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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传-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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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先生。”
  “你的精神似乎比我昨天看见你的时候要好得多。”
  “是呀,我生过病。但昨天晚上好了。”
  他想到酒、社松于苦文酒和克里斯廷;如果特斯蒂格晓得这些,他会讲什么呢,文森特不由得害怕起来。
  “你想看看我的速写吗,先生?你的高见对我是宝贵的。”
  特斯蒂格站在一张一个老妇人穿着白围裙、衬着绿色的、过于讨好的背景的画前。他的沉默不象文森特所记得的在普拉茨广场的那么雄辩。他倚撑着手杖,片刻后,把手杖挂在小臂上。
  “对,对,”他说,“你在过来了。我敢说,莫夫会使你成为一个水彩画家。这要费点功夫,但你能成功。文森特,你得赶快画,才能自食其力。对泰奥来说,每个月寄给你一百法郎是很吃力的。我在巴黎的时候,看出了这一点。你应该尽快地自食其力。现在我很快就能买下几张你的小品了。”
  “谢谢你,先生。多谢你对我感到兴趣。”
  “我要使你成功,文森特。那意味着古皮尔公司的生意。一旦我开始出售你的作品,你就能弄一个更好一点的工作室,买点象样的衣服,参加一些社交活动。那是必须的,如果你想以后卖掉油画。好吧,我还得上莫夫那儿去。我要看看他为巴黎沙龙所作的斯赫维宁根。”
  “你会再光临吗,先生?”
  “对,当然啦。一、二个星期后。要努力干,给我点成绩看看。你必须为我的拜访付出报酬,知道吗?”
  他握手,离去。文森特又重新埋头作画。如果他的工作能维持他的生活,即使是最苦的生活,该多好呀。他并不要求很多。他将不再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不必性急了,他可以让自己慢慢地摸索自己的道路,扎扎实实地迈向成熟,通向他在寻找的表现形式。
  下午邮班送来德·博克的一封短笺,用的是粉红的信纸。亲爱的梵·高:
  明天上午我把阿茨的模特儿带到你的工作室来,我们一起画。
  阿茨的模特儿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妙龄女郎,索费一法郎五十生丁。文森特很高兴,因为他永远不可能雇请她。小火炉里的火很旺,不穿衣的模特儿在炉旁可以保暖。在海牙,只有职业模特儿才肯裸体。这惹恼了文森特;他要画的是那些老头和老好的身体——有色调和个性的身体。
  “我带来了我的烟草袋,”德·博克说,“还有我管家准备的一点午饭。我想,我们恐怕不必再出去了。”
  “那末让我试试你的烟草。我的烟草在早晨抽起来太辣了。”
  “我准备好了,”模特儿说。“你们给我定姿势吗?”
  “坐着还是站着,德·博克?”
  “先画站的吧。我新近的风景画中要几个直立的人物。”他们画了大约一个半钟头,模特儿累了。
  “我们画坐的吧,”文森特说。“让她轻松点。”
  他们一直画到中午,各自伏在自己的画板上,偶尔交换几句关于光线和烟草的话。德·博克解开午餐食品,三个人围着炉子吃了起来。他们津津有味地嚼着薄薄的面包片、冷肉和乳酪,一面打量着早晨的画。
  “奇怪,一旦你开始吃起来,你就能对自己的画有一个客观的观察。”德·博克说。
  “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请吧。”
  德·博克已经画好了女郎的脸部,画得很象,但她身体的特性一点影子也没有。那只是一具完美的躯体。
  “哎呀,”德·博克看着文森特的画嚷道,“你用什么东西代替了她的脸呀?这就是你所谓的灌注热情吗?”
  “我们不是在画肖像,”文森特答道。“我们是在画人体。”
  “脸不属于人体,那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看看你画的腹部,”文森特说。
  “怎么啦?”
