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楚怀王红润润的面孔唰的变得苍白:“你,你是说,楚国的主力大军全完了?”
“非但如此啊。”昭雎沉重的喘息着:“如此不宣而战,秦国岂能不记死仇?多年来,老臣竭力斡旋,都为不使楚国与强秦为仇,如今啊,全完了,楚国被屈原葬送了……”
楚怀王一下子软瘫在草地上,竟带出了哭声:“这这这,这却如何是好了?”
“杀屈原,罢黄歇,以谢秦国!”昭雎牙齿咬得咯咯响。
楚怀王抽着鼻子唏嘘着:“也只有这样了,本王,本来最怕杀人了。”
次日内侍急报,说春申君黄歇宫外侯见。楚怀王一听便跳了起来:“快!叫他进来了!”一见春申君疲惫憔悴风尘仆仆的样子,楚怀王心便软了,却依旧板着脸道:“黄歇,你窜到哪里去了?弄得一副逃犯模样了!”春申君惨淡的笑了:“楚王,臣到丹阳去了。” 楚怀王满脸疑云:“丹阳?丹阳在哪里?有事了?”春申君叹息道:“噢呀我王,黄歇是屈原一党,听凭我王发落了。”
“噢——,对了!”楚怀王恍然大悟:“你跟屈原打仗去了!是也不是了?”
“是了。”春申君淡淡漠漠道:“事已至此,臣不愿多说,领罪便了。”
“领罪领罪!就晓得领罪!”楚怀王指点着春申君数落起来:“黄歇呀黄歇,你我同年,本王对你如何?从来都是宠着你护着你,对么?你倒好了,却偏偏跟着屈原那头犟驴乱踢腾。又是新政,又是变法,又是练兵,又是暗杀,事事你都乱掺和!这下好了,屈原叛逆该杀,你说本王还如何保护得了你?”
“臣唯愿领死。”春申君干脆得只有一句话。
“晓得无?你才是个大木瓜!还说我是木瓜?”楚怀王骂了一句,突然压低声音道:“哎,说老实话了,屈原这仗打得如何?大军全完了么?”
“噢呀呀,我王这是从何说起了?”春申君惊讶的叫嚷起来:“大司马未奉王命是真了。可要说打仗,这次可真是打出了楚国威风!斩首秦军六万,我军伤亡只有十万余,其余十来万楚军还好好的驻扎在沔水!谁说楚军全完了?分明恶意诬陷!”
“毋躁毋躁。”楚怀王惊喜的凑了上来:“你说斩首秦军六万?”
“噢呀没错!司马错也亲口认帐了。”
“楚军还有十来万?”
“断无差错!我王可立即宣昭常来郢都证实了。”
“好!大好!”楚怀王拊掌大笑:“春申君啊,你真是个福将,给本王带来了福信!”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了,快去找几个人担保,有人要罢黜你了!”
“谢过我王。臣告辞了。”
春申君一走,楚怀王顿时轻松了起来。匆匆大步回到后宫,高兴地对郑袖学说了一遍,郑袖笑道:“晓得了,也好,没伤筋动骨哦。日后只要再不得罪秦国,也许还是平安日月哦。”楚怀王道:“说得是了,有这一仗,秦国也不敢小瞧我大楚国了。哎王后,你说这屈原该如何处置好了?”郑袖笑道:“晓得无?这种事找老令尹说了。”楚怀王道:“老令尹?他让我杀了屈原。”郑袖笑道:“那就杀了,还能再说个木瓜出来了?”楚怀王嘟哝道:“木瓜木瓜,我是木瓜么?你才是木瓜了。”郑袖点了一下楚怀王的额头咯咯笑道:“晓得晓得,我是木瓜哦,谁敢说乖儿子是木瓜了?”楚怀王得意的大笑了一阵:“木瓜嘛,倒是有一个,屈原!”“乖儿子真聪明哦!”郑袖笑着拍手:“晓得了,屈原大木瓜!”楚怀王大乐,抱起郑袖便滚到了纱帐里,笑声喘息声竟是久久不歇。
正在这时,老内侍在纱帐外高声道:“禀报我王:屈氏族老在宫门请命。”
“败兴!”楚怀王气恨恨的嘟哝了一句,衣衫不整的爬了起来:“如何个请命法了?”
