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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采,才叫你过来。”
阿纪又垂下头去。她极像姐姐阿枫,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凄厉的神色已然消失,代之以似信非信的谨慎。
“我对你很满意。我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旧姓久松,现名松平定胜。我想将你许配给他,你可愿意?若是不合意,可明告之,我不会勉强。”家康说完,眯缝眼打量着阿纪。一听家康这话,阿纪脸色转睛。
这个女子遇事波澜不惊——家康倒很喜欢这一点。她见识深刻,性格坚韧,一旦下定决心便毫不动摇。“我亲自出面成全这门婚事,你会拒绝吗?”家康声气柔和,阿纪脸色微红。她当然不认识久松家的长福丸定胜。但是,被战火纷扰的情爱之心还是在这个年轻姑娘的心中慢慢萌发了。家康再道:“你暂且不能作答吗?”
“是。”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好好歇息去吧。”
“是。”
“阿爱,带她下去。”家康说完,高兴地眯起眼看着阿纪渐渐消失的背影。
窗外秋风声不断,隐约传来海潮的声音。由于家康的严令,预防火灾的柝声响了起来。时已过亥。阿爱回来后,家康便道:“铺床吧。”他有点扬扬得意。
“这桩婚事如何?”家康道。阿爱报之以微笑,但并不作答。她怕回答不当,扫了家康的兴。
“阿爱,我终于明白了。”
“您指什么?”
“杀人者人恒杀之,恕人者皆为人恕。”
“啊……”
“胜赖杀了阿枫。我却让她的妹妹体面活着……一开始这便是我的策略。一旦将阿纪许配给长福丸,山家三方众自会比较我和胜赖的为人。有些事无法用密探和屠戮获取,却可以通过抓住人心来守护。”
“……”
“但我后来意识到,此种想法其实仍嫌浅薄。如果只讲策略,不论感情,所为就不合天意,如此一来,随时可能被自己的策略颠覆。故,我将开始时的想法全部丢弃,后来想到,倘若阿纪与长福丸般配,我则诚心诚意撮合他们,如此,他们生下的孩子,就可以给久松家带来繁荣。阿纪还不错吧?”
阿爱清楚地回答道:“您很英明。那个姑娘定能成贤妻良母。”
“哦,你也该做母亲了,难道天意还未降临?”家康说完,猛地扑倒在阿爱铺好的被褥上,摊开手脚,微笑了……
第二日天尚未明,家康便带着刚从挂川城出使归来的神原小平太康政奔赴马场。此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起床后立刻穿上战服,背上弓箭,训练骑射,然后巡视城内。
这天早上,海上的晨雾被风吹散后,白浪的尽头铺开淡蓝的地平线,但马进川对面的平地,仍然是望不见尽头的雾霭。“小平太,我有话对你说。”家康将马缰交给下人后,一边走向本多苑,一边对康政道,“甲斐有何动静?”
“是。主公明察,他们已经悄悄向远州方向移动。”
“果不出所料。越后的上杉可有信来?”
“有。村上源五报告说,谦信公很快将向信州出兵,所以请您迅速向甲斐开战。”家康点了点头:“不要疏忽和越后的联系。”
“在下明白。”
“康政,你认为甲斐军抵达远州,会布阵于何处?”
“这……”康政歪头道:“在下以为,他们可能在金谷台附近修筑工事。”
家康看了看康政,微笑道:“那么,胜赖可能已派出使者往上杉家求和了。”
“您是说……”
“那大概是山县三郎兵卫或者马场信春的见解。武田氏若和上杉氏结盟,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上杉、织田和德川之间的联盟若出现裂痕——”
“但上杉家会答应吗?”
“或许……”家康猛地站住,望向雾霭深处,“但信长公不像谦信公那样可以自由行动。”
“是呀。”
“他既然让我们快速出兵,也必会同样要求织田家,但织田公因要处理近畿一带之事,不可能即刻前去攻打甲斐。如果上杉方面因此对织田家不满,就可能接受胜赖的条件。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在下知道了。”他们正说着,忽从河对岸的晨雾中飞出一骑。
“康政,看!”
“啊,大概是早起的探马。”
“大概是石川数正的人。敌人恐要发起进攻了。”
“主公,若是那样,我们要迅速迎击吗?”
