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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圣人满嘴的保皇,其实也同革命差不多。还是革命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保皇的鬼祟。
这文圣人便是大名彪炳的康有为,原名祖诒,号叫长素。
他从广东到广西讲学,不过附会公羊学的说话,什么“据乱”、“升平‘、”太平“三世,中了一名举人,想趁甲午中日开战的机会,上书言事。京里一班人,都疑他学术不正,所以中了进士,只用个主事。后来得到光绪帝的嘉许。光绪二十四年,清廷开始变法,但历时百日,变法便失败了。康有为逃往海外,这时娶了一个华侨之女何理旃为妾。
理旃旧籍广东,只因父亲海外经商,便熟习英国的语言文字,还能够水彩书法,住在新加坡的憩园。那园里荷月柳烟,意境萧适。他不知道康圣人还有元配。那时康圣人保皇的盛名,华侨谁不钦仰,虽是理旃年龄较稚,他以为嫁得中国第一流人物,总算终身有托,倒也不嫌憎康圣人老,更不嫌憎康圣人穷。
渐渐露出马脚来,他香港尚有夫人,硬想派他作妾,外国没有这名目,宁可外夫外妇,倒没有人讥笑的。康圣人引经据典,譬解把他听,终觉得闻所未闻,满不来他的意。好在旅食海外,没有什么嫡庶,凭你写信的时候,称夫君,称夫主,称夫子,只要康圣人答应,还有哪个来挑剔?到得开放党禁,康圣人挈眷回来,难免要在家庭里相见,理旃已是成行儿女,势不能舍之他去。这抑郁愤激的情状,自然可想而知。康圣人无计可使,无药可医,眼睁睁看他委蜕而去。闽海的邱菽园却吊他一诗道:急雨打荷圆璧碎,浓云抱月宝珠沉。丫叉展玉疑新谶,叱拨嘶红怅绿荫。郭代淑姬应厚殡,钟成命妇想徽音。由公作达谁能遗?锦瑟华年定废吟。
自从理旃殁后,康圣人百无聊赖,连保皇的宗旨,也渐渐冷淡了。随意做几篇文,写几幅字,大众尊他一声遗老,他便后车数十,从者数百,学圣人周游列国的样子。这班督军、省长,很有几个仰望他的,授餐适馆,着实优侍,偏是康圣人嗜古成癖,在河南把石刻运回了,在陕西把经典搬走了,报纸上宣传出来,几乎弄到欲归不得。好容易再到上海,又在愚园路办什么天游学院。自颜所居叫游存庐。这年已是七十生日,一面居然赐寿,一面居然谢恩。那折上洋洋洒洒,有二三千字。
这个亲笔的折稿,还印刷出来,流播海内。
康圣人是山颓木坏了,还有一个讲学大家章疯子,学问没有康圣人这样怪,声名没有康圣人这样大,他竟将经学、史学、医学、政治学、军事学,一古脑儿担任在身上。其实谈说文是破碎的,谈古文是艰深的,谈到革命,是嘴里的种族革命,纸上的政治革命,连袁世凯这样的苛刻妒嫉,还不曾伤害他。他究竟为什么叫这疯子呢?正是:杨子不胜歧路感,次公徒负醒狂名。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九十六回 哀孝女预殉筹边使 记名妓空悲革命人
上回说到章疯子为着革命两个字,屡遭缉捕。他原名炳麟,后来改做绛;原号枚叔,后来改做太炎。他本是浙江的余杭人,父亲轮香校官,确系宿儒;阿兄炳森、炳业,都是举人。枚叔幼年却有羊癫风的,考过一场县试,因为常要发病,不敢进场,才捐了一名监生。他从余杭到了杭州,住在上兴忠巷。这时“诂经精舍”的掌教是俞曲园,看他小学有点门径,便收他门下做弟子。他随身只有个如夫人,两个女孩子,一是名爻爻,一是名工工。他终日焚膏继晷,伏案读书,从没有一些嗜好。不过对着清室,不是称鞑,便是称胡。康熙、雍正的庙讳,随嘴指斥,弄得老辈掩耳而走,连没人敢同他结婚。他这如夫人,还是服侍他老太太的旧人呢。
到得推翻满清,世凯为了拉笼他,给他勋位、勋章,叫他做有名无实的东三省筹边使。他也滑稽得很,将勋位、勋章不挂衣襟上,反挂在扇柄上。这个机会,才娶了吴兴汤女士做元配。仅仅只有两载,又被世凯拘絷在北京龙泉寺里,派着长褂巡警监视他。他靠着几本破旧书寻生活,一封一封的家信写回来,想汤夫人在北京去一趟,说得着实可怜。倒是这閟小姐同着丈夫龚未生,亲自入都,省视枚叔。枚叔虽则恢复了自由,那憔悴忧伤,几乎没有生趣。枚叔从前信里说的,不死于清廷购捕之时,而死于民国告成之后,又何言哉?爻爻小姐料定父难未已,不如先殉,免得添几番愁闷。既殁以后,枚叔有书《亡女事略》。
爻爻小姐既然身殉,大众都称他是孝女。枚叔的女婿龚未生,在杭州充个浙江图书馆馆长,将枚叔所有的著作,搜括拢来,刻成一部《章氏全书》。枚叔仍旧回到上海,前几年还要发电报,上意见书,向各省做做主考,试试演说。近来已经销声匿迹,大约是左拥孺人,右抱孺子了。绚烂归到平澹,那学问也好由虚而实,由驳而纯。枚叔不为世用,倒是玉成枚叔呢!