“一大片老人举着白绢血书,跪着不起来,要见我王。”
“岂有此理?没找他们的事,他们倒先来了?王后,我去看看了。”
来到宫门一看,楚怀王却象钉在那里一般挪不动脚步了。偌大车马场中跪满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副钉在大木板上的白绢血书触目惊心——杀我屈原,反出楚国!斗大的八个字竟还滴着淋漓的鲜血,个个老人的手上都缠着白布,面色阴沉得仿佛随时都要爆发。楚怀王虽说颟顸,但有一点还是明白的:屈氏举族百余万口,除了王族芈氏与昭氏部族,便是楚国第三大部族,若举族造反,楚国岂非要大乱了?
“前辈啊,这是何苦了?快,快起来了。”楚怀王走到为首老族长面前,却不禁有些慌乱,想扶起老人,却硬是不敢伸手。
“屈氏草民恳请我王:赦免屈原,否则,屈氏举族反往岭南自立!”
“哎呀呀老前辈,本王何曾说过要杀屈原了?”楚怀王连忙先为自己开脱了一句,又凑出一脸笑容道:“屈原还没有回来,本王还没有见他,谁说要杀他了?纵然回来,也还要查问后再说了,起来起来,快起来了。”
老族长还是跪着,竹杖点得笃笃响:“大司马为洗雪国耻,献出族中六万子弟,献出族中粮草十五万石,浴血沙场,斩首秦军六万,有大功于楚国!我王若听信谗言,诛杀屈原,楚人将永远没有忠臣烈士!愿我王三思而后行了。”
“老族长,本王听你的便是了。”楚怀王沉重的叹息了一声:“杀秦军六万,也不容易了,快,快起来了。”
老族长刚刚站起,便闻场外马蹄声疾!内侍低声急报:“我王快看!”楚怀王闻声抬头,却见一个“野人”迎面而来:战袍血迹斑斑,须发灰白散乱,眼眶深陷,干瘦黝黑得好象一段木炭!楚怀王不禁惊讶得倒退了两步:“你?你是大,大司马了?”
来人扑地跪倒:“臣,屈原领罪。”
楚怀王长叹了一声:“屈原啊,你也苦了,先起来,容我想想再说了。”
“屈原尚有一言,望我王容禀。”
“有话,你就说吧。”
屈原竟是慷慨激昂:“与秦国开战,全系屈原一人所为,与他人无涉。臣恳请我王:对战死将士论功行赏,对屈氏粮草如数偿还!此外,此战后虎狼秦国必来复仇,楚国目下战力太弱,恳请我王交出屈原,以全楚国!”
“大司马——!不能啊!”屈氏族老们老泪纵横,一片哭喊。
屈原站起来对族老们深深一躬:“族中前辈们:屈原不才,若能以一己之身消弭楚国危难,虽死何憾?我屈氏世代忠烈,当以国难为先,切莫为屈原性命胁迫楚王了,前辈们,回去吧,屈原求你们了……”
“大司马……”老族长竹杖笃笃,竟是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楚怀王大是动情,一时竟是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这场风波又一次震撼了郢都!屈氏部族不惜举族叛逆而死保屈原,屈原不惜一死而为战死将士请功的故事迅速传遍了朝野。更令国人心动的是,屈原竟自请楚王将自己交给秦国,以保全岌岌可危的楚国,古往今来,几曾有过如此耿耿忠烈的大臣?一时间,为屈原请命的呼声弥漫了楚国,竟使老世族们不好开口了。
楚怀王也英明了一回:先恢复了春申君的参政权力,而后拉上春申君一起与老令尹昭雎等几名主政大臣密商了一日一夜,终于诏令朝野:丹阳之战的死难将士,全数论功赐爵,由春申君清点实施;免屈氏领地三年粮赋,以为补偿;罢黜屈原大司马之职,领三闾大夫爵,放逐汨罗水思过自省。诏令通告朝野,庶民们虽然还是怨声难平,却也是无可奈何。残余的新派们也渐渐安静了,毕竟没有杀屈原,也没有交出屈原给秦国,有老世族咬着屈原,还能让楚王怎么办呢?
屈原离开郢都那天,十里郊亭竟挤满了送别的人群,有郢都国人,更有四乡村野赶来的庶民百姓,四面山塬上到处涌动着默默的人群,路边长案罗列,摆满了人们献来的各种酒食。正午时分,当春申君亲自驾车送屈原出城上道时,郢都四野的哭声弥漫开来,随着那辆破旧的轺车慢慢的聚拢到了十里长亭。站在轺车伞盖下的屈原,苍老干瘦得全然没有了往昔的风采,他那永不熄灭的激情似乎也干涸了,只是木然的望着四野涌动的人群,一片空洞,一片茫然。
半日驰驱,终于到了云梦泽边。春申君跳下轺车,扶着屈原下了车,便是深深一躬:“屈兄,善自珍重了。”屈原淡淡的笑了笑:“春申君,我有最后一言:楚国不堪腐朽,已经无力自救了,一定要去找苏秦,再度合纵,以外力保住楚国,等待机会了。见到苏秦,代我致歉,屈原意气太过了……”说罢一声叹息,便大步上了小船。
“噢呀屈兄——,我记住你的话了!”
