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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派逼迫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签字,使蒙冤而死的常溪萍,连骨灰都不知去向!
惨绝人寰!
就在常溪萍死后,遭到挞伐,被诬为“畏罪跳楼自杀”的时候,他的妻于陈波浪也被栽上“畏罪跳楼自杀”的可怕罪名,仿佛常溪萍夫妇俩都“爱好”跳楼!
幸亏陈波浪九死一生,劫后犹存,能够揭露事实的真相。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问沙发,坐了下来。她用带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强忍着心中无限痛苦,向我诉说着她所谓“畏罪跳楼自杀”的真情……
她所谓的“畏罪跳楼自杀”,发生在常溪萍之死以前三个多月———一九六八年二月一日,农历正月初三。
差不多跟本文中叙述的常溪萍被送进医院的情景一样,也是一辆汽车,也是一群造反派战士呼拥着,也是向医生声称患者系“跳楼自杀”。所不同的是:她是在早晨进院——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她没有得到“为了运动需要,不能让她把材料带走”之类“恩典”。
经检查,她的七根肋骨断了,其中两根插入肺中,把肺部刺破了。右脚小腿骨龟裂。血压降到零。她已昏迷不醒。
所幸的是,主持手术的是王道民大夫——一该院原副院长,“走资派”。他倾注了极大的同情。一听见她的心脏还在跳,王大夫就决定尽力抢救。
输血。当鲜血源源输进她的血管,血压回升了。
切除了断裂的肋骨,代之以不锈钢。
缝好了肺部的两个洞洞。
她,终于被穿着白大褂的“走资派”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
然而,离开手术台,推进病房,她却落在一个“造反派”医生手中。他得知她是“大叛徒常溪萍的臭老婆”,射来了冰冷的目光,不许家人看望,不准家人送东西给她吃……
她受到病痛和冷遇双倍的折磨。
她十几天大便不通,向那个“造反派”医生要几颗通便药片,他都板起面孔:
“不给!”
手术后才半个月,就逼她出院!
她躺在家中,奄奄一息,断绝医疗,生活无着落……
她的历史清清白白。她在上海财经学院担任党委办公室主任多年,工作向来认认真真。仅仅因为她是“大叛徒常溪萍的臭老婆”——这十个字写在大字标语上,写在她胸前的黑牌上……
华东师范大学“常溪萍专案组”一个成员,对于她“自杀”那天的情况,曾作如下回忆;
一九六八年春节,常溪萍放假回去过春节。我于年初三晚上八点多钟回到学校。
刚到宿舍放下东西,有人就来告诉我,财经学院来通知,陈波浪“自杀”了,现在在市一医院抢救,常溪萍住在家里,怎么办?当时我和这人就到办公室,找学校领导汇报。记得几人常委在场。他们已经知道陈波浪“自杀”了,当即要我们到财经学院、医院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到常溪萍家里,把他带到学校里来住,当时打电话,派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我和另外两人一起上车……汽车到财经学院时,发现财经学院两派对立很严重……
我们从财经学院出来后,就到××路常溪萍家里。当时已十一点钟光景……我对常说,陈波浪自杀,你知道吗?常回答说,知道,小孩去看过了。我又说,自杀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知道吗?常说:自杀是判党,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我又问常的态度,常说决不走她这条路。我当时告诉他,学校要他住到学校里去。当时常溪萍拿了一包被于,就和我们一起上车……
就从那一天起,常溪萍再也没有回家。
也就从那一天起。陈波浪“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医院、学校,传到了许多地方。令人吃惊的是,迄今,在我采访的时候,许多人还在说陈波浪“自杀”!
法西斯蒂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语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陈波浪被谣言泼上一身污水,迄今还未洗刷干净!
她用愤怒的声调,痛斥那无耻的谣言……
一九六八年,那是非常“革命”的年头,春节也“革命化”了:学校不放寒假,只在春节休息三天。
她被关押在学校。
就在年初三晚上,来了一群凶神似的红卫兵,用棍棒对她进行“审问”。
她的腿骨是被一群凶神似的红卫兵打断的。她的七根晌骨也是被打断的。她被打得失去了知觉。
红卫兵们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为了遮掩自己的罪恶暴行,他们就放出了谣言:
“陈波浪跳楼自杀!”
