沿漕河北上京师。路过扬州时,被这座运河之滨日益繁盛起来的淮左名都吸引了,便暂时在天宁寺挂锡。
二、神笔震动了扬州
扬州有八大名刹。八大名刹中,最著名的又是拱宸门外的天宁禅院。传说这座寺院原是晋代谢安守扬州时的住宅,后来舍宅为寺了。寺中伽蓝七堂规模宏大不必说了,就说大雄宝殿两侧的东西耳房也一眼望不到头。游方僧侣、文人墨客到了寺里,大都就在耳房下榻。当家的老和尚知道石涛的画名,便问石涛:“扬州景物,法师以为有何特色?”石涛说:“唐人云:园林多是宅,车马少于船。果然如此。”老和尚说:“扬州尚缺一景,不知法师可曾注意?”石涛说了一个字:“山。”老和尚笑了:“真是慧眼慧心。法师能不能为寒寺留点墨宝,也算是补尝扬州的无山之憾。”石涛颔首。老和尚看看石涛:“不敢多劳。殿侧耳房,一房一幅。”石涛的眉头微微耸动一下,又点点头。待他走到屋外,东边数数,西边再数数:东边36间,西边也是36间。
善于画山的画家,扬州也有。可是要画72座山峰,展现72种面貌,这样的画人别说扬州没有,大江南北也很少见。再说,石涛在宣城、南京经常讥笑当今皇室的山水画家,自称“我用我法”,那么,请你画72座山峰,既要峰峰各异,又要能峰峰都有别于皇室画家,看你有多大能耐。如果72峰中有若干雷同,如果72峰中有几幅用上了画院画家的笔法,那么,南来的画僧就成了扬州人嗤笑的对象,流传的一本《画语录》不过是夸夸其谈。天宁寺的老和尚虽说是出家人,但是他为歧视石涛的宫廷画人所指使,也算是用尽了机关。
石涛和老和尚约定,他一日一幅,要画72天。他约天宁寺僧和扬州画坛诸家到第73天的清晨来看画。待到第73天,一批人一大早就聚拢在一起,想看石涛的笑话。可是众人才出拱宸门,只觉晨雾迷漫,河上、城边、寺外、寺内处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越是靠近寺院,那雾气越浓,连对面僧俗都显得隐隐绰绰。闻闻气味,在西南住过的人说,仿佛是山岚,这种现象在扬州从来没有出现过,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诸人过了天王殿,只闻飞瀑之声不绝于耳,可是四处寻觅,大雄宝殿前的佛院内除了几株银杏以外,别无所有。后来人们才发现,这一切均来自耳房。原来,每一间耳房里都挂了一张石涛的画。72峰,峰峰不同不必说了,那山峰间有一股氤氲之气,从画面透出,汇为一天晨雾;那峰间的溪水流动,又汇为与晨钟相间的哗哗的水声。看画的人,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不在心底佩服这位大和尚真是神笔。
这是传说。传说是有根据的。石涛画山水,善于用墨,重视表现氤氲之气,赋予山林以生命。他在黄山观察多年,为朋友画过72峰,“搜尽奇峰打草稿”,胸中有千山万水。他的挚友梅清曾经形容和尚的画说:
天都之奇奇莫纪,我公收拾奚囊里。掷将幻笔落人间,遂使轩辕曾不死。我写泰山云,云向石涛飞;公写黄山云,云染瞿硎衣。白云满眼无时尽,云根冉冉归灵境。②
他到扬州来初试身手,就带来了氤氲之气,使得扬州沉闷的画坛为之倾倒。
三、秘园之会
在扬州,石涛参与了一次秘园之会。在这次会上,石涛的烟云之姿给扬州士人,特别是给会议的主事者八个字的印象,这就是“可望难即,道味孤高”。③
