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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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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西恩。”
  “作晚饭吃些什么?”
  “土豆和茶。”
  “今天我挣了两法郎。我去买点牛肉。”
  “啊,我有钱。我兄弟寄了一点给我。你要多少?”
  “我想五十生丁就够我们吃的了。”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包肉回来。文森特从她手里接过来,准备做菜。
  “哎,你坐下,你不会烧。我是个女人。”
  当她俯身在炉子上的时候,热气冲到她的面颊上。她显得相当漂亮。她把土豆切碎,放进锅里,把肉放过去一起烧煮,那样子是如此地自然,就象在她自己家里一样。文森将把椅背斜抵墙壁而坐,望着她,心里感到一阵温暖。那是他的家,有一个女人以充满爱情的双手为他做饭。他曾多次想象凯作他的伴侣的这种情景。西恩里望他。她看到椅子以危险的角度斜抵着简壁。
  “哎,你这该死的傻瓜,”她说,“坐直了。你是要把头颈折断吗?”
  文森特微笑。和他一起住在同一所房子里的女人——他的妈妈、姐妹、姨妈和表姐妹——她们每个人都曾说过:“文森特,在椅子上坐直了。这样会折断头颈的。”
  “好。西恩,”他说,“我坐好。”
  她一转过身去,他又把椅背斜抵在墙上,心满意足地抽着烟斗。西恩把饭菜放在桌上。她在外面的时候实了两个面包围,他们吃完了牛肉和土豆后,便用面包指净肉汁。
  “你瞧,”西恩说,“我敢打赌,你烧不出这样的味道。”
  “对,西恩,我烧的菜,我说不出是鱼、鸡,还是什么鬼东西。”
  喝茶的时候,西恩抽她的黑雪茄。他们畅谈着。文森特感到与她在一起,比与莫夫和德·博克在一起,更象在家里。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手足之情,那并非是他在自以为是。他们交谈日常琐事,没有做作或争辩。文森特讲的时候,她听着,她并不急于要他讲完,好让她讲讲自己的情况。她不想表现自己。他们俩谁也不想压倒对方。当西恩讲述她的生活和困苦不幸的时候,文森特仅仅插几句话把她的叙述完全变成他的经历。他们的谈话没有什么盘根究底,他们的沉默没有什么装模作样。那是两个脱去假面具的灵魂的相遇,除去了一切阶级界限、心计和差别。
  文森特站起身来。“你打算干什么?”她问。
  “洗碗碟。”
  “坐下。你不知道怎样洗碗碟的。我是个女人。”
  他把椅子斜靠在炉子上,装满烟斗,心满意足地抽烟。她在盆前弯着身子。她那双沾满肥皂泡沫的手是美好的,突暴的青筋、缠结如网的皱纹,说明了这双手所从事的劳动。文森特拿起铅笔和纸,速写这双手。
  “这儿真不错,”她洗完了碗碟后说。“要是有杜松子苦艾酒……”
  他们呷饮苦艾酒消磨黄昏的时间,文森特一面速写西恩。她安静地坐在暖和的炉旁的椅上,双手搁在膝上,显得心满意足。炉子里发出来的暖气、跟一个能理解的人交谈的愉快,使她活泼和机灵起来。
  “你什么时候洗完衣服?”他问。
  “明天。快生了。我再也无法站下去了。”
  “你感到不舒服吗?”
  “没有,不过快来了,快来了。那该死的小东西常常在肚里动弹。”
  “那你下星期可以开始为我摆姿势啦!”
  “我只要坐着就行了吗?”
  “对。有时候你得站着或者裸体。”
  “那倒不坏。你干活,我拿报酬。”
  她向窗口望去。在下雪。
  “我要是在家里就好了,”她说。“天很冷,我只有一条肩巾。要走很长一段路。”
  “明天早晨你还得回到这儿附近来吗?”
  “六点钟。天还没亮。”
  “如果你高兴的话,就留在这儿,西思。我很高兴有人陪陪我。”
  “会妨碍你吗?”
  “一点儿也不。那是一张大床。”
  “两个人睡得下。”
  “完全可以。”
  “那我就留下。”
  “好。”
  “谢谢你留我,文森特。”
  “谢谢你肯留下。”
  早晨她为他煮咖啡,铺床,打扫工作室。然后她离去,到她的洗衣房那儿去。她走后,这地方突然显得空虚起来。
  那天下午特斯蒂格又来了。在严寒中步行,使得他的双眼发亮,面颊通红。
  “情况怎么样,文森特?”
