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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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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有元世祖的雄才大略,毕竟不曾取胜。明季侵略沿海,戚继光、胡宗宪一班人,也只能拒绝他不来。什么子女玉帛,倒也牺牲得不少。但是那时还是幕府时代,君权不曾统一。后来为着西欧各国,通商传教,利原外溢,明治天皇锐意变法,将旧制扫除殆尽,提倡维新,伊藤博文确是一个功臣。同治年间,日本同我国订了条约,聘问不绝,我国绅商东渡的,每年也不在少数。日本的男子,大半短襟窄袖,显出他尚武精神。只有女子木屐高鬟,长衣曳地,尚是旧时的装束。有些小家碧玉,经商的经商,办事的办事,大都各勤职业,不敢嬉游,那缝纫、烹饪这几桩,又是能干得很。便论到名门闺秀,在这交际场里,也着实温柔敦厚,不露一点骄矜的样子。伯行住在东京,确是繁华所在,酒楼餐馆,軿列餐者,放肆的什么下女,更弄得雪肤花貌,一半句留,不要说挟瑟弹筝,鬻歌市上的人了。伯行原不至随意冶游,这些故国旧交,友邦新侣,在离宫别馆,肆筵设席,总须有繁弦急管,点缀这嘉宾的雅座。日本有班艺妓,歌衫舞扇,另有靡靡的声音,客邸天涯,无不令人心醉。一般南国的屈原,束家的宋玉,自然久与俱化。好事的曾有一首《鸳鸯曲》道:朝从鸳鸯塘,暮从鸳鸯澳。水从鸳鸯明,路从鸳鸯熟。朝来鸳鸯飞,鸳鸯自相逐。暮来鸳鸯栖,鸳鸯不独宿。鸳鸯盛文羽,鸳鸯有奇服。鸳鸯爱并头,鸳鸯同比目。霞为鸳鸯裳,花为鸳鸯屋。月为鸳鸯妆,风为鸳鸯沐。萍为鸳鸯开,莲为鸳鸯覆。澜为鸳鸯回,波为鸳鸯蹴。藻为鸳鸯裀,菰为鸳鸯菽。荇为鸳鸯萦,芙为鸳鸯馥。写入鸳鸯弦,绣作鸳鸯轴。鸳鸯意喈喈,鸳鸯情毣毣。见鸳鸯成行,都鸳鸯卅六。鸳鸯今在梁,鸳鸯宜遐福。
  日本最重的,还有三月里的樱花节。说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这花稠密成林,烂如霞锦,梅花没有这样的艳,桃花没有这样的雅,杏花没有这样的娇,梨花没有这样的媚。若在艳阳天气,微烘薄醉,绝好一幅天然图画。便遇着雨丝风片,益发有夜深花睡的态度。所以樱花节的嬉春士女,正是万人空巷,竞斗新妆。连那绣阁名姝、画楼淑女,也是香车宝马,前来赏玩一番。
  伊藤原有一个女儿,秀外慧中,确是扶桑翘楚,却又幽闲贞静,熟习汉文,平时简出深居,什么茶会呀、舞场呀,从不轻易涉足。伊藤钟爱得很,觉得国中的政客名流,都是不能满意。这日风和日丽,也逐队去看看樱花。伯行正与几个宾朋,连镰过市,却在无意中一瞥,真当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这八个字。不道对面秋波微转,也视作洋车里的璧人。伯行返寓调查,才知是伊藤的爱女,虽则未曾受聘,谅不肯屈作英皇。但这一面的因缘,终究委决不下。对面是个女儿家,见了这风度翩翩,又要详求家世,有人说道:“中国李爵相的世子,正好门当户对,结这异域的同牢。”
  缓缓的向伊藤陈明。伊藤久慕爵相的勋名,自然非凡忻喜。况且伯行周旋坛坫,伊藤亦颇相推重,女儿既愿偕秦晋,冰清玉润,还怕不后先济美吗?便托人与伯行提议。伯行正打中心坎,回说:“须要发电禀父,不能自定进止。”
  爵相是通权达变的人,料定两国通婚,于邦交极有关系,伊藤在日本炙手可热,将来彼此都有借重的事,此举他来俯就,倒也不便坚拒。只是京里一功都老爷,为着议和的事,叫我做秦桧、贾似道,这事发现,不又叫我张邦昌吗?急忙将大概情迹,奏了一本,静候上谕处分。老佛爷落得做个顺水人情,额外赏了一副封诰。从此东鹣西鲽,果然联合拢来,这海外朱陈,要算破题儿第一遭呢。那贺伯行的诗道:记曾屧响绕回廊,高髻云鬟别样妆。秾李夭桃同烂漫,一齐俯首拜东皇。
