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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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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刀劈去,刀锋遽折。急拔所佩长剑,敌首已刀嫠葛面,仅存左半,葛犹兀立不退。飞炮复从后洞胸,血涔涔流溢而下,然仍握剑弗释,目炯有光。部下见英奠去远,想负葛尸归葬,偏是重不可举。正在访惶无计,忽见一队女军,如飞而至。为首女将,横枪跃马,大呼:“谁知道葛将军下落者?”
  英兵看他一骑驰突,倒也相顾辟易。转到土城背面,却好与部下徐保打个照面。徐保认得是葛总兵的如夫人,便说:“前面崖石以下,青布帕首,着麻布袍,御铁齿鞋者,将军尸也。”
  葛妾更不打话,纵马前进。
  葛尸已被英兵围住,葛妾叫女军退后,亲将英兵纷纷挑散,裹着葛尸,溃围而出。这时天雨地湿,满地泥泞,葛妾舆尸上船,驰归安葬。后人有《葛将军妾歌》,写其实事道:舟山潮与东溟接,战血模糊留雉堞。废垒犹传诸葛营,行人尚说张巡妾。共道名妹越国生,亭萝村畔早知名。自从嫁得浮云婿,到处相随却月营。清油幕底红灯下,缓带轻裘人隽雅。
  月明细柳喜论兵,日暖长揪看走马。一朝开府海门东,歌舞声传画角中。不问孤军悬渤海,但思长剑倚蛮峒。新声休唱下都护,金盒牙旗多内助。虎幄方吹少女风,鲸波急起蚩尤雾。一军如雪阵云高,独凿凶门入怒涛。谁使孝侯空按剑,可怜光弼竞抽刀。凄凉东岳宫前路,消息传来泪如注。三千铁甲尽苍黄,十二金钗齐缟素。绣旗素钺雪纷纷,报主从来岂顾勋!已誓此身排一死,顿教作气动三军。马蹄湿尽胭脂血,战苦绿沉枪欲折。归无先轸面如生,杀贼庞娥心似铁。一从巾帼战场行,雌霓翻成贯日明。不负将军能报国,居然女子也知兵。归来肠断军门柳,犀铠龙旗亦何有?不作孤城李侃妻,尚留遗恨韩家妇。
  还乡着取旧时裳,粉黛弓刀尽可伤。风雨曹娥江上住,夜深还梦旧沙场。
  这葛妾本来容止闲雅,富有胆略,葛总兵深为倚重。夺得葛总兵尸首回籍,葬事粗了,便跟着葛太夫人一意守志。倒是道光得着浙省战报,知道定海又失,三总镇同时殉难,照例叫部臣议谥。葛总兵得着“壮节”两字,加恩将其子承袭世职。
  壮节的儿子,也是克继父志,大众称他银枪小葛。
  那英兵自从占据定海渐渐逼近镇海。余提督早在宁波山上,悬挂白旗。裕钦差料不可恃,借着誓神的名目,请余提督一同莅盟。他却托辞足疾,暗与英通、英兵便趋镇海,下宁波,直到余姚、上虞。道光无可措置,又授奕经扬威将军,怡良、牛鉴,分督闽江。倒是浙抚刘韵珂,尚能注重防剿。当是有一副谐联道:扬威威不扬靖逆逆不靖两将军难兄难弟定海海未定宁波波未宁一中丞忧国忧民浙江既连失海口,绍兴各属,自然戒严。这消息传到嘉兴,早惊动了乍浦驻防官吏。乍浦原设有副都统一员,以下协领、佐领、防御、骁骑校,无一不备。听得英兵如此厉害,这些旗员,全是吃粮不管事的。副都统却认识一个嘉兴绅士,姓徐名卫,表字淇源。虽是拔贡校官,却能熟谙军政。便差了一员笔帖式,一员领催,专函速驾。谁知到得徐家,淇源正在纳宠,究不知能否应召?正是:前席借筹宜养士,安车束帛且迎贤。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四十四回 行色匆匆定情梦槜李 襟怀落落保节重盐海
  上回说到乍浦副都统,去请嘉兴绅士徐淇源,前来商议访范。那淇源虽非显宦,资产倒也不薄。中年丧偶以后,家中内政,全靠侍婢槜李布置一切。淇源是个倜傥不羁的人,终年玩水游山,寻朋访友。偶然倦而思返,也不过一两个月,依然束装他去。他还有一种脱略的脾气,无论高牙大纛,以礼为罗,他虽然来作幕宾,却不肯俯就绳尺。一言不合,接淅即行。倒是在僻县穷乡,孤城斗大,他反肯主宾相倚,祸福共之。所以他西走东奔,不过行箧里多了几卷诗,算是一生阅历。如今年逾半百,槜李也三十有奇,淇源想就此息劳,领略这田园岁月。
  好在嘉兴鸳湖鹤渚,风景清幽,细雨斜风,扁舟一棹,便做不到范少伯,也好做到张志和。他有几个旧友,同他流连文酒,每每同他谐笑说道:“你家槜李,替你主蘋蘩,操井臼,三十余岁,你还听他丫髻,未免有点薄幸吗?”