  “很好,特斯蒂格先生。多谢你再次光临。”
  “也许你有些有趣的东西要给我看看吧?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对,我画了一些新的东西。请坐。”
  特斯蒂格对椅子瞧瞧,伸手淘手帕想把灰尘排去,转而一想,可能失利,便坐了下去。文森特给了他三、四张小幅水彩画。特斯蒂格匆匆扫了一眼,好象在浏览一封长信,然后再回到第一张,仔细观看。
  “你在向前进,”过了片刻他说,“这些画画得不对,有点粗糙,但有进步。你很快就有东西给我卖了。文森特。”
  “是的,先生。”
  “你应该想到挣钱自立,老弟。靠别人的钱过活是不对的。”
  文森特拿过水彩画,看了起来。他料想到这些画是粗糙的,但象每一个艺术家一样,他无法看出自己画中的不足之处。
  “没有比自食其力更使我感到高兴了,先生。”
  “那你就得埋头作画。你得加快速度。我希望你很快就画出一些我能卖得掉的作品。”
  “是的,先生。”
  “不管怎么说,我高兴看到你幸福,在作画。泰奥关照我照应你。画些好画吧,文森特,我要让你在普拉茨广场立足。”
  “我尽量画些好的。不过我的手总是不听从我的意愿。然而,莫夫认为其中有一张还不错。”
  “他怎么说?”
  “他说:‘那几乎开始有点儿象水彩啦。’”
  特斯蒂格笑了起来,把头颈里的羊毛围巾围好,说:“埋头苦干,文森特,埋头苦干吧;伟大的图画就是这样产生的。”于是走了。
  文森特曾写信告诉科尔叔叔他住在海牙,并请他叔叔来看他。科尔叔叔常常到海牙来为他的艺术商店来办货物和收购图画,他的店是阿姆斯特丹最大的美术商店。一个星期日,文森特为他熟悉的孩子们举行一个聚会。他在速写他们的时候,得逗他们玩儿,所以他买了一袋糖果,一面俯在画板上,一面给他们讲故事。当他听到很响的一记敲门声和深沉的喊声,他晓得是他的叔叔来了。
  科尼利厄斯·马里纳斯·梵·高有名有钱,事业成功。尽管那样,他黑色的大眼睛里流民着忧郁的神情。他的嘴不象其他的几·高那样丰满,他有着那家族的头颅,方方正正的前须根在宽阔高耸的眉毛和结实的颚骨上,下巴国大,鼻梁笔挺。
  科尼利厄斯·马里纳斯把工作室的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但同时给人这样的印象,似乎他对工作室设望过一眼。在荷兰,大概没有人比他见过更多的艺术家们的工作室了。
  文森特把剩下的糖果,全给了孩子们,打发他们回家。
  “喝杯茶吗,科尔叔叔?外面一定很冷吧。”
  “谢谢你,文森特。”
  文森特替他倒茶,他的叔叔把茶杯稳稳放在膝盖上,随便地闲聊时事,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气使文森特感到诧异。
  “啊,你想当艺术家,文森特,”他说。“在几·高家出一个艺术家的时候该到了。海因、文森特和我三十年来一直向外人收购图画。现在我们将能够为家里的人留下一些钱啦!”
  文森特微笑。“我开始得仓促,”他说,“虽然有三个叔叔、一个兄弟在做图画买卖的生意。你吃点乳酪和面包吧,科尔叔叔?也许你饿了吧。”
  科·马知道,侮辱一个穷艺术家的最便当的方法,就是拒绝地的食物。“好,谢谢你,”他说。“我早饭吃得很早。”
  文森特在一只碎裂的盆子里放了几片薄薄的黑面包,再从一只纸袋里取出一些粗乳酪。科·马勉强吃了一点。
  “特斯蒂格告诉我,泰奥每月寄给你一百法郎。”
  “对。”
  “泰奥年纪还较,他该积点钱。你应该自己挣面包。”
  特斯蒂格就在昨天谈到过这个题目,文森特记忆犹新。
  “挣面包,科尔叔叔?你是什么意思?挣面包……还是应该得到面包?一个人不应该得到面包,那就是说。他不配享有面包,那的确是罪过,因为每一个诚实的人都是配享受他的面包的。但是不幸的是,尽管应该得到面包,却无能力挣面包,那真是不幸,极大的不幸。”
  他玩弄着面前的黑面包,把一块面包心搓成一个硬硬的国丸。
  “科尔叔叔,如果你对我说‘你不配受用你的面包’,你是在侮辱我。要是你不过是说我没有挣面包,当然没错。但这样讲有什么用处呢?如果你不说这话,我也不会变得更坏。”
  科·马不再提挣面包的事儿了。他们相处得很愉快,直到文森特在讲到表现形式的时候,无意之中提到了德·格罗的名字。
  “难道你不知道,文森特,”科·马说,“在私生活上,德·格罗没有什么好名声吗?”
