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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江言曰:“两汉吏治,太守成之;后世吏治,太守坏之,州县上计,两司廉其成,督抚达于朝足矣,安用朝廷二千石米多此一官以惎间之邪?”晴江仕三十年,卒以不能事太守得罪,初劾擅动官谷,再劾违例请粜,再劾阻挠开垦,终劾以赃,皆太守有意督过之,故发言偏宕。然或挤之而不动,或踬而复起,或发而不振,亦其遭逢之有幸有不幸焉。而晴江自此老矣。
晴江有士气,能吏术,岸然露圭角,于民生休戚,国家利病,先臣遗老之嘉言善政,津津言之,若根于天性者然。性好画,画松、竹、兰、菊,咸精其能,而尤长于梅。作大幅丈许,蟠塞夭矫,于古法未有,识者谓李公为自家写生,晴江微笑而已。权知滁州时,入城未见客,问:“欧公手植梅何在?”曰:“在醉翁亭”。遽往,铺氍毹再拜花下。罢官后得噎疾,医者曰:“此怀奇负气,郁而不舒之故,非药所能平也。”
竟以此终!年六十,葬某。
铭曰:扬则宜,抑不可。为古剑,为硕果。宁玉雪而孑孑,毋脂韦而琐琐。其在君家北海之右,崆峒之左手?已而,已而,知子者我乎!
《小仓山房文集》卷五
第十章 驱使笔墨心手狂
——罗 聘
唐代诗人李贺被称为“鬼才”。“扬州八怪”中也有一位画家被称做“五分人材,五分鬼材”。这倒不是他的画风像李贺的诗风那样冷峭,而是因为他善画鬼,并且能白日见鬼的原故。他就是罗聘,“八怪”中班辈最小的一个。
一、金农门下诗弟子
罗聘,字遯夫,号两峰,雍正十一年(1733年)正月初七生于扬州弥陀巷的一处地方。这处地方后来被罗聘命名为“朱草诗林”,名其堂为“香叶草堂”,至今尚称完好,是“扬州八怪”中唯一保留下来的私人住宅。
罗聘祖籍为安徽歙县呈坎村,21世祖乾宗公的时候迁到扬州,已经有很多年代了。父亲罗愚溪,康熙五十年乡试中过举,似乎没有做过官。叔父罗愫任过乌程县令。愚溪生有五个儿子,罗聘排行第四。罗聘有个与众不同的特征:眼睛生得碧蓝,晶莹可爱,家里替他起了小名“阿喜”。
罗家上世也算是官宦之家,但并不富裕。父亲在罗聘刚满周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罗聘的童年是在孤苦中度过的。
罗聘很聪明,读书又用功,从小就显示出博闻强记的才能。早孤促使他谋求自立。他不能像富家子弟那样读经书,钻八股,走科举的道路,他要尽快取得谋生的手段。聚集在扬州的以卖画为生的文人画家的生活给了他启示,他一边刻苦读书,一边辛勤学画,“通画学十三科,读奇书五千卷”,20来岁就在诗画方面崭露头角了。
罗聘21岁时和方婉仪结婚。方是广东布政使方愿瑛的孙女,国子学生方宝俭的女儿,和罗聘祖籍相同,安徽歙县联墅村人。她习诗书,明礼度,擅长诗画,是一位才女。生于雍正十年壬子(1732年)六月二十四日,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有“我与荷花同日生”的诗句,故又自号白莲。她与罗聘志同道合,有共同语言,是一对理想夫妻;但罗聘家境清寒,他们又是一对贫贱夫妻。“江山清淑之气,不钟于绮罗丰厚之闺阁,而生在清寒彻骨画梅相对之贫士家”,是相当真实的写照。
那期间正是卢雅雨第二次来扬州任两准盐运使,卢“工诗文,性度高廓,不拘小节,形貌矮瘦,时人谓之‘矮卢’,……历官至两准转运使,筑苏亭于使署,日与诗人相酬咏,一时文䜩盛于江南”。①那时又是扬州艺苑的中心——马曰琯、马曰璐兄弟的小玲珑山馆最盛旺的时期,马氏兄弟“勤学好问,尤好客,夙儒名士满宇内,家多藏书,高宗南巡制诗褒美,亦可谓荣遇矣。……业鹾扬州时,资产不及他氏,而名闻天下,交游啧啧称道不衰”。②故当时的说法是:“扬州为鹾商所萃,类皆风雅好客,喜招名士以自重,而小玲珑山馆主人马秋玉、佩兮昆弟尤为众望所归。时卢雅雨任运使,又能奔走寒畯,于是四方之士辐辏于邗。”卢经常往来于马家,曾在两马的协助下编选王士禛的《渔洋精华录》和朱彝尊的《经义考》,甚至因常借阅马家藏书而把在扬州的书斋名为“借书楼”。能为卢所赏识和能出入马家的,不是学有根基的学者名流就是名重一时的书画大家,寻常之辈难以厕身其间。然而年辈悬殊的罗聘竟结识了卢雅雨,并成为小玲珑山馆的座上客,这只能是罗聘横溢的才华,使这些不作溢美之词的前辈对他刮目相看。
