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夫人,现在正值暴风雨前夜。那琴女的妹妹,好似是德姬身边的侍女……”
“哦,你是说喜奈,是我令她潜伏在德姬身边的,你不要担心。”
夫人说着,斜倚在扶几上,眼神变得十分妖媚。“过来。”她用眼神呼唤道。而她那冰冷的皮肤,也洋漾着春光,似在呼唤男人。
减敬茫然地走上前去。夫人的皮肤如蛇一般冰冷,气息却为何依然如此灼热?直到最近,减敬才算是体会到了人世间欲望的可怕。女人的一生难道就是生儿育女吗?一旦到了韶华将逝的筑山夫人这个年纪,欲望就开始变得疯狂,疯狂得几近凄惨。
减敬原以为,筑山夫人对家康的憎恨背后,隐藏着对“爱”的渴望,但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每次见面,她都会像蛇一样缠住减敬,不先亲热一番,她是不会安安静静和他说话的。今日,减敬想要早点从那毒蛇般的纠缠中挣脱开来。“夫人,胜赖有了回音。”
“怎么不早说?”筑山夫人微微睁开眼,但还是抓住减敬的手不放,“拿来,是亲笔函吧,我想和你一起看。”她柔声说,伸出手抚弄着减敬的耳朵。
减敬摆脱不掉,只得依言掏出信来。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问道:“肯定是亲笔函吗?”
“是。此处有他的名章。”
“哦。那就好,念给我听。”她依偎在减敬身上,陶醉地闭上双眼。
“就这样读吗?”
“对。不要放开我。就这样。”减敬惊恐地打量了一眼四周,然后将嘴凑到筑山耳边。
“经由减敬获悉贵体安好,甚慰。”
“哦。”
“切盼令郎信康能为胜赖尽力。”
减敬一边念,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紧张得浑身冒汗。当读到胜赖将信长部分领地赠给信康,并许诺将筑山嫁给小山田兵卫为妻时,减敬偷看一眼夫人,只见她微微睁了睁眼,仍是一脸陶醉。不知为何,减敬突然全身发抖。
“这原是我们开出的条件,您都听清了吗?”
“知道小山田吗?”
“是。他在甲斐是个远近闻名的猛将。”
“哦。”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多大年纪了?”
“大概和我差不多。”
“器量如何?”
“性格温文尔雅,行事雷厉风行。”
“哦。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她连连点头,但并没有放开减敬的意思。减敬始时愤怒,现在却感叹。他惊讶于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不但毫无羞耻,还堂而皇之地幻想和未来丈夫厮守的情形……
“夫人……夫家已定。”
“你干得很好。”
“那么……减敬将来怎么办?”
“你可以随意行事,只要我没有异议。”
“夫人。”突然,琴女满面羞红地跪在入口处,她显然看到了夫人与减敬二人的丑态。
“什么事?”筑山夫人怒道。
“少主过来了。”
“三郎……”
减敬立刻从夫人身边跳到房间一隅,跪在地板上。筑山夫人也大吃一惊,正了正身子。信康腾腾地走了进来,看到减敬蜷缩在屋角,顿时眉乇倒竖,紧握双拳。
“减敬!你竟敢欺骗我。”
“小人不明。”
“你说菖蒲是你的女儿?罢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滚!”
减敬道:“是,小人先告退。”
他汗流浃背,逃也似的退下了。筑山夫人趁机将胜赖送来的密函悄悄藏到膝下。“天气暑热,三郎依然康健……”
筑山夫人敷衍着,但被信康粗暴地打断了:“母亲!”
筑山不得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呀。”
“母亲!”信康大吼着,在她上首坐下。因为内心激动,他全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在他的逼问之下,菖蒲终于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她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回响在信康脑际。听说减敬是武田家的人,已足以令信康震惊,他哪想到母亲居然和减敬不清不白!更让他无法忍耐的是,他原以为菖蒲清纯有加,却不料她竟是母亲和减敬设在身边的陷阱。但信康无法憎恨菖蒲。
她出于对信康的情意,已经背叛了自己的使命和角色。菖蒲并没有错,她不过是被乱世摧残的小草。
“母亲。”信康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终于开口了,“菖蒲并非减敬的亲生女儿,您知道吗?”