她以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病痛,在棍棒下活了下来。她斜靠在沙发上,那用不锈钢支撑着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终于说出了谣言的来由。
她说,那和她一起被隔离的,还有上海财经学院的组织部长和人事科长。人事科长被打得下肢残废,组织部长被打得尿血。她是挨打最重的一个。
就在她被驱出医院,躺在家里,生死维艰之际,传来了丈夫的死讯!
就在她如刀剐心、痛苦难言之际,那个“穿黄军装”的“造反派”逼着鲁江签字,不要常溪萍的骨灰……
暂且把常溪萍是不是“自杀”这个问题放一下。耐人寻思的是:为什么常溪萍夫妇一个死、一个残,蒙受如此残酷的迫害?常溪萍最大的罪名是“叛徒”,而常溪萍一生从未被敌人逮捕过,怎么会成为“大叛徒”?……
这一个个问号的答案是惊叹号。一旦把一个个“?”拉直成“!”,常溪萍之死那错综复杂的政治背景,也就明朗化了。
上海是个海,这个海很深。当年的常溪萍一案所及,很深很深……
一个戴大口罩的神秘女人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日,从北京开来的特快列车,呼啸着驶入上海站。
硬席车厢如同筷子笼似的,挤满了串连的红卫兵。列车靠上月台之后,一扇扇车窗成了出口,一个个红卫兵从窗口跳下,踏上了上海的土地。
这时,从宽敞的软卧车厢里,从从容容走下一个中年女人。她戴着眼镜,一个大口罩遮住大半个脸,身穿一件草绿色的棉军大衣。
她马上被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和几个红卫兵接走,坐上小轿车,直奔上海西区高级宾馆—一衡山宾馆。
此人来沪,非同小可。就在她动身之际,当时正在上海处理“安亭事件”的“中央文革副组长”张春桥便给中共华东局宣传部来了电话,关照道:“给予方便。”
正因为这样,她一来,就被安排住进衡山宾馆。
然而,才住了几天,她就趁夜色浓重之际,戴着大口罩,跳上一辆铁皮车厢的三轮卡。卡车上虽然装着高音喇叭,此时此刻却默不作声。这辆红卫兵的“宣传车”
消失在上海马路上的车流之中。
此后,关于她的行踪,外人莫知。
她到哪里去了?
她,悄然住到了华东师范大学第三宿舍三楼,神不知,鬼不晓!
第三宿舍本是留学生宿舍。那年月,不收外国留学生,那幢宿舍楼空着。她住进去以后,红卫兵们为她守卫大门,“闲人莫入”。
她一般昼伏夜出。外出时总是戴大口罩,总是坐那辆“宣传车”,很少惹人注意。
前文已经提及的那个华东师范大学的“最早造反的老工人”,成了她的“保镖”,替她带路,替她联系。有几次,宣传车另有任务,当她深夜返回华东师大时,跳上了Z的自行车。这时,Z既成了她的“两辆车夫”,又成了时时提防“保皇派”袭击她的忠实卫士。
她为什么不住衡山宾馆,却在华东师大住了一个月?
她的上海之行,据说是“串连”。
她来上海,打的是“新北大捍卫毛泽东思想战斗团”的旗号。
就在她到达上海的第二天,上海造反派们在文化广场召开“批判上海市委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她公开露面了。
她在大会上的讲话,清清楚楚地印在次日出版的《师大简讯》上。
她说来沪的目的,“是揪出出卖北大社教运动的大叛徒、大刽子手常溪萍,代表新北大全体革命师生来和他算帐。常溪萍的问题上下都有根子,上面的根子是邓小平、彭真,下面的根子是以陈丕显、曹获秋为首的上海市委。”
哦,怪不得她如此看中华东师大,怪不得她悄悄住在那里——原来是要“揪出”
常溪萍!