枚叔终究逃不出书生,世凯才留他一条性命。
回想那世凯办理筹安会的时候,各省怎样热烈,怎样迅速。
江苏领衔的是缪荃孙,浙江领衔的朱福诜,一本《袁氏盗国记》里,将这些榜上有名的,星罗棋布。世凯认了赵尔巽、李经羲几个人做《嵩山四友》,还封黎元洪做武义亲王,一道洪宪皇帝上谕下来,公、侯、伯、子、男的封爵,比周朝诸侯八百,格外繁盛。有了将、校、尉三等三级,配了卿、大夫、士三等三级。郊外祀孔,礼制馆早谨敬预备,皇后、太子、嫔妃以及宫里的女官,没一个不殷勤盼望,只等御袜一登,御座一摆,怕不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吗?北京赶紧地进行,但怕各国不肯承认,所以把“君主立宪”四个字,骗骗各国。不管你儿皇帝,孙皇帝,臣皇帝,拚着中国几千里地,几百万钱,总须过一过皇帝瘾。想不到云南一个大霹雳,将八十三日的新皇帝,惊醒了新华春梦。世凯问起事的是什么人?
大众说是蔡锷。世凯道:“松坡前几天不还在京么?弄得这样的快,帮助他的,总是唐继尧、任可澄了。”
忙叫内阁拟好通谕,还派出四省经略,带兵会剿。谁知从前赣宁这一战,打了一仗,胜一仗,才摆稳了正式大总统。这番是隔一日,失一省,竟被推翻了才即位的新皇帝。凭你怎样高爵厚禄,总没有人相信你,改转来仍做总统,如同甘蔗渣儿,嚼了又嚼,还有什么味呢?世凯始而一急。继而一气,不道大船翻在阴沟里,一命呜呼了。
世凯这番的失败,虽说是天怒人怨,四方响应,也是一时疏忽,放走了这蔡松坡。在松坡从云南都督卸职下来,倒也极钦佩世凯,所以到北京来走走。正是筹安会兴头时候,他看得各省这班将军,都被公、侯、伯、子、男软化了,这种手段,比司马炎、朱温还容易。推翻清室,靠着革命军,继续皇帝,归我袁世凯,中国仍旧用君主制,革命军何苦多这举动呢?松坡单身匹马在京里,四面都埋伏着侦探,万一露点声息,性命怕要不保。日日只在八大胡同里逛,吃了醉,醉了卧,结识了妓女小凤仙,鹣鹣鲽鲽,形影不离。小凤仙出外去应条子,他哪怕酒阑灯炮,也坐在妆阁里等着,弄得昼眠夕起,精神委顿,声声要讨小凤仙,只碍着鸨母身价太巨。世凯听见松坡醉生梦死,料他没有大志,防备他的心,渐渐懈了。他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暗中同小凤仙说到天津跑一趟,随身只带着皮包,跳上汽车,果然没有人知道,一径便往云南去了。小凤仙等他几天不回来,向他朋友家里打听,都说不知他去向。谁知不到几日,蔡锷的大名,传遍中国。世凯一着不到,满盘全输,把国事交付黎元洪,家事交付徐世昌,中华民国换了大总统,将云南起义这日,做了纪念日。松坡为着大局已定,自己早积劳成疾,上海住了几时,匆匆又往日本养疴。壮志虽酬,华年竟谢,这不是极可惜吗?孟心史有一挽联道:被发左衽,当时微管定何如?讵知民到于今,九合一匡虚受赐。栋折榱崩,举国与侨将共压。毕竟天之所废,谁云多难可兴邦?