“这……”夫人似乎丝毫不为所动,“我只听说菖蒲是他的女儿,至于是不是亲生女儿,就没过问。菖蒲难道出了什么事?”
“母亲知道菖蒲是受命潜伏到我信康身边去的吗?”
“三郎,”夫人笑道,“无论她是否受命潜伏到你身边,我们有对策就可以了。我们也有耳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冷静些,告诉母亲。”
信康向她靠了靠,道:“菖蒲……已经全部向我坦自……说她和减敬笼络母亲,欲将冈崎城送给……”
信康刚说到这里,筑山夫人摆手大笑起来:“噢,三郎,你是这座城池的城主,考虑事情要冷静些。即使,”她眯缝起眼睛,“菖蒲所说属实,三郎又打算如何呢?发火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信康顿时无语,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剧烈地抖动着。
“身为城主,你必须学会判断是非,采取行动。谁都知道,武田氏觊觎冈崎城,此事无需减敬和菖蒲来证明。你要怎么办,三郎?”
“那么……您是说菖蒲向我撒谎?”
“那倒未必,也许是事实呢。”
“我还想确认一件事!听说母亲宠爱减敬,并且和他做了非分之事,这可是真?”
“哼,”夫人阴阴地笑了,“如果我说是事实,你会怎么办?”
“唉!”
“等等。我们的对手在玩弄阴谋,我们也必须拿出相应的对策。”
“您明知菖蒲的身份,却仍将她送到我身边,就是所谓的对策吗?”
“是。”
“那么亲近减敬也是对策了?”
“当然。”
“还有……背叛父亲,也是对策?”
“哼!不要说什么背叛。被抛弃的是我,你很清楚……但我并不打算报复。如果你父亲被武田家打败,丢了性命,我还准备为德川家保留这座城池,我已经作好了准备。”
夫人毫无愧色,信康紧紧地盯着她。看来,事情果真如此。身为儿子,再也没有比憎恨母亲更为痛苦的事。他内心也希望母亲的所作所为有她的道理。如果真是那样,他再责备母亲就过于残酷了。被父亲抛弃的母亲,因为出于爱护儿子而亲近敌方的奸细……想到这个,刚才还愤怒不已的信康,此刻渐渐觉得她乃是乱世少有的烈女子。“母亲!”信康内心一片混乱,在夫人面前跪下去,“请向孩儿发誓,再也不要接近减敬了。”
“噢,如果三郎如此在意此事,依你便是。”
看到夫人爽快地答应,信康突然落下泪来。他悔恨自己怀疑母亲,觉得自己是世间少有的不孝之子。
夕阳西下,卧房内愈加闷热。母子的沉默,不时被夏蝉的鸣声打断。
信康希望相信母亲,但又有某种不安。他不认为敌人会那么容易中母亲的计。他更害怕的,是自以为算计了敌人的母亲,反而掉进敌人事先设好的陷阱。但现在最让信康头疼的,是母亲的所为已经被菖蒲和小侍从知道了。
此事如经小侍从之口泄漏给德姬,德姬则有可能告诉岐阜的信长。信长倒罢了,若是此事传到父亲耳中,将如何面对?
父亲家康对母亲是弃如敝屣。但父亲却是家中的顶梁柱。他每日里都在为整个家族的利益出生入死,如果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怎会善罢甘休?看到信康咬牙擦着汗水和泪水,夫人道:“三郎,只有你能读懂我的内心。母亲只有你一人可以依赖了。”不知何时,筑山夫人的眼睛也湿润起来。开始时,她不过是在搪塞、哄骗信康,但不知不觉,竟陷入错觉,认为自己所为的一切,真在为信康着想。
“母亲!儿子理解您。”
“你能够理解?”
“但有些事,您不能过于随心所欲。”
“是……”
“我已有了主意,可以让母亲脱身。”
“脱身?”