当时相聚扬州的郑板桥、朱二亭、闵廉风、张啸斋、金兆梓等对罗聘都很看重。住在西方寺的金农,对这位后生晚辈更为青睐,常常在诗画上给予指点,罗聘对这位老画师也更为倾服,常常追随左右。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25岁的罗聘以诗为礼,正式拜金农为师。那时扬州为迎接乾隆两次南巡,盐商们忙着争奇斗艳地大造亭园,保障河(即今瘦西湖)和五亭桥、莲性寺白塔正在开挖和赶建,“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格局也正在形成,这两位师徒却无动于衷地躲在西方寺和朱草诗林里教学诗画。金农对这位弟子的领悟能力很赞赏,曾说:“初仿江路野梅,继又学予人物蕃马,奇树窠石。笔端聪明,无毫末之舛焉。”当时就有见罗聘如见金农的说法。金农常托罗聘代笔,罗聘作画也常请金农题署,故后来产生了金农的画全出于罗聘之手的误传。不过应该承认,在传世的金农作品中,愈是精能的,罗聘代笔的可能性愈大。这和冒名顶替不同,他们师徒俩已溶为一体了。
罗聘曾为金农画过两幅肖像,一幅《蕉阴午睡图》,一幅《金农像》(现藏浙江省博物馆)。这幅画上的金农,“方头大耳,五官饱满,浓眉下垂,有趣的是光光后脑勺上竟梳着一根细如鼠尾的小辫子,与硕大的头颅形成对照,给人一种幽默感。他表情平和、安详,敦厚的身体稳坐在横卧的石头上,人体与石头几乎融为一体。”③没有深刻的观察和亲切的体会,很难做到这样写意传神。金农也有自画像付与罗聘,题记说:“……聘年正富,异日舟屐远游,遇佳山水,见非常人,闻予名欲识予者,当出以示之,知予尚在人间也。”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一般师徒关系可比的。
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77岁的金农在扬州佛舍谢世。老师病中,罗聘尽心侍奉,死后料理丧事,两年后又在杭世骏的资助下,护送老师的灵柩归葬浙江临平黄鹤山,弟子之谊超过亲子之情。
老师死后,罗聘开始独立卖画为生,妻子方婉仪的画梅也名满扬城。但罗聘总有一桩心事不能释怀。金农的部份诗作和砚铭,生前汇刻成《冬心先生集》和《冬心斋砚铭》;《画佛题记》也在金农76岁那年由罗聘和另一弟子项均刊刻印行。可是还有不少诗作流散各地,未能汇集。循着老师生前的足迹,搜寻遗稿,编成《冬心先生续集》,是罗聘的一大心愿。再说,他也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罗聘第一次沿着运河进了京城。
二、名动京师《鬼趣图》
按常理说,罗聘当时只是一个不知名的会画画的小文人,来到京师是很难有周旋的余地的。好在他以金农的高足的身份出现,拜访的又是金农的生前好友和对金农有所了解的人,所以情况还是比较好的。
罗聘在万明寺住下不久,就拜谒了刑部尚书英竹井。英竹井即英廉,姓冯氏,汉军镶黄旗人,是一位广交游的官吏,座上宾客多为京华的显宦名流。英竹井在住处独往园接待了罗聘,对罗产生了很好的印象。由英的关系,罗聘渐为京师社交界所知,诗画游宴活动也多起来了。对罗聘最为赏识和接触最多有钱载、翁方纲、程晋芳、钱大昕、纪昀等人。钱载(1708年—1793年)字坤一,号箨石,著名的诗人、画家和鉴赏家,此时任礼部侍郎。乾隆间的许多名人都是他的朋友,金农是其一。钱载一见罗聘,就有当初见到金农一样的感觉。翁方纲(1733年—1818年)字正三,号覃溪,书画均称大家,又是金石学的权威,此时任内阁学士。他对罗聘的印象是“眸子炯炯,有旷古之怀”。翁氏的《复初斋诗集》中,提到罗聘此次在京的活动最多。程晋芳(1718年—1784年)字鱼门,自号蕺园,学者、藏书家,此时为编修。他家在扬州业盐,即生长于扬州,其爱好与马氏兄弟有相似之处,“视朋友如性命,救人之患,周人之急”,但不善治生,后来很是贫困。与吴敬梓友好,又与金农相识,见到罗聘,当然倍感亲切。钱大昕(1728年—1804年)字晓征,号竹汀,著名学者,金石鉴赏家,此时为詹事。纪昀(1724年—1805年)字晓岚,号石云,著名学者,此时任编修,后任《四库金书》总纂官。罗聘与这些名重一时显贵和一流学者往还,使他在京师的声望也提高了。