  郎君宝马女香车,王榭门楣宰相家。试问春风谁管领?良媒毕竟是樱花。
  仙槎一水自盈盈,片石支机剧有情。跨凤乘鸾双比翼,蓬莱山色最分明。
  画眉依样问新娘,且把他乡作婿乡。听遍笙璈与歌舞,众仙相约咏霓裳。
  伯行在日本住了几时,带着这新夫人遄归中国,飚轮驰骤,佳偶神仙。邮船到了上海,便也小驻征骖,领略这淞滨风景。
  顺便道出南京,去谒见总督曾忠襄公,谈起俄人为着伊犁这案,几至决裂,廷议已将全权专使崇厚褫职拿问,特派曾袭侯前往改约,俄人强横,恐不能俯首就范,东北一路,都已布防了。
  伯行归见爵相,已奉到筹备战舰的密谕,将新夫人见过阖家眷属,虽则语言、服色,微有不同,而性质安详,举止娴雅,更不失为大家风范。爵相为着布防的事,军书络绎,不遑宁息。
  伯行也分劳一二。问起伊犁起衅的缘故,爵相道:“伊犁却在新疆的西北,从前回众扰乱时候,俄人说替我国暂管。到得西北事之,我国自然要索回伊犁,朝廷却派了吏部侍郎崇厚,前赴磋汉。崇厚上了俄臣布策的当,定了条约十八款,轻易画押,只收回伊犁一座空城,把西境的霍尔果斯河左岸,及南境的帖克斯河上流两岸,一齐断送,还要索偿俄银五百万卢布。第一个左爵相不答应,激昂慷慨,上了一道封事,才下这惩办崇厚的严旨。如今派劼刚去挽回,劼刚较之崇厚,机警得多呢。”
  伯行知道劼刚便是曾袭侯的表字,他系文正长子,名叫纪泽。文正薨后,袭了毅勇侯,官至大理寺少卿。这时已简命出使英法大臣,因为俄事紧迫,叫他先到俄国去走一趟。劼刚对着爵相,虽是世弟兄,究竟爵相勋高望重,出京后先来请教方略。爵相总劝他随机应变,不宜一味执拗。劼刚是各国语言文字,都有门径的,一部《万国公法》更加烂熟胸中;手下几个参赞随员,不是练达老成,便是能言善辩。到俄国见了布策,责备他种种不合,反复诘难,说要尽翻前约。布策那里肯听?
  一日一日延挨下去。
  劼刚趁着议约余暇,浏览俄京的风景,刚刚在赛马期内,锦鞍玉勒,认识了俄将少女。那俄将却仰慕动劼刚,听女儿同劼刚聚在一起,郊坰并辔,城市联镳,有时还带着小队弓刀,围场纵猎。劼刚虽有这种艳遇,却仍以国事为重,同布策和平交涉,还乘那新皇嗣位的机会,才改定了前约七条:一、归还伊犁南境。
  二、喀什噶尔界务,不据崇厚所定之界。
  三、塔尔巴哈台界务,照原约修改。
  四、嘉峪关通商照天津条约办理。西安、汉中及汉口字样,均删去。
  五、废松花江行船至伯都讷专条。
  六、仅许在吐鲁番增一领事,其余缓议。
  七、俄商至新疆贸易,改均不纳税为暂不纳税。此外续添卢布四百万元。
  劼刚迭电请旨,算将俄案结束,便要驰赴英京接任去了。
  偏是俄女碍着国禁,凡不曾正式结婚的,不能携带出境。劼刚躬膺使命,也不便贸然履行婚约,只好暂时话别,徐待将来。
  江文通说得好:“黯然销魂者,别而已矣!况且皇华四牡,万里长征,那得不潸焉出涕?”
  劼刚也顾不得许多,早在英京欣然驻节了。俄女为着劼刚,矢志不嫁,俄将亦未便相强。好在鱼腹雁足,消息常通,每到秋高马肥,依然弄那逐狗鞲鹰的豪兴,只有陌头杨柳,春日凝妆,不免有夫婿封侯的后悔了。劼刚往来英法,转瞬三年,复命还朝,已经升任侍郎,颇想圆成俄女的好事,谁知年甫五十,病不能兴。光绪眷念前劳,赐谥“惠敏”,那俄女竟成虚望了。近人责备劼刚,发现一段笔记道:文正长子纪泽,使俄纳洋妇,用夷俗。女自相婿,则得郭嵩焘门下能刻石者。华夷婚礼之乱,乃始硕儒元辅之门。纪泽出详,文正早失算。文正功名人也!以功名论,夷方骄陵,华方怯懦。夷权势所占,常十八九。华口舌所争,常十一二,恶所言功名。以富贵论,文正蒙适,即不出洋,承恩守资,终不失袭侯侍郎。出洋富贵固无所增。纪泽既倡变家风,其他子弟之不如纪泽者,何怪夷言夷服,哄然一堂。且乐入外国籍,天下将被其毒。曾发天下之难,固当先客于邪!天道感应,初何尝以文正之善言德行而或逭也!