“首先,远离减敬。”
筑山夫人看了看信康,慌忙将视线移开。她想说只有减敬才是联结甲斐和三河的纽带,但终未说出。如现在挑明,信康定会情绪激动,坏了大事。
“其次,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再让侍女们议论纷纷。”
“你的话,我决不说半个不字。我会牢记在心的。”
“您能接受这些,孩儿就放心了。”信康长长吐了一口气。
挽救母亲声誉的唯一办法,就是疏远减敬,消除谣言。信康现在的心思几乎全部集中在这些事上。知道此事的人,现在城内只有五人:减敬、母亲、信康,还有菖蒲和小侍从……信康掐指算着。忽然,他的眼里露出骇人的光芒:必须杀了减敬和小侍从!此是出于对母亲的爱和孝心。
他站起身,筑山并不明白信康神色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少主要回去了。替我送送他。”她向隔壁房间叫了一声,然后懒懒地斜躺在扶几上。
信康出了卧房,转过头来,严厉地看着身后的侍女,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阿琴。”
“是家臣之女吗?”
“是。家父是藤川久兵卫。”
“哦,久兵卫的女儿。”信康顿时放下心来,看着台阶旁边的房间。减敬还候在那垦。信康怒意顿时冲上脑门,仿佛踩到了一堆粪便,立刻腾腾走了过去。
“减敬!”
“在。”减敬惊恐地抬起头来,信康猛地冲他吐出一口痰。减敬默默地擦着额头,等着信康再一次侮辱他,但是信康却径直出了大门,在夕阳的余晖中飘然而去。
出了御殿,信康仍是一脸严峻,沉默不语。
“少主,出了什么事?”侍卫野中五郎重政看着信康不同寻常的举动,低声问道。
“重政!”在那棵据说是父亲幼年时栽下的梧桐树下,信康停住脚步。他的脸和嘴唇都毫无血色,只有眼睛放射着骇人的光芒。“你马上出城去,杀了减敬。”
野中重政顿拧起眉头,十分不解。
“那个浑蛋……欺骗了我!”
“欺骗少主……因为什么?”
“你不问原因,就不能杀他?”
重政静静地点了点头,道:“无理杀人有损少主的仁德。”
信康激动地踢打着地面:“好,我告诉你。那个浑蛋说菖蒲是他的女儿,其实不然。他乃是甲斐的奸细……至于其他事,你无须知道。”
“在下明白。甲斐是冈崎的敌人。”
眼看着重政急急走向连尺门,信康再次长长叹了口气。重政到了减敬家,定会不由分说杀掉他。但另一个知情人小侍从,如何才能杀得了呢?菖蒲只要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就不会泄漏秘密。但小侍从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放心。
“为了母亲的名誉!”信康亢声自言自语着,坚定地向本城走去。
第十七章 少主除奸
信康的身影消失了,减敬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信康和胜赖的身影。在减敬心中,胜赖是个值得依赖的主子,信康则是个可怕的敌人。从年龄上看,信康不过是个孩子。他曾问自己,为什么那样怕信康,却发现理由十分模糊。信康那犀利的眼神,让人想到展翅飞翔的鹰。
它在空中傲然盘旋,一旦地面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降落下来,不由分说地将猎物撕碎。好不容易等到了胜赖的亲笔信,他觉得应该立刻离开冈崎城,固然有遗憾,但若继续留在城中,就有可能被鹰的利爪撕碎。再也不能轻举妄动了,必须装出害怕信康的样子,让城内的人以为他只是个胆小的郎中。
“减敬先生,你怎么了?”阿琴终于发现了蜷缩在房间里的减敬。
“这……我坏了少主的心情……”
减敬故意心惊胆战地想要站起来,却又缩下了,“阿琴,请……请向夫人求情,求她替我向少主道歉。拜托了。”
“你怎么了,减敬先生?”
“我的腰扭了,只能爬着过去。少主……少主大概还在生气,我很害怕……”
阿琴看了看周围,悄悄扶起了他。减敬指着夫人的卧房,又颤抖起来。
阿琴依言将他扶到筑山夫人房中,减敬立刻示意筑山夫人屏退其他人。其实无须减敬示意,他一走进卧房,下人立刻习惯性地离开了。
半刻之后,减敬从房中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地离开了御殿。该做的都已做了。信康既已视减敬为敌人,为了信康能与胜赖联手,减敬对筑山夫人说,离开冈崎恐是唯一一途。令减敬吃惊的是,他说完后,筑山夫人居然非常顺从——她的心已经飞到了甲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