  淇源笑道:“你说那里话?槜李虽权理家事,至今却是处子。我虽远游燕赵,近寓苏扬,冶叶倡条,多供攀折,这家里有名分的,却不肯随意收纳,自贬声价,你们又何必疑我呢?”
  那旧友道:“不是这样说。你年龄也渐长了,你内里仆媪,外面佣佃,也都知道槜李。当然槜李是你家人,你难道耽误他到老大,还好发出去嫁人吗?你收纳他做了妾,他也可以安了心,你何必假惺惺呢”?淇源道:“不然。这是要他同意的,他或者嫌我老丑,憎我别离,我断不能绳迫他。”
  那旧友道:“我们去问他便是。”果然忙忙的来问槜李。槜李道:“为婢也姓徐,为妾也姓徐,我总不出徐家门了。”
  一班旧友得了排李的话,逼着淇源择吉纳宠。那槜李是新篁镇上人,原是淇源夫人的赠嫁,圆面大耳,颇为庄重。淇源夫人各项琐务,他都一概接洽。临终时候,将贵重箱笼钥匙及银钱簿籍,无不交与槜李,只忘记交代淇源收纳。淇源在家时少,以至磋路十余年,才有此举。这日槜李换了装束,拜过祖宗,又向淇源行过了礼,出来对淇源旧友叩谢。
  正要肆筵设席,乍浦差来员弁,说系奉命投书。淇源展开来书看道:淇源先生着席:盈盈一水,怅望伊人。狠以职守所羁,不克向烟雨楼头与先生作平原十日饮,怅甚!近来海氛甚恶,鲸鲵跋扈,势将波及敝防。虽曾飞檄会垣,冀留守坚维后盾,而敝防危机四伏,一触即发。部下虽昕夕操演,而中枢策划,既鲜长材。即磨盾作书,亦难其选。先生夙承垂爱,际此万端待理,还期惠然肯来。若台从朝临,弟即暮出海澨。全防生命,只争举足重轻,幸俯察焉!耑待复命。敬请台安!
  愚弟长喜载顿首淇源阅罢,递与众友道:“长都统是我故主,不能不强起一行。”
  众友道:“且过今天吉日罢,乍浦不远,当不至如此仓猝。”
  又向来使问了一遍,不过说外舰游弋,炮台吃紧。淇源款待来使,吃过午膳,写了回信,答应次日起程。
  众友轰送淇源进房,槜李站在伺候。淇源笑道:“你如今名分高一级了,有话还坐了讲”。槜李道:“听得老爷明日赴乍,随带行李,已经预备妥当。大约此行几日可返?”
  淇源道:“这却说不定,能够乍防无恙,我也不愿在海边吃苦。”
  槜李展好龛枕,嘱淇源早睡。淇源道:“我还有事呢!”
  便靠着桌上,写了四首定情诗道:鳏梦而今草草醒,双行红烛映银屏。空闺何处团圝月?一角银河露小星。
  从媵依依二十年,承恩应忆女君贤。药炉茗碗分明在,一览遗容一泫然。
  阿谁门户勉支持,解我羁愁慰我思。我到倦游卿亦老,碧梧还记凤凰枝。
  锦被香浓玉枕温,可怜人已近黄昏。田园无恙家庭睦,尽许流传付子孙。
  淇源写罢,交与模李道:“你好好藏着,这便是丹书铁券呢!家中的事,我也无庸谆嘱,只是与你定情一夜,匆匆行色,便要出门,却有点辜负你了。”
  槜李听了这话,羞霞上颊,把定情诗藏在筐里,卸妆同梦。虽不至杖藜入帐,梨压海棠,从此枯杨生梯,槜李算有了结束。
  淇源早间下了小船,直向乍浦而去。看看未到平湖,已有人报称海口失守,文都统退保防城。那河中逃难的来船,纷纷顺流而下。淇源拨转船头,仍然回到嘉兴,只打听乍浦消息。
  这文都统本是只好坐镇,不好出敌的。英舰其势汹汹,防兵早经气馁。况且枪坚炮利,弄得防兵分头四窜。文都统将防城紧闭,英兵从东门攻到南门;偏是城内有了汉奸,乘势四隅纵火,英兵蚁行蛇附,扒上城墙。文都统着了一枪,只得走下城楼,自沉河水。同时同知韦逢甲、佐领隆福额特赫、协领英登布、骁骑校该杭阿,都是见危授命,不肯屈节。便是生员刘楙、佣工陆贵、木工徐元业,甘心受刃,不为英用。至于妇女里面,什么佐领果仁布妻塔塔拉氏,及其二女,是投井的;生员刘东藩女,也是投井的;刘进女凤姑,是被戕的。淇源四面采访,分别官员、绅衿、民人、妇女四门,约有七百余人,编为一册,题日《乍防殉难记》。
  这时乍浦既失,平湖、海盐,全在英人掌握,嘉兴亦筹议防堵。淇源知非乐土,带了槜李,到苏州小住。他是尝惠泉水,登金山峰,游兴依旧不浅。什么松江的莼,龙华的桃,长兴的檎,嘉兴的菱,无不就近罗致。
  这日宜兴有人送了一筐梅子来,生香活色,青翠可爱。淇源取一粒来嚼嚼,却是咸而不酸,便问来人道:“这种梅子,是哪个种的,可是腌过吗?”
