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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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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遂焚香设誓,自今悔过自新,若再蹈前非,人神共殛。此后三人竟大变起来,宦萼一丝也不倚宦作恶了,童自大也不刻薄铜臭了,贾文物也不假借一毫之文以欺人物了。合城贤愚见他三个绝顶的坏人忽然自己都改变了,皆轰传以为异事。人虽有恨他们的,见他如此改过,前憾也都释然,故他三人得无后患。
  单说贾文物别了回家,深悔往非,坐在轿中不住叹息。到了家,进房中来,见富氏同他的一个族间侄儿正在好好的说话。一见了贾文物,忽然就把脸放了下来。你道富氏的侄儿到家来何事?他姓富名新,他父亲虽是个饱学老儒,却是一个学霸,各样便宜的事他无不会占。奈时运淹蹇,被这一领青衿困了他一生,到老还是个精穷的措大。【此正是学霸的报应,见得坏人终无结果。】他系富户部远房侄儿,这富新才十三岁,生得面容娇媚,宛如一个美女。性极聪慧,得他父亲的家传,读了满腹时文。不幸昨日他父亲病故,家无一文。他母亲是个没脚蟹,无门可告,真是苦恼。古语两句道得好,叫做:
  上山探虎易,开口告人难。
  他见丈夫的尸骸暴露,无棺可殓,千思百想,想起富氏来。他们虽系一家,向因贫富不敌,不大上门。【令人伤心,此类富宦皆范文正公之罪人也。】今没奈何了,只得叫富新到姑娘家报丧告助。富氏性虽泼悍,只待贾文物同家人严厉,他在外人倒还有点慈心。听说哥哥没了,没有棺材,觉不忍,忙取了三十两银子付与富新,【是个大家手段,不愧姓富。然而若是个富男子,或倒舍不得。】道:“你回去对母亲说,将你父亲的大事赶着料理要紧,随后我再送些柴米来与你。”【此真是雪中之炭,今日尚有此等人否?】富新千恩万谢去了,贾文物坐着,尚叹声不已。
  富氏丧着脸问道:“你往那里撞尸游魂去了一会,回来望着我叹气,做甚么事?想是见我给侄儿银子,花了家俬么?”贾文物忙道:“我岂敢为此。因我当日年幼无知,倚仗着财势,凡是可欺凌刻薄之事,无不踊跃为之。后来同宦、童结盟,大家又同恶相济。况自从一第以来,假充文墨,欺世盗名,近日又欺辱了个姓钟的寒士。谁知他竟一举成名,我们要去赔礼,他再三谦逊说不敢当。况魏公今日伏法,泰山已化做冰山,或有不虞,身家性命所系。我三人今日设誓,痛改前非,叹息之故,为悔当日之无知耳。”富氏听了丈夫这番话,要是贤德妇人,自当怂恿奖誉一番才是,他反放下脸来,道:“魏太监剐了,你这无用的忘八拿去杀了也不亏你。你这种没用的东西,不若早死早超生,要你活在世上现世。你做这个贼样,望着我短叹长吁,要来魇样我么?”
  贾文物一篇好话,本意也图富氏夸他两句,不想讨出这种好赞语来。虽不敢怒,未免也有些怫然之色,便答道:“因你下问,我才敢上呈,并无一字冲撞,何须动怒乃尔?”富氏大怒道:“好大胆,我跟前也许你回嘴么?你把屁脸弹子放下来,我难道怕你不成?”跳起身来,伸手要来拿他,吓得贾文物往外就跑。恐怕衣服长绊倒了被他拿住,两手拽起前衿来搂着,如飞而去。
  你道这富氏与贾文物夫妻也十多年了,越发性子泼悍到这个地位,连好话都容不得一句,是何缘故?他当日在家做女儿时,因尊性猖獗,合郡驰名,人皆不肯求此温柔佳配。等到二十多岁,虽不知男子的味道如何,情窦已开久了。那一种愿为有家的心肠,时刻在念。况他自幼无母,他父亲跟前这些妾婢们,肆无忌惮,说顽说笑,村言淫语,何所不出于口。皆以为姑娘年小,尚无知识,可以不必防他。孰不知他年纪虽小,耳朵是有的。且人在幼年时听的话,就是终身也不能忘记。及至年纪大了些,想起那些话来,他们说得这样津津有味,裙带之下个中定有佳境,不想只管磋跎住了。倒合了古词二句,道:
