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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几个人,在那里悄悄的抬了几个大皮箱往外去,约莫有七八个。我心中暗暗好笑,我又不是山东路上强盗,这是何苦。
到了明日,我便把讣帖稿子发出去叫刻。查了有几处是上司,应该用写本的,便写了。不多几日,写的写好了,刻的印好了,我就请良新把伯父的朋友,一一记了出来,开个横单,一一照写了签子。也不和伯母商量,填了开吊日子,发出去。所有送奠礼来的,就烦良新经手记帐。到了受吊之日,应该用甚么的,都拜托良新在人家送来的尊分钱上开支。我只穿了期亲的服制,在旁边回礼。那丁寄莫被我那天说了之后,一直没有来过,直到开吊那天才来,行过了礼就走了。
忙了一天,到了晚上,我便把铺盖拿到上房,对着伯母打起来;又把箱子拿进去开了,把东西一一检出来,请伯母看过道:“侄儿这几件东西来,还是这几件东西去,并不曾多拿一丝一缕。侄儿就此去了。”伯母呆呆的看着,一言不发。
我在灵前叩了三个头,起来便叫人挑了行李出城。
偏偏今天没有船,就在客栈住了两夜,方才附船到汉口。到了汉口,便过到下水船去。一直到了上海,叫人挑了行李进城。走到也是园滨文述农门首,抬头一看,只见断壁颓垣,荒凉满目,看那光景是被火烧的。那烧不尽的一根柱子上,贴了一张红纸,写着“文宅暂迁运粮河滨”八个字。好得运粮河滨离此不远,便叫挑夫挑了过去,找着了地方挑了进去。只见述农敝衣破冠的迎了出来,彼此一见,也不解何故,便放声大哭起来。我才开发了挑夫,问起房子是怎样的。述农道:“不必说起!我在蒙阴算清了交代,便赶回上海,才知道你们生意倒了,只得回家替侣笙设法。本打算把房子典去,再卖几亩田,虽然不够,姑且带到山东,在他同乡、同寅处再商量设法。看见你两位令弟,方代你庆慰。谁知过得两天,厨下不戒于火,延烧起来,烧个罄尽,连田上的方单都烧掉了。不补了出来,卖不出去;要补起来呢,此刻又设了个甚么‘升科局’,补起来,那费用比买的价还大。幸而只烧我自己一家,并未延及邻居。此刻这里是暂借舍亲的房屋住着。”我道:“令弟杏农呢?”述农道:“他又到天津谋事去了。”我道:“子安呢?”述农道:“这里房子少,住不下,他到他亲戚家去了。”我道:“我两个舍弟呢?”述农道:“在里面。这两天和内人混得很熟了。”说着,便亲自进去,带了出来见我。彼此又太息一番。述农道:“这边的讼事消息,一天紧似一天,日间有船,你不如早点回去商议个善后之法罢。”
我到了此时,除回去之外,也是束手无策,便依了述农的话。又念我自从出门应世以来,一切奇奇怪怪的事,都写了笔记,这部笔记足足盘弄了二十年了。今日回家乡去,不知何日再出来,不如把他留下给述农,觅一个喜事朋友,代我传扬出去,也不枉了这二十年的功夫。因取出那个日记来,自己题了个签是“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又注了个“九死一生笔记‘,交给述农,告知此意。述农一口答应了。我便带了两个小兄弟,附轮船回家乡去了。
看官!须知第一回楔子上说的,那在城门口插标卖书的,就是文述农了。死里逃生得了这部笔记,交付了横滨新小说社。后来《新小说》停版,又转托了上海广智书局,陆续印了出来。到此便是全书告终了。正是:悲欢离合廿年事,隆替兴亡一梦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