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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户、长崎。相对,班国人由这条界线往西,航向墨国,再经南美的麦哲伦海峡到达太平洋,航向马里亚那群岛、吕宋的马尼拉,然后来到平户、长崎,与葡国人相遇。”
大久保长安微微笑了笑,问:“这般说,海上诸权目下都属班葡两国了?”
“是。鄙人奉罗马教皇旨意从事圣职,必须尊重这个决定。同时,两国国王也遵守这个决定。”
“这么说,现在把船开进海中的英吉利和尼德兰,都是无法无天的海盗喽?”
“是。大御所也完全遵此惯例。庆长八年,尼德兰海盗袭击由天川来的葡国船,把船掠夺一空。其实,那艘被抢劫的船上载有我们传教士的俸禄。我们把此禀报大御所后,他很快补偿了我们三百五十两银子,又额外赠送五千两白银,帮助传教士传教。这便是他认为尼德兰行事不当的例子。”
索德罗语气不够谦和,可他无比清晰的头脑以及流利的答辩,和三浦按针古时武士似的木讷迥异。
长安的斗志愈加旺盛,待他说完,微微笑了笑道:“这么说,若大御所想在海上分一杯羹——万一他有此打算,该如何是好?除了像英吉利女王伊丽莎自那般以海战取胜之外,便无他途了?总之,现在英吉利船和尼德兰船,也正堂而皇之入侵贵国海域呢。”
“这……”索德罗道,“可以请求菲利浦国王加入同盟。若只有国王同意,你们还不放心,鄙人可帮你们到罗马教皇处斡旋。”
长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他故意作此轻视之态,因为他知,这样最能刺伤索德罗装模作样的自尊心。
“大人笑什么?”
“哈哈,神父似考虑得不够周详啊。大御所思量得比你深入些。若请求加入贵国皇上同盟,就会和墨国、吕宋一般,把国家献给贵国皇上,对此,大御所大人甚是明白。”
索德罗立刻变了脸色,“这话让鄙人很是意外。”
“哈哈,我再说些意外的事给你听听。庆长十年,大御所特意致信吕宋总督,问他最近从班国来船较少是何原因。日本想和贵国做更多生意,大御所才颇为郑重地问,从贵国领下的墨国,到底运了些什么东西到吕宋?”
“总督是如何回答的?”
“哈哈,料你也想不到。当时总督的回答是,运去的都是士兵。哈哈,因此,属于弗兰西斯派的你,一开始就对大御所怀有警惕,提防日本运输的也都是士兵吧?万事开头难。哈哈!”
索德罗忙令左右退下,“大人难得来一趟,你们去准备些饭菜。”只剩下二人时,他微笑了,“大久保大人!”
“怎的?”
“感谢大人以朋友身份,将实情相告。”
“神父现在言谢,不嫌太早了吗?”
“不,鄙人明白大御所的心思。他只希望能做些生意。”
“哈哈,的确如此。正好,先生想成为日本的大主教。如此一来,你的权力就能超过总督了。大御所和你同样汲汲以求。”
索德罗立刻按了按桌上的铃。进来一个少年。
“送咖啡来。”索德罗吩咐。之后,他默默注视着长安。长安愈不安分,上身歪斜,还用手挖鼻孔——他想惹恼索德罗。
“大久保先生!”索德罗道。他本想称呼长安为“大人”现在改成了先生。长安当然注意到了。“您找我,究竟想干什么?”
“你是那种人家让干什么,就老老实实做什么的人吗?”
“那么,说出您的条件!”
“嘿!你是个和葡国耶稣派大不一样的人,长安也承认这个。总之,这家药院有可取之处。”
“是啊!这是我愿为之献出生命的圣职!”
“好,我也承认。不过,我希望你休再说什么‘世间之海属于班国葡国’之类无稽之谈。”
“哦?”
