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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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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市场里正轰起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多头”和“空头”的决斗!吴荪甫他们最后的一炮放出去了!一百五十万的裁兵公债一下里抛在市场上了,挂出牌子来是步步跌了!
  要是吴荪甫他们的友军杜竹斋赶这当儿加入火线,“空头”们便是全胜了。然而恰在吴荪甫的汽车从交易所门前开走的时候,杜竹斋坐着汽车来了。两边的汽车夫捏喇叭打了个招呼,可是车里的主人都没觉到。竹斋的汽车咕的一声停住,荪甫的汽车飞也似的回公馆去了。
  也许就是那交易所里的人声和汗臭使得吴荪甫一时晕厥罢,他在汽车里已经好得多,额角上的邪火也渐渐退去,他能够“理性”地想一想了,但这“理性”的思索却又使他的脸色一点一点转为苍白,他的心重甸甸地定住在胸口,压迫他的呼吸。
  濛濛的细雨现在也变成了倾盆直泻。风也有点刺骨。到了家从车里出来时,吴荪甫猛然打一个寒噤,浑身汗毛都直竖了。阿萱和林佩珊在大餐间里高声嚷笑着,恰在吴荪甫走过的时候,阿萱冲了出来,手里拿一本什么书,背后是林佩珊追着。吴荪甫皱着眉头,别转脸就走过了。他近来已经没有精神顾到这些小事,并且四小姐的反抗也使他在家庭中的威权无形中缩小,至少是阿萱已经比先前放肆些了。
  到书房里坐定后,吴荪甫吩咐当差的第一个命令是“请丁医生”,第二个命令是“生客拜访,一概挡驾”!他还有第三个命令正待发出,忽然书桌上一封电报转移了他的注意,于是一摆手叫当差退出,他就看那电报。
  这是唐云山从香港打来的电报,三五十个字,没有翻出。吴荪甫拿起电报号码本子翻了七八个字,就把那还没发出的第三个命令简直忘记得精光了。可是猛可地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随手丢开那电报,抓起电话筒来。他踌躇了一下,终于叫着杜竹斋公馆的号头。在问明了竹斋的行踪以后,吴荪甫脸上有点笑容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又在他心头扩大而成为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三十!
  而在这再燃旺的希望上又加了一勺油的,是唐云山那电报居然是好消息:他报告了事务顺手,时局有转机,并且他在香港亦已接洽好若干工商界有力份子,益中公司尚可卷土重来;最后,他说即日要回上海。
  吴荪甫忍不住独自个哈哈笑了。可不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么!
  然而这一团高兴转瞬便又冷却。吴荪甫嘴角上虽则还挂着笑影,但已经是苦笑了。什么香港的工商界有力份子接洽得有了眉目,也许是空心汤圆罢?而且这样的“空心汤圆”,唐云山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再者,即使今回的“汤圆”未必仍旧“空心”,然而远水救得近火么?这里公债市场上的决战至迟明天要分胜败呀!吴荪甫他们所争者就是“现在”:“现在”就是一切,“现在”就是“真实”!
  而且即使今回不是“空心汤圆”,吴荪甫也不能不怪唐云山太糊涂了。不是屡次有电报给他:弄到了款子就立即电汇来么?现在却依然只是一封空电报!即日要回上海罢?倒好像香港还是十八世纪,通行大元宝,非他自己带来不可似的!
  人家在火里,他倒在水里呀!
  这么想着的吴荪甫,脸上就连那苦笑的影子也没有了。一场空欢喜以后的苦闷比没有过那场欢喜更加厉害。刚翻完那电报的时候他本想打一个电话给孙吉人他们报告这喜讯,现在却没有那股勇气了。他坐在椅子里捧着头,就觉得头里是火烧一般;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却又是一步一个寒噤,背脊上冷水直浇。他坐了又站起,站起了又坐,就好像忽而掉在火堆里,忽而又滚到冰窖。
  他只好承认自己是生病了。不错!自从上次他厂里罢工以来,他就得了这怪病,而且常常要发作。而刚才他在交易所里竟至于晕厥!莫非也就是初步的脑充血?老太爷是脑充血去世的!“怎么丁医生还没见来?该死!缓急之际,竟没有一个人可靠!”——吴荪甫无端迁怒到不相干的第三者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唧令令那声音听去是多么焦急。
  吴荪甫全身的肉都跳了起来。他知道这一定是孙吉人他们来报告市场情形;他拿起那听筒的时候,手也抖了;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力气似的叫了两声“喂”,就屏息静听那生死关头的报告。然而意外地他的眉毛一挺,眼睛里又有些光彩,接着他又居然笑了一笑。
  “哦,——涨上了又跌么!——哦!跌进三十三块么?——哎,哎!——可惜!——看去是‘多头’的胃口已经软弱么?哈——编遣刚开盘么?——怎么?——打算再抛出二百万?——保证金记账?——我赞成!——刚才云山来了电报,那边有把握。——对了,我们不妨放手干一干!——款子还没汇来,可是我们要放手干一干!——哦,那么老赵也是孤注一掷了,半斤对八两!——哦,可见是韩孟翔真该死呀!没有他去报告了我们的情形,老赵昨天就要胆小!——不错!回头总得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竹斋么?早到了交易所了!——你们没有看见他么?找一找罢!——哦……”
  吴荪甫挂上了听筒,脸色突又放沉了。这不是忧闷,这是震怒。韩孟翔那样靠不住,最不该!况且还有刘玉英!这不要脸的,两头做内线!多少大事坏在这种“部下”没良心,不忠实!吴荪甫想起了恨得牙痒痒地。他是向来公道,从没待亏了谁,可是人家都“以怨报德”!不必说姓韩姓刘的了,就是自己的嫡亲妹子四小姐也不谅解,把他当作老虎似的,甚至逃走出去不肯回来!
