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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是个人才,但采用你仍然不乏带一点冒险,我们担心观众不能接受你的古装扮相。”我于是三试造型,三试镜。箫笙更想出试探观众反应的方法。他们安排我担任一九八四年香港小姐的歌舞表演嘉宾,同场演出的有蒋丽萍。这是我第一次录音以及第一次公开表演唱歌。萧笙他们一干人都坐在现场观众席上听反应。“不错”、“满好”、“俊俏”就是他们得到的评语。“杨过”一角于是敲定由我饰演。我也因此再重看“神雕侠侣”这套武侠小说。当见到陈玉莲“小龙女”的造型时,我觉得没有人再比她更像我心目中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姑”。台下的陈玉莲也很漂亮,但那种漂亮是属于乡土气息的,不施脂粉,浓眉大眼,略厚的唇。我喜欢看她笑,有种与世无争的态度。
可是当年的陈玉莲并不爱笑。拍片空档,她会勤力地练武功,影棚内常见刀光剑影,随时皆可见小龙女跟李莫愁大展身手。我得承认我常有运气跟一大班演技派的演员合作,获益良多。“猎鹰”时有叶德娴、刘绍铭、秦沛、陈敏儿、刘江等,到了“神雕侠侣”,再次碰上更多的好演员,曾江、秦煌、吕有慧、欧阳佩珊……等等。还有较早期拍“花艇小英雄”认识的廖伟雄和董玮。前者让我在喜剧发挥方面得到很大的启示,后者则教晓我许多古装片上的武术动作。
“神雕侠侣”后,我面对一个重大的转捩点。公司开拍“鹿鼎记”,韦小宝这个角色,我是其中的一个人选。某天某地某人召见我:“公司想力捧几个小生,你是其中一个,因此希望能提前跟你续约,这里是一份五年约合约,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有,当然有问题,大大的问题。五年,五年并不是一个短日子。我不想在这遥不可及的将来订下任何承诺。我要求公司将年期缩短才予考虑。但公司态度强硬,并无这个打算。两方面都没有让步之意。或许我真的有点艺术家的脾气吧,不喜欢被束缚,更不想凡事为名为利。我不想因为钱、因为名而强迫自己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当然这洒脱的背后得付出一点点代价。
“鹿鼎记”开拍,公司正式对外公布饰演韦小宝的是梁朝伟,刘德华饰演康熙。既然决定了自己要走的路,我乐于接受这个现实。除了“鹿鼎记”外,公司就没有再给我任何剧集的通告。突然之间,我变得很空闲。我于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钻研“康熙”的演出上。我跑到图书馆,借阅了所有有关康熙传的书籍和大批的近代史记,细心叁考他的起居饮食、生活习惯以及心路历程。我找到许多新鲜有趣的资料。以往电视上的皇帝,只手总是平放在龙座,英姿飒飒,但我读到的资料是皇帝从来都是双手一前一后摆放在椅把上,并非平放。而宦官身上挂着的玉珠链,其长短就代表了本身的官位高低。我还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狠狠的把清朝的封号职衔背得滚瓜烂熟。又去问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前辈,那年代的种种花絮。平常有事无事也闹着玩,“朕”喜欢这,“朕”喜欢那。没人捧我,我自己把自己捧得高高的,不亦乐乎。
剧集播放后,证明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大家都记得康熙这个小皇帝。我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在这仗上蠃了TVB。虽然我知道这下子更难把合约的问题解决,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在这段日子里得到许多。我买了自己的第一间房子。从装修、油漆、家具、到阳台的布置,都是我一手包办。就连鱼池上的一座假山也是自己动手搭建的。整间新房子落成,我才花了十一万块港币,不禁要为自己的精打细算和手艺喝采!一九八五年十一月,TVB正式把我调离话剧班。对于这个安排,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通告发出后,很有点“逆来顺受”的感觉。我被派去一些综合性节目里担任“活力之星”。