  栏杆十二,倚遍又还重倚;二十八宿,手中轮数不到,星张翼轸。
  他心中虽然暗急,没有个在家的闺女好向父亲说我年纪大了,摽梅期过,想要女婿之理,只好隐之而已。他暗地又自思自解道:假如十四五岁嫁了人去,不过也是十四五岁的男子。一个乳臭小儿,吃饭尚不知饥饱的时候,料也无济于事。我今已若许的青春,定然佳婿的芳年不过仿佛上下。那二十外的小后生,正是人强马壮之秋,只要多用些工夫,也可补前之不逮。不意嫁到贾家来。一见了贾文物,还是个小孩子,自己若再大得几岁,竟可以做他的阿母。与前在家的算计,一丝也不合。你叫他着急不着急,不由得那一腔怒气发动了一二分,只得权且按住。晚夕成亲,那贾文物虽只十三岁,他曾领教过此道,也还知亲亲热热,爬爬弄弄,竟像个子母怀中抱着个耍娃娃在那里戏弄。幸得他生性好此,每夜定要动作一番才罢。富氏虽然年大,还是一朵鲜花,未曾经过风雨,并不知如何是个丢,怎么叫做乐。只似乎有个蛏干大的东西,在牝中动动扯扯,微微也有些痒痒酥酥的,觉得比在家做女儿成年空闲着他到底差强。过了些时,就不能像起初殷勤了。
  但这贾文物他是个老来子,未免生得单弱,又且是十三岁的孩童。就鬼弄这些把戏,他也只尽自已之兴而已,并不知此道中妇人也有妙境。他一个血气未定的人,把这品咸蚌肉吃伤了些,未免脸黄瘦了。【见此四字,想起一笑话。一龙阳娶妻,日渐肌瘦。一人赠之诗曰:个个人儿忒杀矬,看看脸上肉无多。算来家公真难做,不如依旧做家婆。】咳咳嗽嗽,恹恹无力的样子。不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母亲见他这个形状,疼儿心重。又见媳妇忒大了,先媒人瞒着,只说大四五岁,后来方知大了两个五岁还有零。恐怕把儿子当起家常茶饭来,日日不离口,如何了得?心中急了,只得背地劝儿子,这件异品只可当果子,偶然吃些,不可当饭吃的,过饱了定要伤人,谆谆嘱咐。
  那知贾文物也正在要告免催征的时候,恰又遇有母命,焉敢不遵?一曝十寒起来,那富氏未免又增了二三分的怒气。虽然含怒胸中,怎好说夜来不勤谨的打闹一番,戒他的下次。只得含忍,待时而动。
  后来见他调戏丫头这番举动,怒有四五分的地位。暗想,必须拿住他真赃实犯,才好施威,泄泄怒气,故吩咐丫头们设计诱他。不想贾文物还像个梦井落在他的圈套中,捱了那两次肥打。虽然郁怒觉得稍舒,却被婆婆絮聒了两番,终是未曾泄得。后来又听说他与婆婆的丫头,不但是新偷,竟还是叙旧,一枝嫩笋反被丫头先夺去头筹。那六七分的怒气,火腾的攻将上来,那里还忍耐得住?所以那日一见了含香,就如灯上的硫黄,见火就灼起来,故此有那一番大闹,寻死觅活。
  次日听得老子来,只道来替他出气,谁知反是来教训他的,一个肚子几乎蛊胀起来。后来喜得贾文物领过这两次辣面,知道这女诸葛的智谋利害,已经过二擒二打。若到了七擒上,就未必肯如那慈悲的军师,还肯七纵蛮王的性命。富氏有六七分的恨怒,贾文物也就有六七分的胆怯,拱手服降,俯伏在地。夫人天威,男人不复再敢矣,倒也太太平平过了两年。
  贾文物虽然生得身材瘦怯,也长成大人的规模,不似先小孩子的行径了。他身子既长大,那厥物自然也就大些。比得上没疙瘩的海参,较那蛏干又壮观了许多。他又历练了些,每于床帏之中,也就比先在行,富氏方知这件海味果然美口。只是贾文物连身子都被他降服了,何况那腰中之物?到了交合之际,不由得辕门拜倒,十度盘桓倒有六七次扫兴。富氏虽然心恨,自己破开一步想,虽不过适口充肠,又强如当日食而不知其味的时候。那怒气虽不曾添上一分,他旧日蓄在胸中的也不曾消释半点。富氏正想再激励他一番,或者有奋勇之时。不想被那不知疼痒的父亲,把个才知窍的女婿又叫往京中去了,好不难过。及闻他中了进士,以为他这一回来家,离了半年有余,不但于此道中或者长了些学问,他今日得了功名,身子既然发达,或连身边的那件物事也发达些,亦未可知。终日在家洁具净牝,恭候早光的等候。谁想公公没了,丈夫回来开丧出殡,家事纷纭,又接着婆婆病故,又忙乱了多日。此时贾文物方自己当起家来,百事俱要自己操心。虽也常与富氏点缀点缀,不过应卯而已,也无心情只管去鞠躬尽瘁。富氏此时又添有一二分的怒气,与前那六七分合并在一处,足足的竟有八九分的局面。后来父亲亡逝,又忙过了些日子,才完了丧事。后两家合为一家,家业越大,身子越忙。况且中了进士的人,势利中又多有一番应酬。