这样的印象和石涛的一贯为人是未必切合的。石涛长期养过一只猿猴,但他绝不是只与猿鹤为伍的隐者。他在宣城、在南京结交过许多僧俗至交,他是一个感情极丰富的人。除了前面提及的梅清以外,“闲携卮酒夜移船”,与“宣城四子”及“南社诸人”都是莫逆。在宣城的朋友,不仅是布衣,也还有文章太守,他交友也并不以朝野舍取。即至住持长干一枝寺,结交的朋友更多,诗人屈大均就以女萝与松树的关系比喻他们的友谊,可见这位大和尚尽管深谙禅理,却决不是“无去无来,无住无往”的心体俱寂、万事皆空的人。他到扬州来,所以显得“道味孤高”,自然有他的具体原因。
秘园这地方在扬州北郊,属当日与会者的住宅园林,确址今日已不可考。与会者都是当日四方名流,其中有南京的龚贤、杜浚,江都的吴园茨、卓子任、闵宾连弟兄、瓜洲的陈鹤仙等。主事者则是山东的孔尚任。有姓名可考的约30人。因为与会者籍贯广及八省,又称“八省之会”。石涛在这里的会上显得落落寡合,看看会上留下的诗文便可猜详。
秘园之会留下了沾有官气的诗。孔尚任的诗说:“北郭名园次第开,酒筹茶具乱苍苔。海上犹留多病体,樽前又识几多才。蒲帆满挂行还在,似为淮扬结社来。”这首诗把作者的身份、此次奉命南下滞留邗上的使命都点明了,特别是对座中诸贤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孔尚任日后以《桃花扇》蜚声文坛,但此时则显得很不成熟,也就难怪石涛对他显得十分轻藐,“可望难即”了。
秘园之会也留下了针砭时弊的佳作。龚贤诗云:“十里旧倡家,空留几片霞。野田埋战骨,山鬼种桃花。暂触兴亡感,翻为古今嗟。吾生多不遇,此地正繁华。”此地为隋炀葬身之所,此时距“扬州十日”的大悲剧的发生不过40余年,这里今日又是遍地桃花了。石涛与龚贤也是莫逆,但他没有和诗,只是表现出一派“道味孤高”的印象。这一点孔尚任是不能理解的。顺治五年(1648年),毛重倬等坊刻选文案,受到法办;顺治十八年(1661年),庄氏明史稿案,死72人;康熙六年(1667年),沈天甫等人的诗集案,诸人被斩绝,都涉及明代遗臣。作为明代宗室的后裔,是不能不有所警惕的。
在这次会上,石涛给孔尚任画过一把扇子。但是这位孔圣后裔,康熙亲自擢拔的才子不够满足。他理解石涛的艺术是“笔笔入悟,字字不凡”,但是对于和尚为什么“道味孤高”有些茫然。他想请石涛为他画几幅册页又“不敢经请”,怕碰钉子,表现了一种惶遽状态。
四、行行住住,我行我素
康熙二十八年(1679年),三月辛未,皇帝南巡,在扬州平山堂接见了石涛。
康熙见石涛,扬州民间有一种传说。传说说:康熙二十八年,有一位专收释画的商人来到扬州,到各寺院以重金收购僧人的山水佳作。当日扬州寺庙三百余座,数日之间,许多寺庙都有释画请商人过目,商人看了,也都一一摇头。后来,商人携来一幅释画,画面朦胧隐约,萧瑟荒疎。诸僧所画均与此幅不同。商人说,求访的便是作此画的画僧。识画的说,这不是粤西和尚石涛的手笔么!又说,此人住锡扬州,不妨到天宁寺去找他。商人赶到天宁寺,查实了手中的画果然是石涛的作品,于是变下脸来,命令从人捕杀了石涛。原来,这位商人便是乔装的康熙皇帝,他在南京看到石涛的画,心中十分不满。别人的山水画色泽艳丽,花木葱茏,唯有他的山水画不是奇山怪石,便是一片萧索景色,断定他画的是“山河蒙羞”,对圣朝不满,所以要置他于死地。
民间的传说与历史的真实似乎大相迳庭。其实,传说反映着历史的本质的真实。