  “看上去好象充满了热气我看不到一寸肠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看到这可怜的姑娘的肠子挂在腹外呀。”
  模特儿自顾自吃着,一笑不笑。她认为不论怎样,所有的艺术家都是疯子。文森特把他的画放在德·博克的旁边。
  “请看看,”他说,“我画的腹部是充满着肠子的。你一看就知道,成吨的食物缓慢地、曲折地穿过迷宫。”
  “那与绘画有什么相干呢?”德·博克问。“我们不是内脏专家呀,是吗?人们看我的画时,我要他们看林中的雾景,云背后的通红夕阳。我并不要他们看肚肠。”
  每天早晨,文森特一大早就出去找模特儿。有时是一个铁匠的孩子,有时是吉斯特的疯人院里的一个老姐,有时是泥炭市场上的一个男子,有时是帕德莫斯或犹太区的老祖母和孩子。模特儿花费了他好多钱,他知道这些钱本来应该省下来买食物吃到月底的。但是,如果他不能全速前进,那末他呆在海牙,在莫夫门下又有什么好处呢?以后当他被承认后,再吃也未得及。
  莫夫继续耐心地指导他。每天晚上,文森特去尤尔布门街,在那忙碌温暖的工作室里作画。有时他感到泄气,因为他的水彩画不透明,龌龊,呆滞。莫夫只是笑。
  “当然啦,还画得不对,”他说。“不过,倘若你的画现在就透明,那只不过洛丽而已,往后一定会变得呆滞。现在你画下去,画面显得沉闷,但以后会画得快起来,画面舍亮起来。”
  “不错,莫夫表兄,但是,要是一个人必须用他的画来挣面包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相信我,文森特,如果你想一步登天,那只会毁了自己,成不了一个艺术家。当时的名人往往仅是一时的名人。在艺术上,那句老古话是千真万确的:‘诚实才是上策!’宁可不厌其烦地认真学习,不要形成那种哗众取宠的俗风风格。”
  “我要老老实实,莫夫表兄,以粗矿的风格责现严肃的真实的事物c但是在有谋生之必要的时候……我画了一些东西,我想特斯蒂格也许会……当然我认识到……”
  “让我看看,”莫夫说。
  他对水彩画曾了一眼,把它们断得粉碎。“坚持你自己的科矿,文森特,”他说,“别很在业余艺术家和画商的屁股后乱跑。要让那些喜欢你的人来凑和你。在相当的时候,你会有收获的。”
  文森特低头看看碎纸片。“谢谢你,莫夫表兄,”他说。“我w要你那样的反对意见。”
  那天晚上,莫夫举行一个小小的聚会,来了好些艺术家:因对别人的作品苛评而被叫作“无情的剑”的韦森布吕氏布雷特纳、德·博克、朱尔·巴克休曾和沃斯的朋友纽休斯。
  韦森布吕耗个子不高,精力充沛。没有东西能够征服他。对不喜欢的东西——几乎是所有的东西——他都说得一天是处。他描绘中意的东西,描绘怎样中意的,并使公众也中意。特斯蒂格曾对他的一幅油画中的某些东西表示过异议,从此他就拒绝让古皮尔公司出售他的作品。然而,他画的每一拍作品都卖得掉,没有人知道是怎样卖去或卖给谁的。他的路就象他的舌头一样税利,他的头、鼻和下巴尖削。人人都怕他,又都想博得他的称许。他以目空一切而名闻全国。他把文森特引到角落里的火炉旁,不时地往火中吐唾沫,倾听有趣的嘶嘶声,抚弄一个石膏足部模型。
  “我听说你是几·高家的一员,”他说。“你画得象你叔叔们卖画那样成功吗!”
  “不,我一事无成。”
  “那太好了,任何艺术家在六十岁前都应饿肚皮,然后,他就会画出一些好画。”
  “瞎讲,你还未满四十,可是你正在绘好画了。”
  韦森布吕赫喜欢那句“瞎讲!”一个人竟敢对他这样讲话,多少年来还是第一次。他对准文森特进攻,以表示他的赞赏。
  “如果你认为我的画好,那末你还是放弃绘画做个看门人来得好。你想我为什么把画卖给无知的公众?正因为那是破烂货。如果是好画,我就自己保藏起来。不,老弟。我现在不过在实习而且。到我六十岁的时候,便将真正地开始作画,那时候我将保藏全部作品,在我死的时候,就把它们作为殉葬品。从来没有一个艺术家,会放走他以为是好的作品的,梵·高,他仅把他的垃圾货卖给公众。”
  德·博克在房间的另一头对文森特暗暗地眨眨眼睛,于是文森特说:“你找错了你的行当,韦森市吕赫,你应该当一个艺术批评家。”
  韦森布吕范笑了起来,嚷道:“莫夫,你这个表弟并不象他的相貌那么坏。他倒能说会道呀。”他转回身子,冷酷地对文森特说:“你干吗穿得这样龌龊破烂?为什么不买几件象样的衣服?”