一九八六年九月,我正式被公司雪藏。就在这同时,我跟嘉禾电影公司签了两年的电影合约,同年十月开始生效。整个八六年,我可以说是虚度了。旧约未完结,新约又未开始,“收入”与“支出”成了问题。一直以来,无线的薪水我都悉数交给父亲,我自己花的是拍电影、登台的外快,前阵子买房子又花了一大笔,现在每个月仍然要缴房屋款,入不敷出是迟早的事。那年碰巧谭咏麟开演唱会,我反正闲着没事,口袋里又没有半毛钱,于是就上“特高”帮忙划演唱会的票,每天向张国忠拿二百块的车马费。也许在别人眼中我是英雄落难,但我从来不觉得。求仁得仁,得到了一些必定又失去了一些,我永远看得开这点。
十、我和我追逐的梦
刚下飞机,即被电影公司的剧务接去邵氏片场开工。大德把那五大箱的登台服饰先行拿回家去。
我头有点疼,但精神倒还可以。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出机场去片场;由片场赴机的的工作方式。习惯了,什么也不当一回事。轧完戏回家的时候,他们都睡了,我耳朵静得嗡嗡鸣。我有个冲动想去把父母摇醒,叫他们陪我说话,又或者听他们在我身边说话。当然我只是想想,不能如此自私。我走去厨房端出母亲早准备好的鸡汤,一口喝下,又煮了个面充饥,摸来摸去,反而又不想睡了。
我走进书房,拿出所有收藏的古董手表,逐一用布擦亮,逐一为它们上发条。我数一数,刚好六十只,来自世界各地。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我躺在沙发上听着这此起彼落的滴答声,很陶醉。滴滴答答,时间和岁月就是这样溜走了。十年,从训练班至今,从无到有。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也想不到。十年当中,拍了超过二十部的电视剧,超过七十部的电影,或多或少印证了我对这个圈子的热忱和诚意。当年训练班同期的同学,现在仍在娱乐圈发展的也不少,梁家辉、潘宏彬、吴家鹿、戚美珍、符钰晶、戴志伟、连伟健等。我跟潘宏彬更成了莫逆之交。而在过去的一段漫长岁月里,最最教我怀念的有一个人棗她是庄文清。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文清的交情正是如此。我们并非那种整天并足谈心的朋友,但彼此间却很关心对方。每次文清碰到我,她都会对我的演出逐一提出意见。有阵子我唱歌时左手常怪怪地曲在腰间,文清看到了会跟我说:“你的手这样放,电视上出来的效果不大好,快把这个姿势改掉。”文清吃素,性格恬静,虽然如今她出家了,但在我心目中,她仍然是一个敬业乐业的好演员。
从小萤幕跃上大银幕,中间又兜兜转转的闯进歌坛,幸运之神一直眷顾我。每趟当我跌下时,总有一把无形的巨掌在我身后将我扶起,而这巨掌也许就是我对工作的执着。我不讳言自己是一个好胜的人,除非不做,要做的话我一定要做得最好。我并非要蠃得全世界,我要蠃得的是我自己。过去我为工作而工作,但从今天开始,我希望能在每一件工作中都能掺入一点的艺术成分,就算占不上一半,我也想拥有百分之四十九的艺术本质。我爱我的演艺事业,可是也并不想一生一世当演员。人生应有许许多多的不同阶段。
从呱呱坠地那刻起,我们永远是父母心中的孩子,往后的日子,我们开始不断地为学业、为事业、为爱情、为家庭做出抉择。而我选择了这一阶段的我属于幕前,也因此我从不介意目前工作、工作又工作的日子。有人问我:“演了十年的戏,可曾厌倦?”这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一句:“没有!”有的只是体力透支的疲累,然而好好的睡一觉后,又是活生生的一条龙了。人生并没有多少个“十年”!当我已走过第三个“十年”时,我也应该开始再为往后的“十年”做打算。我会淡淡地、不经意地退出幕前,一年六部戏、再一年四部戏、一年两部、两年一部,慢慢地、漫不经心地解开这缱绻我大半生的情意结。我会偶尔作阙曲,填首词,写一个惊天动地的剧本,好好地享受我的创作世界,继续追逐我的梦。
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问我:“你将来长大了要做什么?”,我回答说:“我要做牧羊人。”大草原,白色的小屋,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羊群和白驹,心爱的人抱着一头蜷缩懒睡的大笨狗。我希望我的另一个故事由此开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