“日本亦在大洋,我也知天正十六年,贵国水军被英吉利打了个落花流水。”
“这……”
“贵国舰队以一百二十九艘兵船、三千门大炮、两万水军、三万四千陆军出击,与仅有三十艘船的英吉利水军激战七日七夜,大败。随后,英吉利堂皇进入世间海域。你竟然像给小孩子讲故事似的,说世间之海归贵国和葡国所有。”
“且等,大久保先生,我还未听您的条件,且说说看。”
“好,我告诉你,最近尼德兰的船就要来日本了,英吉利的船也快来了。”
“哦……”
“大御所欲一视同仁。当然,我会尽力不让英吉利和尼德兰在日本的港湾内,对贵国船只有所侵犯。其他的,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我明白。”
“我也有一个条件。代表贵国和大御所见面的人,当被大御所问到关于矿山的分成方式时……”
“分成方式?”
“对!希望你让他们回答,最少六四分,通常都是七三分。就是说,大御所得三成,开矿者收七成。”
索德罗似未立刻明白。话题突然由海上霸权转到了矿山剩益分配,也难怪他无法理解。他看住长安,良久,方突然拍拍膝盖。
“可明白了?”长安微笑道。
“是。”索德罗拍膝点头道,“您究竟是从何处知道塞巴斯蒂安·比斯卡伊诺将军要来的?知道此事的,应该只有鄙人啊!”
“这就应了那句唐人古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是从一个女人口中泄露出来的。”长安不便说出那女人,因为她正是伊达政宗的洋妾。
“唔,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索德罗沉吟良久。这时,咖啡端来了。“我知道了。”他又恢复先前的自大,一边热情地劝长安喝咖啡,一边道,“您是说,若大御所要从敝国请技师开采矿山,到时敝国提出来的条件,就是采出来的金银七成归敝国,三成归大御所,是吧?”
长安认真地点点头,“大御所应会向即将到来的比斯将军问起此事,到时希望他能明确回答:是七三分成。”
该说的话都说完,房里又只有他们二人,长安把脚搭在膝盖上,姿势甚是倨慢,“索德罗先生,你有何打算?为何特意把比斯将军请来?休要再瞒着我了。”
“这……鄙人并无特别用意,只不过因为敝国的前吕宋总督唐·罗德里格在贵国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照。为表谢意,敝人觉得有必要派一个有身份的人来,就向国王陛下提出了。”
“哈哈,真是奇怪!贵国陛下那么信任比斯卡伊诺将军?”
这种问法令人不快,索德罗使劲眨着他蓝色的眼睛,“这您也知,大久保先生?”
“我是顺风耳,连地狱士卒们的密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鄙人就不瞒您了!”索德罗打了个响指,“其实,比斯卡伊诺将军是看了马可·波罗的见闻录后,想来寻宝。不用此计,断无法让国王陛下的子民多多出来,因为他们懒散成性。鄙人不想输给英吉利和尼德兰,遂有此种种努力。”
索德罗终于对长安说了实话。长安亦达到了拜访索德罗的目的。那个什么比斯卡伊诺将军来东洋之谜,彻底解开。索德罗想成为日本的大主教,为了达到目的,他必须增加家康公看重的交易量,以博得日本人的欢心。
班国人过去对日本太过傲慢。因此,虽然借着唐·罗德里格手下三百五十多人获救的机会,但有相当地位的人都不愿意来,只有比斯卡伊诺将军有些兴趣。不用说,是那个马可·波罗连蒙带猜写的黄金岛云云,激起了他的冒险心。
当然,比斯卡伊诺将军并不完全相信书上记载。根据他的想象,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黄金,必是地下有巨大的储量。其实,在他之前,也有抱此种梦想之人,但认为黄金岛的地图已被他秘密掌握。一言以蔽之,比斯卡伊诺乃是来寻黄金的。让人以为他是来答谢救助唐·罗德里格等人之恩的使节,这主意实在欺人。
“鄙人明白大久保先生的意思,因此,也有一个请求……”
索德罗刚要出口,长安马上强硬地摆摆手道:“索德罗先生,还是莫要说出为好。”
“咦?我还什么都未说……”
“你不说我已明白。你必是希望,比斯将军来时,能以国宾身份与大御所见面?”
“如您所说,”索德罗向后靠了靠,“他乃是贵客,对大御所有利无害。”
“索德罗先生,你想得太简单了。”
“此话怎讲?”
“一旦成为大御所的上宾,就会受到郑重招待,将军日后就不方便寻宝了。你可明白?”