家康不答,只是抬起头悠然望着渐行渐近的骑士。“胜赖攻打远州的步伐太迟缓了。”
“太迟缓了?”
“我们已经收完了庄稼,粮食已全部入库。他们大概会四处纵火,但那样只会招来百姓的怨恨。”
“主公,探马已入城内。请赶紧移步过去。”家康笑着点了点头,向本城疾步走去。
不出所料,探马果然是从挂川的石川数正处来。家康在大门前的营帐附近迎住对方,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马?”
“有一万五千大军。”
“先头部队已抵达何处?”
“已到见付地区,正伺机渡天龙川,似乎想一举攻下滨松城……这是石川大人的口信。”
“辛苦了。”家康缓缓颔首,“自从信玄公去世以来,这是武田军第一次出征,胜赖大概志在必得吧。”
“正是,他们经久野和挂川,到处纵火,惹起众怒。”
“好,一切均不出我预料……你马上回去告诉数正,那不过是一头蠢猪,让他用火枪攻击。”
“用火枪……”
“四处埋伏枪手。击中与否并不重要。信玄公去世之时不就是枪声一片么?此次也要给胜赖一个意外的打击,让他措手不及。”
“是,小人一定转达。”
“好了,快去吧。”刚说完,家康忽然又叫住那人,“等等!让数正传布此传言,说我军已设下伏兵,处处可见行为诡秘者。如此一来,即使他们来到马进川边,也不会贸然围城。好了,去吧!”
探马离开后,家康便命迅速准备迎战。首先派十一队尖兵推进到天龙川,一队约六十人。等敌人渡过天龙川后,在他们背后摇旗呐喊,便可令甲斐军草木皆兵。那时,家康即可率主力出城迎战。
旗本奉行本多作左卫门听完,便笑道:“如此甚好。”
“笑什么?”
“主公的战法愈来愈高明。您原本声称不需亲自上阵。”
家康看了看作左卫门,没吱声。事情确实如此,不必主动出击,他原以为不损一兵一卒,只需让胜赖知道德川军的坚定信心,便可让对方知难而退。
而在此期间,长筱城的防守会更加牢固,年内已不需再战。家康虽有此想法,但天亮之后,却命人打开了城门。他吩咐城内外士兵准备全力以赴,迎战渡过天龙川的甲斐军,并令众人吹响号角,擂起战鼓。
此时,甲斐军已经在胜赖的率领下,渡过了天龙川。
“敌人已渡过天龙川。”
“敌人已渡过上濑,直指马进川对岸。”
家康坐在帐中,面无表情地听着探报。一切不出所料,他现在深刻感受到了年轻的胜赖有多莽撞。其实使得他作出此判断的,非别人,正是胜赖之父信玄。
家康曾因一时激愤,在三方原与信玄硬拼,他那时的想法和现在的胜赖如出一辙,但他现在已省得,自己那时是何等意气用事!那时的家康,希望试试运气,以为上天若能助他取胜,他便是天生的常胜将军。但那种幼稚的想法本身就已蕴藏了八成败因。自助者,天助之。命运之事,怎能随便试探?命运便是时刻准备着,不断前进,不断忍耐,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三方原之战,家康不过是为了让信长看到他的勇气。现在的胜赖面临的,是更令他自已痛苦的局面。他希望通过此次战争,证明自己不比父亲差,希望借此得到家臣们的信赖。
胜赖会贸然闯到马进川对岸。家康冷静地判断:那时,德川军可以正面迎击甲斐军。
甲斐军开始渡马进川时,家康便可以出击了。这次战役三两日便可结束。形势太清楚不过了:石川数正、石川家成和小笠原与八郎从背后袭击,截断甲斐军运粮草的道路,那么一路纵火烧毁民房的甲斐军将立刻面临断粮的致命打击。
胜赖本应将军队驻于金谷台一线,借机观察骏河、远江动向,同时巩固内部力量,但年轻的他求胜心切,竟让军队渡过天龙川,且故意惹怒领民。来到马进川对岸后,胜赖应当意识到错误,迅速撤退,调整军队的诟病,同时救济领民们。领兵的关键在于积蓄胜利的力量,而不在于急切求战。能考虑到这个层次的,也只有信玄,胜赖尚差万里之遥。
家康正陷入沉思之中,忽有战报传来:“敌人到马进川对岸后,忽然停止行动。”
时已至午。家康严肃地点点头:“好,我们以逸待劳。”
与此同时,天未亮就离开了见付的胜赖来到马进川前的桥头。秋风依然猛烈地吹过原野,由于急行军,甲斐军个个大汗淋漓。“家康还未从城内出来迎战。”胜赖在桥左的松林中住了马,昂然对迹部大炊道,“一举渡过马进川,到滨松城下纵火。”
胜赖估计滨松城内只有两千左右士兵。因此,他以为只要渡过了马进川,便已胜券在握。他认为家康迟迟不出来迎战,是因为兵力分散于长筱和冈崎,没有胜利的把握。一万五千人中有八千甲斐本土士兵,他们似乎得到了上苍的眷顾。
“已是午时了。是不是让先头部队埋灶做饭?”