倪丹忱又有一挽联道:飞将欤?飞仙欤?跃马南溟,骑鲸东海。
先民也,先觉也。哀鳅卫国,铸蠡越都。
松坡在日本归丧,北京自然该开追悼会。旧时的洪宪功臣,今日做了松坡吊客。这消息传到小凤仙耳朵里,想到往时的缠绵恩爱,不免潸焉出涕,却要撤去牌子,替松坡守节。大众说:“你不曾进松坡的门,这事可以不必。只须到会,哭奠一番。”小凤仙想送副挽联,只是不好措词。自有一班捧角家,你也拟稿,我也拟稿,送来把小凤仙选用。最后用的一联道: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哪堪忧患余生?萍水因缘成一梦。
几年北地燕脂,自伤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到得开会这日,府里、院里、部里,同各种机关,都来献花献酒,还有各省的代表,挽联挽幛,弥满四壁。正在开幕行礼,外面走进个年近二十的女子,白衫白裙,头上用白巾扎额,后面跟着老媪,执着香烛,婷婷袅袅地步上台阶。大众认得是名妓小凤仙,看他脂粉不施,益形妩媚。他站着等众人开会毕后,叫老媪燃香点烛,排上一桌祭菜,奠了三爵,拜了四拜,哭得来痛不成声。大众说:“松坡有这英雄肝胆,对付世凯,偏有这儿女心肠,对付小凤仙,着实可敬可羡!”
小凤仙去了,追悼会也算散了。
北方的蔡都督,靠着饮醇近妇,成功了这桩大事。南方有个汤都督,也借了饮醇近妇,提防世凯的猜忌。不过汤都督的诡谲神秘,没有蔡都督这样光明磊落。这汤都督便是从前张曾扬幕里主谋杀秋瑾的大军师,为什么叫他做都督呢?世凯为什么要猜忌他呢?正是:酬功最怕同文种,遣兴无妨学信陵。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九十七回 近妇饮醇故都督晦迹 捐金投璧旧女伶下堂
上回说到汤都督是饮醇近妇,晦迹杭州,大众都说他怕世凯的疑忌。他实在是得着二十万沪杭铁路总理的酬劳,面团团做了富家翁,想享受后十年的艳福。只是不好讨姨娘,纳婢女,丧失他清名雅操,所以只到私门里走走,众口一词的叫他汤大人。因为他做过浙江的都督,不知他在前清时候,虽只从翰林放出来,补了一任青阳县。后来却盐运使、提学使,连升三级,结末还派他做浙江宣慰使。究竟他对着清朝,不知道有什么恶感,下一谕总是辞,补一缺总是辞,还说什么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大有父母在不远游的意思。有人说他全是假话,实是不肯把铁路总办放手。但他做总办的时候,的确钉鞋雨伞,步行渡江,一点看不出架子。为着邮传部要借款筑路,他替商民竭力争辩,骂得盛宣怀、汪大燮是卖国卖路,激出在籍大学士王文韶来领衔具奏。工程师姓汤的,铁路学堂学生姓邬的,死在这个机会,硬派他算殉路,开追悼会,募抚恤金,哪个不说汤先生正派公道。清廷为他把持的利害,革了他的职,不准他与闻路事。这班铁路的股东,铁路的办事人员,只知道有汤先生,不知道有大清皇帝。他趁此联络革命党人,将杭州城站,做了军事机关。诸暨的尹氏两姐妹,专来管理药弹,增抚台毫无觉察,再料不到在汤先生身上。到得衙门被毁,身子被囚,才看见上海迎回来的浙江都督,便是汤先生汤寿潜。他盐运使提学使不做,来做都督,谅已是弃文就武了。孙师郑赞他的诗,有两句道:“子孝臣忠今已矣,儒门腐语莫重陈。”
这话却不错呢。
汤都督在职时候,枪毙了旗员贵林,还用刀剁死了旗人盛俊斋。这俊斋同一个团长陈姓的,不过有点风流罪过,居然不俟审讯,结果性命。从此睚眦必报,人人自危。幸亏来了蒋伯器继任都督,将军纪重行修整,让这汤都督去婆娑风月,啸傲烟霞罢。不道老运亨通,捞到这项意外进款,便在杭州彩霞岭住下了。那时杭州私门子鳞次栉比,最著的几家,载在柔冰原著的《瓜山艳缀》。记得有几则道:钱素兰,由火药局弄迁黄衙弄,徐班侯侍御力加提倡,其门如市。警察厅虽近在咫尺,未敢过问也。素兰有妪有婢,陈设与官家相埒,部下义女以数十计,环肥燕瘦,装为百美图,随客自择。飞舆一去,姗姗其来,曲室洞房,椒兰四溢。尤联络机关中人,故多年未曾破案,嗣因与某督察员有隙。不动声色,一网打尽,素兰乃树帜于上海之清和坊。
九花娘本胡姓,初居兴忠巷,未之寄也。因与某律师相稔,始稍稍知其名。盛鬋丰容,极善修饰,而一场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