  文森特坐不住了,无法忍受对勇敢的德·格罗老爹说这样的话。他明白,附和他的叔叔要好得多,但他似乎永远也没能找到一个“是的”,当他和几·高家人在一起的时候。
  “我总是觉得,科尔叔叔,当一个艺术家把他的作品显示给公众的时候,他有权把自己私生活中的内在的斗争保密起来,这种斗争与产生一幅艺术作品的特殊困难直接和必要地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科·马说,呷饮着文森特端给他的投放糖的茶,“事实上,一个拿画笔而不是持犁或推销册工作的人,并没有被授予生活放荡的权利。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收购那些生活不正派的艺术家们的作品。”
  “我以为一个批评家倘若因为一个人的作品无懈可击而去揭发他的私生活,那是更不道德。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和他的私生活,就象一个妇女的分娩和她的婴儿。你可以看婴孩,但你不可以撩起她的衬衫看看有否血迹。那是很下流的。”
  科·马刚把一小片面包和乳酪放进嘴里。他慌忙地吐在手心里,站起来,扔在炉子里。
  “好,好,叫&评论道。”好好好好!“
  文森特担心科·马会光火,但很幸运,情况没有逆转。文森特拿出他的小幅速写和习作的纸夹。他为叔叔端了一张椅子放在灯旁。科·马起初什么也没有说,但当他翻到一幅从泥炭市场眺望帕德莫斯的小品的时候——那是一天晚上十二点钟,文森特与布雷特纳一起闲逛的时候速写的——便停了下来。
  “这幅相当好,”他评道。“你能否给我再画几张这个城市的这种风景画吗?”
  “好,我画腻了模特儿的时候,我就画这些风景画,换换口味。我还有几张。你想看看吗?”
  地俯身在他叔叔的肩头上,在乱纸堆里翻寻。“这是弗利斯蒂格。……这是吉斯特。这一张是鱼市场。”
  “你为我画十二张吧!”
  “好,不过这是生意经,所以我得讲个价钱。”
  “很好,你要多少?”
  “我给这样尺寸的小品,不论铅笔画还是钢笔画,定二个半法郎一张,你以为过高吗?”
  科·马暗笑。这价钱太便宜了。
  “不高,如果画得不错的话,我再请你画十二张阿姆斯特丹。由我来定价钱,好让你多拿一点。”
  “科尔叔叔,这是我的第一批定货。我没法告诉你,这使我感到多高兴!”
  “我们都想帮助你,文森特。想法使你的作品够水平,我们几个人将买下你的全部作品。”他拿起帽子和手套。“写信的时候,请代我向泰奥问好。”
  文森特被他的成功陶醉了,一把抢起他新作的水彩画,一路上直奔尤尔布门街。叶特开门。她似乎忧心忡忡。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进工作室去,文森特。安东正在发作。”
  “怎么啦?他病了?”
  叶特叹口气。“老毛病。”
  “我猜他不想见我吧。”
  “你最好等一阵日子,文森特。我会告诉他你来过了。等地平静下来后,他会来看你的。”
  “你不会忘记对他说吧?”
  “不会忘记。”
  文森特等了许多天,莫夫没有来。特斯蒂格却来了,不止一次,而是来了两次。每次总是这样的话。
  “对,对,你也许有点儿进步。但这些画还画得不精练。我还是不能把它们放在普拉茨广场出售。我怕你还不够努力,不够快,文森特。”
  “我亲爱的先生,我五点钟起身,一直画到晚上十一点或十二点。我仅仅时而停下来吃点东西。”
  特斯蒂格不理解地摇摇头。他再一次瞧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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