  劼刚在英法的时候,中国的大局,还不至十分败坏。偏是前使郭筠仙侍郎,称赞得英法诸国,政教修明,工商繁庶。中国这班守旧大僚,都有点不能满意。到得劼刚继任,又有这俄女交际的嫌疑,连从前曾文正办理天津教案这件旧事,也都一齐翻起。湖南人只记曾氏的罪,不记曾氏的功。北京的会馆里,既容不得曾氏,湖南的原籍地方,更容不得曾氏。劼刚的名誉声价,又被这种笔记贬损。余却记得俞荫甫先生为惠敏所撰墓志道:公自幼究心经史,喜读《庄子》、《离骚》,所为诗古文辞,卓然成家,兼通小学,旁涉篆刻、丹青、音律、骑射,靡不通晓。又精习西国语言文字?讲论天算之学,访求制器之法,海外诸大洲,地形国俗,鳞罗布列,如指诸掌。乃年甫及艾,一病不起。惜哉!
  这样看来,劼刚留心外交,注意舆地,其识见极为远到,那些小德出入,也不必一定苛求。不料他未竟所用,连季父忠襄都说少一帮手。劼刚逝世以后,曾氏弟兄子侄,幼的幼,弱的弱,祗袭个现成的世爵,及岁后带领引见。赏了郎中员外,分部行走,偶然升到卿贰,也没有什么建树。只有忠襄是长江锁钥,与李爵相南北对峙,练船制械,事事不遗余力;听得劼刚中折,渐觉意兴索然,幸而法越敉平,海疆无事。光绪十五年大婚礼成,便议撤帘归政,忠襄年已七十有奇,次年遽薨于位。
  这两江总督的缺,从文正至今,都用着湖南人补授。忠襄事出仓猝,一时难得人选,照例谕知安徽巡抚沈秉成署理。秉成字叫仲馥,是浙江湖州归安人,论他久任封圻,循谨无过,虽不足绾两江重任,那暂时升擢,未尝不可萧规曹随。那知接篆不到几时,接着山东巡抚一角咨文,仲馥拆开一看,不觉大惊失色。究竟咨文里说着什么话呢?正是:急报不辞千里远,奇谋突使一军惊。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六十五回 继妻施谲计宠荷金章 新妇擅清才礼胎团扇
  上回说到沈仲馥在两江署任,接到山东巡抚咨文,惶骇万状。那咨文里面写的是:为咨行事:案据贵部堂前在安徽巡抚任内咨开,称东省灾荒,居民流离失所,殊深悯恻。今继妻某氏,节省日用经费,并典质钗环,凑集纹银一千两,由庄号汇至东省,请为散给灾区。此系出自愚忱,继不敢奏请奖励等因奉此。伏查救灾恤邻,古人所难,出自妇女,尤为罕见。虽经贵部堂声明不敢奏奖,但悯念灾区,慨捐巨资,自非刑于之化,安能致此?因于某月某日附片奏闻。某日奉旨安徽巡抚沈秉咸之继妻某氏,着给予乐善好施字样,准其自行建坊。钦此。分此咨行贵部堂查照。
  这也不过照例的奖励,不过照例的咨照,为什么仲馥有这样的惶骇呢?原来仲馥是元配逝世后,并没有正名定分的继妻,从前只将“续弦”两字,装个幌子,寻那些清贫的贵族,中落的世家,有什么闺阁名姝,才貌兼擅的,他便密遣心腹,广为罗致。有人贪他的厚聘,有人慕他的高位,愿将女儿送入彀中。那知一入侯门,其深如海,为姬为妾,听他摆布。仲馥势焰熏灼,自然没人敢同他计较。他列屋而居的粉白黛绿,倒也不止十余,都是用欺骗手段得来的。后来黑幕渐渐揭穿,他便降格相求,去弄那举贡、生监一流,尤其俯拾即是。有人说:“仲馥研究炉鼎,于素女术颇有门径,所以群雌粥粥,于他绝无亏耗。晨起且以鸡汁拌饭能尽一器,精神强固,真叫做愈战愈酣。”
  最后娶得常州某贡生的女儿,绝艳惊才,众人当退避三舍。只是这某贡生素工刀笔,他知道仲馥善使谲计,却要用点谲计戏弄他一番。仲馥叫幕友向贡生说媒,言明聘礼千金,不须奁赠,贡生亦唯唯答应,但须另备千金衣饰。仲馥渴望已久,无不俯如所请,只是衙署成婚不便,不得不另赁大厦。贡生亲自送女,看得诸事草率,料定又蹈故辙。深恐女儿抱怨,便将一切计划,告诉女儿,叫他诸事曲从,不须争执,只要一声霹雳,自然吓得他心胆俱碎。到得结褵以后,仲馥说外宅观瞻不雅,谋迁入署,便令诸女前来相见,互称姐妹。一面是谨遵父命,同仲馥毫不计较,仲馥总道懦弱可欺,佯若无事。那知一署督印,忽然有这角咨文,“继妻某氏”四个字,固已旨意煌煌,传谕通国。仲馥欲待不认,则文书印信,确从安徽巡抚衙门发出,如何能够伪造?况且盗用印信,这处分也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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