胜赖笑了:“是呀,空着肚子不能打仗。好吧,但是要快。”
胜赖翻身下马,令人支起帐篷。这时忽听天龙川上游传来不可思议的呐喊声。家康拂晓时分埋伏下的十一队士兵终于开始行动。
“声音好像来自背后?”胜赖看着贴身侍卫端上来的饭食,迷惑不解,“是盟军?”
大炊也竖起耳朵:“不会是从挂川城中追来的吧?”
“等等。那声音好像并非发自一处。”
“是否让士兵们停止做饭?”
“见鬼,让士兵们立刻准备迎战。”
“是。”大炊站起身。此时,一队骑士忽从西川方向的小道上疾驰而来。
“那是何人?”
“是马场美浓守。”
胜赖猛起身走到帐外,搭眼望去。显然出了事,否则右翼的马场美浓守信房决不会匆匆赶来。
全副武装的信房在十二骑武士的簇拥下,转眼便到,还未跳下马来,便气喘吁吁道:“请屏退左右……”他擦着额头的汗珠,侍卫们退下了,“少主,绝不能渡马进川。”
“这是为何?”
“家康已料到我们会从这个方向进攻,已向城内运进大量粮草,还令人埋伏于天龙川以西地区,插于我们背后。”
“什么?如此说来,刚才的呐喊声……”胜赖正说到这里,呐喊声又传来了,如同洪水一般,听来十分骇人。
“我们已将派往滨松城内的探子带到,请您亲自问他吧。”
“好,带他上来。”胜赖紧咬嘴唇,坐在床几上。
马场美浓守叫过带来的人。那个探子名叫坍屋,在滨松城下经营笔墨生意。他年已过不惑。坍屋平静地讲述起家康的行动:“家康十分谨慎,从长筱城撤回后,他吩咐将年赋减少两成,要领民立刻收割庄稼。收割完毕后,他又让领民留下两成粮食以维持生计,以便领民们少些怨恨,而将剩余的粮食全部运到城内,装入安全的粮仓。小人认为,他准备守城了。”
“不要说认为怎样,我只听事实。”
“是。他首先巡视了城下的街道,让士众作好防卫,为了让人不明他的兵力分布,他不断从城内派出士兵。”
“据你推测,大致派出了多少人?”
“小人虽不知确切数字,但大约有两三百人分作十一队出了城。”
马场美浓守紧盯着胜赖,看胜赖有何反应。
“果真是十一队?”
“是。小人再也没见过那些士兵。他们可能是前来偷袭。”
“住嘴!又是你认为,还有其他动静吗?”
“我还以到我家来的卖桶人那里听得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有三十多名火枪手隐藏在老百姓之中。”
“带着火枪?”胜赖有些不快,“好,你退下吧。”
探子退下后,信房面朝胜赖坐下:“在下以为,敌人已经作好了持久守城的准备,并企图偷袭我运粮队,让我们陷入困境。”
“哼!他大概想用火枪攻击我们。”
“我们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难道又是来劝我撤退?”
“您难道想一举攻进滨松城?”
“你若想劝我回去,就不必白费口舌了。我若撤退,会被后人耻笑为胆小如鼠。”
“少主多虑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战争原本进退有时。”
他们正在争论之际,忽报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