历史的事实是:康熙于南京一枝寺第一次接见石涛以后,于扬州平山堂又第二次接见了石涛,而且优礼有加。④皇帝见了石涛,记性很好,直接唤了和尚的法名,而且称赞上人是他所了解的道忞和尚的真传。重佛重文,表现了圣聪的睿智。而石涛呢?把这一切写在一首律诗里:“甲子长干新接驾,即今己巳路当先。圣聪忽睹呼名字,草野重瞻万岁前。自愧羚羊无挂角,那能音吼说真传。神龙首尾光千燄,云拥祥云天际边。”甲子,即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己巳,即二十八年(1689年)。一个草野,一个神龙,似乎将一个山僧对于圣君的感激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但是,民间并不承认清廷对于石涛的尊重是出自内心的。迄今为止,人们还没有发现清内廷藏过一张石涛的画。(严格地说,只收藏过半幅,即与王原祁合作的一幅。)康熙六次南巡,重要目的之一,便是安抚江南,笼络汉人。康熙两次接见石涛,与其说是由于石涛禅学与画艺,毋宁说是由于石涛的出身和他在士民中的影响。以山水画论,朝廷欣赏的,是四王的潜心临摹,刻意求真,不越雷池一步,决不是欣赏石涛这样强调写情写神,自辟蹊径的画风。所以民间传说中清廷必以捕杀石涛而后快,我以为这是多少反映了历史的本质真实的。
石涛呢?石涛是象伯夷叔齐一样,采取和新朝彻底不合作的态度,表现着一种硬骨头精神呢?还是学他的老师旅庵的榜样,到紫垣的万善殿去住锡,然后“帝庭归来领岩窦”,成为有皇廷支持的一代禅宗呢?从当日历史的现实看,这两种设想都是不现实的。我们不能以琐儒陋士的眼光衡量石涛。己巳之年离清军入关已经44年了,清廷以中华共主的身份施行统治,大批汉人业已参与了从中央到地方的政权,事实已告诉世人,康熙的统治较之明王朝的晚期统治有益于国计民生,这是有目共睹的。石涛如果依然不为所动,那么,他对长江两岸的人民所反映出来的情绪与要求也显得过于冷漠了。另一方面,要清廷十分抬举他,象抬举四王山水那样抬举他的《画语录》、他的画艺,那也显然是臆想。他的《画语录》针对主流派的画风,独树一帜,公开宣战,有许多激忿之言,能够希冀自己所攻讦的对象对自己施以剩杯残羹吗?石涛的态度,正如他在自题小像上所说的那样:“要行行,要住住,千钧弩发不求兔。”他不顾世俗的讥评,当北方的朋友邀请他,他便“乘风入淮泗,飘来帝五州。”他在京师一带,游历三年,结交了朝堂中雅爱文墨的高层人物,其中有大司寇王辰狱,大司农图氏及其公子,落职云南巡抚张霖、辅国将军博尔都等人。游历了慈源、善果诸名刹,忽然间,又“三年无返顾,一日起归舟”,又返回到了扬州。这一切都合乎禅宗的宗旨。这正象一位唐代高僧说的:“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
禅学以无是无非为大道,以一切皆空为依归,石涛的“不求兔”之说,正是带有这样的禅味。其实,考之石涛游踪,当日大和尚是有所追求的。第一,他的北行可以遍览帝京文物,这对于南宗画家至为重要。当日交通阻隔,南北画风迥异。有机会北行,广开眼界,对于和尚日后画风的变化,大有裨益;第二,游历北国名山大川,可以拓宽绘画的题材;第三,在张霖的闲居堂得以结识南北名流,以资相互切磋。
五、北湖之行
石涛南返,约在花甲之年。这一把年纪,四处飘泊不适宜了,需要有个安静的栖息之所。他出生粤西,可住桂林;壮游皖南,可住宣州;住持过长干里一枝寺,可住南京。但是,他选中了扬州。不但看中了住地,还看中了墓地。他定居扬州的时间始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一住就是十余年。直到他进入他为自己画好墓门的那片穴地。
石涛定居扬州,一方面因为扬州是当日交通枢纽,商业日渐繁荣,富商热衷于藏画者日益增多,因而书画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