“是。”
“大御所和比斯将军正式见了面,然后乘小舟环岛……开始寻宝,这么做,不是有伤贵国体面吗?”
索德罗靠着椅背,微笑道:“大久保先生,您对山很是在行,对海恐未必深知。”
“哦?”
“其实,将军正是为了寻宝方便,才希望作为上宾。他也许会对大御所说,为了增加两国交易船只的数量,请先让他去近海探查,看看何处可为良港,这是为了两国共同的利益,因此,务必详细勘查。否则,如何寻宝?”索德罗言罢,挑战似的看着长安。
长安暗中吃惊:索德罗的脑子转得太快了,即使和自己短兵相接,也丝毫不见劣势。他道:“乃是为了两国的共同利益?”
“正是。日本国有陆地图,却无海洋图。若想统治海洋,必须拥有图纸。关于这些,还是敝国人懂得多些。这样的请求,贵国能接受吗?”
“我明白!”长安痛快地点头——短兵相接时,出刀一定要快,“可是,那位将军打算在日本国待多久?其实,日本并非没有真正的黄金岛,长安可据情告知一两处地方。”
长安意想不到的提议,令索德罗迷惑了片刻,他心头浮上阴影:长安还有何条件?
“大久保先生,难道您要带将军去佐渡岛?”
“哈哈,你觉得让贵客看到黄金岛,有些不便?”
“不,将军沉迷于寻宝,带他去,或许能比您更准确地发现地下的宝藏。”
“哦……”
“万一他说要一直待在日本,鄙人怕有麻烦。”
“嗯,你想当日本的大主教,因此,将军待在这里,会给你带来麻烦,是吧?”
“大久保先生,他不能待太久。”
“嘿,待太久会露出狐狸尾巴。”长安不介意地笑道,“那么,此事就作罢吧。可是若他到处探测,却一无所获,也太可怜了。”
“鄙人有个计划,让他在江户待一阵子,然后赶快去仙台。”
“你笼络了陆奥守?”
“不,仙台人热衷学习新东西,一定要让将军去。”索德罗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异样。长安觉得,那种目光很像是在棒打逮到手里的狐狸……
“大久保先生!”
“你的目光真令人不快。何事?”
“您知世间流传着一个有趣的说法吗?”
“有趣的说法?”
“说佐渡的金山,最近黄金产量大大减少了。”
“你听陆奥守说的?”
“不,不只是他。可是,佐渡的黄金真的减少了吗?”
“你是何意?”
“世人说大久保大人施了手段……”
“手段?”
“是,贵国人管这叫私曲。就是说,私藏挖掘出来的黄金,或者挖掘时避开某处,都叫私曲。请您密切注意身边人……”
一瞬间,长安寒毛倒竖。这非寻常人能说得出来的,而是走遍世间的金毛九尾狐的故意恐吓。这厮真是可恶!
正在此时,布鲁基利昂来禀告,饭菜已经备好。
索德罗这人,真是可怕,恐是想用这话封住大久保长安的嘴,使他不敢任意妄言。可是,故意避开矿脉的采掘之法,内行人一说便知。家康对此完全是个外行,但若有人把这话传给他,他必会生起疑心。
长安这般想时,索德罗已悠然起身,道:“请到厅上用饭。”说罢一本正经,率先走了出去。
正当他们用饭时,来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罗德里格所造大船被大浪所袭,已彻底损坏。因此,他可能到江户去见将军秀忠,继而转向骏府恳求,希望能借三浦按针所造的一百二十吨帆船。带来这个消息的便是索德罗的同道,也是他的心腹——传教士阿伦索·姆诺兹。
姆诺兹日常在秀忠身边辅佐。此际他禀报,说亦是听老康思克所言。由于太过担忧,他甚至忘了长安在场,快速禀报着。当然,长安听不懂他的话,可他知老康思克乃指本多正信,亚当斯为按针。而且,他又听到了家康和秀忠的名讳,因此不能保持沉默。
“此乃何等大事,索德罗先生?”长安压低声音问道。
索德罗见事情已然无法隐瞒,遂原原本本道了出来:“罗德里格总督擅长外交事务,在本国非常有名。大御所大人定会被他说动。”言罢,索德罗不由叹息起来,一脸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