  宜兴人道:“这叫做‘盐梅’。
  宜兴城里,本来只有王家一株,如今渐渐分出来了。但一里以内,味已渐淡,到得五里,依然变酸了。我却从前听见一段故事,这‘盐梅’是王夫人保节的。“
  淇源道:“怎么说呀?”
  宜兴人道:“我们城里王家,却算小小绅衿,那夫人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子。青年夫死,哪肯再醮。偏是她非常美艳,垂涎她的人不少。后来连同族伯叔,也有一二属意,叫她不须明嫁,只要俯从,衣饰所需,丝毫不吝。夫人自然拒绝。这班人又勾通夫人内戚,甜言蜜语,百计引诱,夫人亦不为动。不得已贿嘱强暴,乘夜越墙而入,希图夫人丧节,谁知又被夫人兔脱。
  这班人恨也恨极了,馋也馋极了,在外面追散蜚语,说道夫人如何不洁,如何不贞,吠影吠声,传遍通国。夫人虽然不出户,那些丫鬟、仆妇,你述一句,我加一句,都说某人捏造黑白,污蔑孤寡!鬼神有灵,必在不赦。夫人也襟怀落落。这时正食盐梅,便取核对天发誓道:“未亡人茹苦含辛,于今数岁。自问此心,可对天日。今忽被此恶名,至为不甘,兹特吁大垂鉴,倘妾果无他,此核种之,当令复生;若其别有异心,则妾身当死。”
  将核向窗外地上一掷,也不问落在何所。要知道梅核下种,须捡新鲜圆整的入土,十粒不过发五。这梅核不但干燥,而且受过咸溃,一无生气,如何能够滋长?便是在夫人也不过一句愤话,何曾望其能活?不道未到一月,庭中果现萌芽,由叶成技,由技成干。次年约高数尺,满缀紫花,青蒂素心,非常雅洁。亲族聚观甚众,没有一个不称赞夫人。夫人倒也处之泰然,并不自矜天助,渐渐花落结实,累累满树,大倍常梅。
  待到成熟时候,夫人亲手采摘。先荐祖考,然后将疏亲密族,家馈两枚。那从前流播谣诼的人,一体照例分给。大众尝着的,都说带点盐味,如同夫差吃剩下的王余鱼,济颠吐出来的无芒虾,特别有个标帜。那人看得希奇,听得古怪,也来尝这盐梅。
  仓淳一咬,竟将梅核咽下,梗在喉间。多方设法,不能上下,以至饿毙。人人总指为天报,夫人却并不称快,只是教子成名,受了一副五花官诰。如今是孙子了,闻说打教众,打苗军,也升到游击参将呢!这盐梅求过于供,便人取核试种。种得越多,活得越快,不过容易变味罢了!这还是王家庭外采的,真的那株还要咸些呢!“
  淇源道:“有这等事,你好陪我去看看。”
  宜兴人答应同行。淇源进去告诉槜李。槜李道:“你又呆了,这不过一个古典。你记得我们嘉兴的菱,是圆角的吗?嘉兴的李,是有爪掐痕的吗?为着一颗梅子,跑百十里路,何苦来呢?”淇源企:“横竖我没有事,这几天广东、天津,闹得慌呢!
  什么着耆英文蔚,洋务越办越棘手呢!天叫我做了闲人,如何不去走走?“
  淇源果然到了宜兴,这些卖蜀山陶器的,紫沙白沙,触目皆是。寻着王家旧宅,却是密密层层的报帖,高厅大厦,不过灰黯一点。宜兴人带着淇源,见过主人王巩伯,说是盐梅夫人长孙。淇源请观盐梅,巩伯从夹弄内穿入内庭,只见老树丫杈,枝叶繁茂,虬幡龙舞,十分矢娇。淇源叹赏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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