小船飘飘荡荡的去了,屈原始终没有回头。
二、苏秦陷进了烂泥塘
苏秦离开了楚国,心灰意冷的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南下时踌躇满志,要一心与屈原春申君合力,扭转楚国危局,为合纵保留最坚实的一块立足之地,也与张仪进行一次面对面的纵横较量,不想倏忽之间竟是急转直下,结局乱得一塌糊涂,原因却是莫名其妙!作为合纵一方,是彻底失败了:非但没能扭转楚国,反而使其余五国更加离心。秦国呢,同样是失败了:非但张仪险遭暗杀,最终也还是没有避免一场恶战,竟前所未有的折损了六万新军锐士!楚国呢,更是最大的输家:朝局大乱新派湮灭且不说,积数年心血所训练的八万新军连同两三万老军,也全数赔了进去!同时还结下了一个最凶狠强大的仇敌,将无可避免的永远不得安宁了。
细思其中因由,竟是千头万绪令人扼腕叹息。楚怀王是千古罕见的抽风君主,时而聪明机断,时而颟顸纨绔,弯子转得常常令人哭笑不得;屈原则是千古罕见的激烈偏执,恨便恨死,爱便爱死,意气极端得全然没有回旋余地;春申君呢,机变诙谐且颇有折冲之能,但却少了一些坚刚与大智,既影响不了屈原,又影响不了楚王,硬生生的无可奈何;昭雎阴沉狡黠又极是沉得住气,郑袖聪敏贪婪偏又能适可而止……面对楚国如此乱象,几乎每个人都是苏秦的对手,却教苏秦如何对付?张仪号称天下第一利口,能事之极,还不是无法将楚国乱象理顺到秦国和局之中?
到头来竟是三败俱伤,却不知道罪责在谁?似乎一切都是屈原搅乱了的。可是,若没有屈原的强硬,楚国还不是纳入了秦国算盘?屈原既强力扭转了楚国倒向秦国,又完全堵塞了楚国重入合纵,更是一举毁灭了楚国变法的希望。功也罪也,孰能说清?
一路之上,苏秦思虑着念叨着揣摩着,最后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团糨糊,末了只好长叹一声:“人算何如天算?当真天意也!”想想合纵以来的坎坷,苏秦无可奈何的笑了。难道不是天意么?每到穷途末路,苏秦必得从燕国开始。合纵发端于燕国,每次大挫,竟都只有回燕国这一条路!弱燕生苏秦,强秦成张仪,看来这也是天意了。
“二哥——!二哥——!”
苏秦蓦然惊醒,却见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斗篷招展摇手长呼,不是苏代却是何人?苏秦四面一张望,却发现竟然已经到了蓟城郊野,低声嘟哝一句“好快”,便跳下了轺车,坐在道边一块大石上等候苏代。
“二哥,回来得好!我们正等你呢。”苏代下马,不断拭着脸上的汗水。
苏秦笑道:“三弟啊,你知道我回燕国?”
“不知道,我正在城外狩猎,看见了苏字大旗,不是二哥却是谁?”
“一个人狩猎?”
“不是,子之邀我一起狩猎的。你看那儿——”
苏秦目力虽差,却也看见了遮天蔽日的烟尘中翻飞的大旗与冲锋驰骋的马队,看那气势,少说也有三五千骑兵。苏秦不禁皱起了眉头:“子之又在炫耀燕山铁骑了?”苏代笑道:“二哥不知,子之目下可是威风起来了,军政大权一把抓呢。”苏秦冷冷道:“燕王那么相信他?”苏代道:“燕王病了,瘫了,将国事都交给了子之。”
苏秦大是惊讶,走时还好端端如日中天的一个燕王,如何就瘫在了榻上?莫非是子之……苏秦脊梁一阵发凉:“快说,燕王怎么病的?”
“前次狩猎,燕王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腿,后来便日益沉重,最后便瘫了。”
“燕王精于骑射,如何能摔下马来?”
“子之说:那是一匹东胡野马,燕王冒险尝试,被野马掀翻的。”
苏秦沉默良久淡淡一笑:“去看过燕姬么?”
“去过两次,想给她送点东西,却没有见到人,可能云游去了。”
苏秦又是一阵沉默:“你先去吧,记住,不要对子之说我回来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