有人认为,罗聘跻身于京师的上流社会,除了拜访老师的旧友和名流,为老师搜集作品外,是不是有攀龙附凤、为自己谋利的意思?从罗聘出入大人先生之门而不失衣着简朴,不改以往的豪放的风格,仍以靠卖画为生的情况看,似乎没有多少做作矫情以邀名的迹象。他画名不小,社会地位不高,生活也不富裕。更重要的,他没有被表面的“太平盛世”所迷惑,清醒地看到“盛世”掩盖下的种种黑暗。一组《鬼趣图》把他的态度表明得清清楚楚。
有一种说法,《鬼趣图》是罗聘从扬州带到京城的。仔细分析起来,这种可能不大。一是在这之前扬州没有听说过这件东西,难道罗聘一直秘不示人?二是罗聘画路很宽,功底很深,在未弄清京城底里以前,岂能贸然以“鬼”取胜?认为是他到京师以后,看到种种人态似鬼态,人趣若鬼趣的世间相,才起了创作《鬼趣图》的念头,倒是较为合理的。
《鬼趣图》一共八幅,第一幅是满纸烟雾中隐隐有些离奇的面目和肢体;第二幅是一个个短裤尖头的胜鬼急急先行,后面跟着一个戴缨帽的瘦鬼,像是主仆的样子;第三幅是一个穿着华丽而面目可憎的“阔鬼”手拿兰花,挨近一个穿女衣的女鬼说悄悄话,旁边一个白无常在那儿窃听;第四幅是一个矮鬼扶杖据地,一个红衣小鬼在他的挟持下给他捧酒钵;第五幅是一个长脚绿发鬼,伸长手臂作捉拿状;第六幅是一个大头鬼,前面两个小鬼,一面跑,一面慌张回顾;第七幅是一个鬼打着伞在风雨中急去,前面有个鬼先行,还有两个小鬼头出现在伞旁;第八幅是枫林古塚旁,两个白骨骷髅在说话。真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看了使人既耸然又发笑。
《鬼趣图》在绘图技法上很有独到之处。据道光年间的学者吴修(思亭)的记载:“先以纸素晕湿,后乃行墨设色,随笔所至,辄成幽怪之相,自饶别趣。”④墨的渗透和渲染是泼墨山水的基本技法,把这种技法引用到人物(鬼物)画上,使技法和主题巧妙地结合,充分体现出鬼气和鬼趣,却是罗聘的精心创造和湛深艺术修养的表现。
《鬼趣图》描写的是谁?讽刺的是谁?或者说针对的是什么样的社会现象?罗聘没有说,他只说画的是真事——是他亲眼见到的。他这双蓝眼睛与众不同,可以白日见鬼,他所画的就是他亲眼见到的各种鬼相。
对此,纪昀在《滦阳消夏录》中有一段记述:
“扬州罗两峰,目能视鬼,曰:凡有人处皆有鬼,其横亡厉鬼,多年沉滞者,率在幽房空室中,是不可近,近则为害。其幢幢往来之鬼,午前阳盛,多在墙阴,午后阴盛,则四散流行,可穿壁而过,不由门户,遇人则避路,畏阳气也;是随处有之不为害。又曰:鬼所聚恒在人烟密簇处,僻地旷野,所见殊稀。围绕厨灶,似欲近食气;又喜入溷厕,则莫明其故,或取人迹罕到耶?所画有《鬼趣图》,颇疑其以意造作,中有一鬼,首大于身几十倍,尤似幻妄。”⑤
言之凿凿,耸人听闻。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也是鬼影幢幢,虽非亲见,亦言得自他人。他们就真的这样见鬼、信鬼?“凡有人处皆有鬼”,“鬼所聚恒在人烟密簇处”,“所画有《鬼趣图》颇疑其以意造作”等,透露了一点秘密,鬼就在人中间,人中即有鬼,借用李卓吾评《西游记》的一句话:“妖魔反覆处极似世上人情”。《鬼趣图》者,人趣图也。
联系当时的文艺现象,这一点更为清楚。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谈鬼,袁枚的《子不语》谈鬼,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谈鬼,稍后的王椷的《夜雨秋灯录》、沈起凤的《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