  他名字叫做贾文物,如今又学起假斯文来,一举一动无不文文绉绉。后来演习惯了,虽到夫妻交合之时,那富氏急得要死要活的时节,他也还是这等彬彬儒雅,不由他不怒目切齿。富氏此时三十多岁的壮妇,正是欲火蒸炎的时候。俗语说,妇人三十四五,站着阴门吸风,蹲着牝户吸土。可是看得这般举动的?把怒气整整积到十分。别的怒气向人诉说诉说,也可消去些须。这一种气,虽父母兄弟之前,亦难出之于口。况左右不过是些婢妇,向谁说得?只好自已郁在胸中。因其人而蓄者,即以其人而泄之。所以一见了面,轻则骂而重则打,从无好气。就是他独自坐着,丫头们见他面上,即如当日褒姒一般,从不曾见他一点笑容。
  那贾文物虽怕到十分,却不敢避他,日间推故躲在外边,每晚必定同床伴宿。自已也知这假斯文不好,惹他憎恶。但习以成病,欲改不能。如今虽不敢望其垂爱动怜,可还敢离开了,添他的怒气?天地间的事,譬如疼爱那个人,虽有天大的不是,不拘怎样,都待谅得过。如恼怒那个人,虽百般都是,还要在那是中寻出不是来才罢。俗语说得好,在鸡蛋中还要寻出骨头来,就是此谓。今日贾文物一番好话,他不但四马了,而且还要才丁。贾文物到了这个性命干系的时候,假斯文不得了,只得认真的一跑。跑到书房中,着了一吓,又忍了一口气在胸中,倒在一条春凳上,不觉沉沉睡去。
  此时深秋天气,金风飒飒,寒气侵肌。一觉醒来,已经日暮。觉得头痛眼花,胸腹闷胀,身热如火,口内呻吟,不能动履。众家人见主人有病,问着不答,忙抬到床上卧下,盖上了被,如飞去禀知富氏。富氏余怒未息,骂道:“那里就得死,你们见神见鬼,轻狂的是甚么?凭他睡在那里,不必来向我说。”家人不敢多言,诺诺而出。富氏毫不在心。夜间众家人守着,见主人沉沉昏睡,十分着急。到次日,大家商议,主母既不管闲事,我们请个医生来看看方好。内中一个老家人道:“使不得。老爷病势来得甚重,奶奶不做主,我们知道请谁好。医好了呢,是造化。倘有一差二误,干系谁人担得。”众人俱道:“有理。”正在踌躇,忽门上贾阍进来,道:“鲍信之来看老爷,叫我进来说声。”众人听得他来,甚喜,道:“来得好。他认识的人多,同他商量商量再处,你快去请他进来。”
  你道鲍信之为何认得贾文物,到他家来?他娶的妻子就是贾文物自幼相知的那个含香。他原有百金本钱,就在富户部左近住,门口开个钱铺。为人又老实又和气,富家使钱都往他铺中兑换,这些家人都相认识。日久熟了,值富户部命家人寻个好人家,一文不要,打发这丫头。众人知他无妻,举荐了他,遂将含香嫁了与他为室。他见一文不费,不但得了个好老婆,又还蒙富户部赔了那女人许多器皿衣饰之类,感恩不尽。料道富户部不稀罕他的酬报,因系众家人的总成,他也甚是知情,众人但到他家中来,非茶即酒,相待得十分契厚。众人见他如此亲热,竟认做亲戚往来。及至富户部故后,这些家人都归到贾家来,众人念他情长,举荐到门下,做个换钱的主顾。贾文物也知道含香在他家,念其妇而及其夫,甚照顾他。见他本钱短少,应付不来,借与他五百银子,只要一分利息。借这点恩私,以报含香当日的情义,这也是贾文物的一点好处。他添了这些本钱,又搭上卖米,铺子大了,就兴旺起来,大有所获。夫妻感他不尽,时常寻些好东西来孝敬。这日因打门口过,听得贾文物有病,要进来问候。
  众人忙接了他进来,就把要请医生的话同他商议。他道:“我且看了老爷着。”走到床前,恰好贾文物醒转来,他忙上前问道:“老爷尊体是怎么样?门下特来请安。”贾文物让他坐下,道:“我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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