  文森特穿着一件经过改制的泰奥的旧上衣。上衣改得并不舍身,再加上文森特天天穿着它画水彩画。
  “你的叔叔们有足够的钱为荷兰全国的人供给衣着。他们什么也不给你吗?”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呢?他们和你一样,赞成艺术家应该挨饿的。”
  “如果他们对你没有信心,那他们一定是正确的。人们公认梵·高家在一百公里外就能嗅出一个画家。你一定是霉烂了。”
  “你真该死。”
  文森特生气地背过脸去,但韦森布吕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哄然大笑。
  “有种!”他叫道。“我就要看看你能怎样骂人。保持你的勇气吧,老弟。你抓住了要害。”
  莫夫喜欢为客人们表演一些模拟动作。他是一个教士的儿子,但他生活中的唯一信仰是:绘画。在叶特传送茶、面包和乳酪球的时候,他在作关于彼得的小渔船的讲道。彼得是购买还是继承了那艘小船?他是分期付款?他是——噢,多可怕的想法——偷来的吗?画家们的烟雾和笑声充满一房,他们以惊人的速度狼吞虎咽着乳酪球和一杯杯茶。
  “莫夫变了样啦,”文森特沉思道。
  (二)
  他不知道莫夫正在经历一个具有创造性的艺术家的质变过程。他昏昏沉沉地开始一幅油画,几乎毫无兴趣地画着。当想象开始在头脑中蠕动和逐渐形成的时候,他的精神慢慢地振作起来。他会一天比一天工作得更长一点,更用功一点。当目的物清楚地出现在画布上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要求也就更为严格了。他把家庭、朋友和其他兴趣统统抛在脑后。他的食欲减退,整夜整夜地睁眼躺着,思考要做的事情。他的力量下降,他的兴奋上升。他很快变得神经质。他的躯体在宽大的骨架上皱缩,多情善感的眼睛变得一片模糊。他愈是感到疲乏,愈是拚命地画。支配他的神经质热情愈升愈高。他心里明白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画完,他立志坚持到最后一天。他好象是一个受到成百上千个魔鬼折磨的人,他本可以用好几年的时间来完成那幅画,然而,某种东西却逼迫他一天到晚撕裂自己。结果,他达到热情的高祥和神经质的热狂,以至于若有人插进来,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他把每盎司的力量都没在那格画上。不论它要多少时间才能结束,他总是有足够的意志坚持到最后一笔。在他完成此画之前,没有东西能制服它。
  一旦作品脱稿,他便瘫痪成一堆。他衰弱,无力,神态昏乱。这使得叶特花费好多精力于护理他恢复身体的健康和头脑的清醒。他精疲力尽得一看到画,一闻到颜料气味就感到恶心。他的力量缓慢地,非常缓慢地恢复。当他苏醒过来后,他的兴趣又随之而生。他开始在工作室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他在田野里散步,起初什么也看不见。最后景色映入眼帘。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不已。
  文森特第一次到海牙的时候,莫夫刚刚开始那幅斯还继宁根的油画。现在他的脉搏一天天跳得快起来,那艺术创作的疯狂的、了不起的、破坏性的神经错乱,很快地开始发作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克里斯经散文森特的门。她身穿黑格和深蓝色上衣,头上盖着黑帽。她已经在洗衣桶旁站了一整天。她精疲力尽的时候,四肢稍稍张开,痘疮疤比他所记得的显得更大更深。
  “喂,文森特,”她说。“我想看看你住在哪里。”
  “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女人,克里斯廷。我表示欢迎。请宽恕吧。”
  她坐在火旁取暖。过了片刻,他环视房间。
  “这还不坏,”她说。“不过有点空葬费。”
  “我知道。我没钱买家具。”
  “嗯,我猜想,这就是你所需要的全部东西吧。”
  “我正预备烧饭,克里斯廷。留下便饭吧。”
  “作为什么不叫我西恩?人人都这样叫我。”
  “好吧,西恩。”
  “作晚饭吃些什么?”
  “土豆和茶。”
  “今天我挣了两法郎。我去买点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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