她,聂元梓,北京大学哲学系党总支书记。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五日,她和宋一秀、夏剑豸、杨克明、赵正义、高云鹏,李醒尘等七人,在北京大学大饭厅墙上贴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
一九六六年六月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这张大字报以及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于是聂元梓顿时名扬全国,成为“文革”风云人物。此后,她成为北京红卫兵运动的“四大领袖”之一。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聂元梓此行,颇有来头。
聂元梓来沪之前,忽地“失踪”了几天。那阵子,她叱咤风云,每天有许多“左派”围着她团团转。可是,她突然不知去向,在北京大学校园里消失了。
直到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九日,聂元梓在由北京大学保卫部监管审查期间,这才交代了其中的奥秘:
……我正在考虑串连的时候,突然一天晚上,中央文革办事组W打电话来,说江青为了你的安全,要我们接你离开家里,到另一个地方去。我不同意,认为没有必要。W说:这是江青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一定要接你去。我问发生什么情况了?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W说他也不知道,只是指示他要接我住在另一个地方,并把我认为最重要的材料带上,以免在家里丢失。还说希望我也一定执行江青的指示。这样,我被接到中央文革对外不开放的一个地方(花园街X号)。到这里后,住了三、四天……
就这样,在北京大学传出了聂元梓“失踪”的消息。
在花园街X号,决定了聂元梓的上海之行。软卧车票送到了她的手中。张春桥打电话,关照了上海的中共中央华东局。
聂元梓继续交代说;
在一两天之内,动身赴上海了。临走前,王力来看我,说了些恭维话,又谈到去上海串连的问题。他说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上海记者站的负责人,请他帮助我们介绍、了解上海的一些情况。我问了王力,如果我们有事或有重要情况需要向中央文革小组汇报时,怎么写法?王力说,交给记者就可以了……
哦,原来聂元梓是江青手中的一颗棋子,如今杀到上海,矛头所向,直指常溪萍。
常溪萍是在一九五四年六月至一九六四年十一月,担任华东师大党委书记。一九五七年三月起,兼任中共上海市委教卫部副部长。一九六五年七月起,任中共上海市委教卫部部长。虽说他的职务不算小,但他毕竟还只是中共上海市委一个部门的领导人。他自一九六三年起任中共上海市委委员,但还不是中共上海市委常委。
江青为什么锋芒直逼常溪萍?为什么密谋指派聂元梓来沪专程“揪常”?
此事说来话长……
一张大字报背后的尖锐斗争
一九六六年七月二十六日晚。一辆义一辆小轿车驶入北京大学校门。
此刻,北京大学大操场上灯火辉煌,万名师生集聚那里,批判以张承先为首的工作组的群众大会即将开始。但是,主席台上依旧空空如也,意味着可能会有重要人物出场,全场只得以高唱革命歌曲来暂且填补等待的时间。
一连串小轿车在夜幕中,驶入北京大学幽静的燕南园,停在六十四号前。
一个又一个“中央文革小组首长”从轿车里出来了:中央文革顾问康生,中央文革第一副组长江青,中央义革副组长张春桥,组员戚本禹等。
聂元梓早就在门口迎候他们的光临。
这么多的“中央文革小组首长”倾巢而至,当然决非寻常。待“首长们”坐定之后,聂元梓手下的一员大将C,见张春桥在座,抓紧时机,挑出了一个与当晚大会并不相干的问题——常溪萍问题。
C问江青:“六月份,我们给上海市委转去一份常溪萍的材料,不知道是否收到?”
江青把脸转向张春桥:“春桥同志,你们收到了吗?”
张春桥马上答话:“收到了,正在市委领导中传阅。”
C趁机说:“我们给常溪萍写了一张大字报、中央文革的领导能不能帮我们转一转?”
江青当场拍板:“可以帮助你们转,你们把大字报拿来吧!”
C大喜。聂无梓的脸上、也泛起了微微一笑。
C赶紧离开燕南园,奔向哲学楼,从办公室里拿了一卷黄纸头那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