  一阵怒火像乱箭一般直攒心头,吴荪甫全身都发抖了。他铁青着脸,咬紧牙齿在屋子里疾走。近来他的威严破坏到不成个样子了!他必须振作一番!眼前这交易所公债关口一过,他必须重建既往的威权!在社会上,在家庭中,他必须仍旧是一个威严神圣的化身!他一边走,一边想,预许给自己很多的期望,很多的未来计画!专等眼前这公债市场的斗争告一个有利的段落,他就要一一开始的!
  电话铃猛可地又响了,依然是那么急!
  这回吴荪甫为的先就吃过“定心丸”,便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他的手拿起那听筒,坚定而且灵快。他一听那声音,就回叫道:“你是和甫么?——哦,哦,你说呀!不要紧!你说!”
  窗外猛起了狂风,园子里树声怒吼。听着电话的吴荪甫突然变了色,锐声叫道:“什么!涨了么?——有人乘我们压低了价钱就扒进!——哦!不是老赵,是新户头?是谁,是谁?——呀!是竹斋么?——咳咳!——我们大势已去了呀!……”
  拍达!吴荪甫掷听筒在桌子上,退一步,就倒在沙发里,直瞪了眼睛,只是喘气。不料竹斋又是这一手!大事却坏在他手里!那么,昨晚上对他开诚布公那番话,把市场上虚虚实实的内情都告诉了他的那番话,岂不是成了开门揖盗么?——“咳!众叛亲离!我,吴荪甫,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了人的!”只是这一个意思在吴荪甫心上猛捶。他蓦地一声狞笑,跳起来抢到书桌边,一手拉开了抽屉,抓出一枝手枪来,就把枪口对准了自己胸口。他的脸色黑里透紫,他的眼珠就像要爆出来似的。
  窗外是狂风怒吼,斜脚雨打那窗上的玻璃,达达达地。可是那手枪没有放射。吴荪甫长叹一声,身体落在那转轮椅子里,手枪掉在地下。恰好这时候,当差李贵引着丁医生进来了。
  吴荪甫蹶然跃起,对丁医生狞笑着叫道:“刚才险些儿发生一件事,要你费神;可是现在没有了。
  既然来了,请坐一坐!“
  丁医生愕然耸耸肩膀,还没开口,吴荪甫早又转过身去抓起了那电话筒,再打电话。这回是打到他厂里去了。他问明了是屠维岳时,就只厉声吩咐一句:“明天全厂停工!”他再不理睬听筒中那吱吱的声音,一手挂上了,就转脸看着丁医生微微笑着说:“丁医生,你说避暑是往哪里去好些?我想吹点海风呢!”
  “那就是青岛罢!再不然,远一些,就是秦皇岛也行!”
  “那么牯岭呢?”
  “牯岭也是好的,可没有海风,况且这几天听说红军打吉安,长沙被围,南昌,九江都很吃紧!——”
  “哈哈哈,这不要紧!我正想去看看那红军是怎样的三头六臂了不起!光景也不过是匪!一向是大家不注意,纵容了出来的!可是,丁医生,请你坐一会儿,我去吩咐了几句话就来。”
  吴荪甫异样地狂笑着,站起身来就走出了那书房,一直跑上楼去。现在知道什么都完了,他倒又镇静起来了;他轻步跑进了自己房里,看见少奶奶倦倚在靠窗的沙发上看一本书。
  “佩瑶!赶快叫他们收拾,今天晚上我们就要上轮船出码头。避暑去!”
  少奶奶猛一怔,霍地站了起来;她那膝头的书就掉在地上,书中间又飞出一朵干枯了的白玫瑰。这书,这枯花,吴荪甫今回是第三次看见了,但和上两次一样,今回又是万事牵心,滑过了注意。少奶奶红着脸,朝地下瞥了一眼,惘然回答:“那不是太局促了么?可是,也由你。”
  后记
  右《子夜》十九章,始作于一九三一年十月,至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五日脱稿;其间因病,因事,因上海战事,因天热,作而复辍者,综计亦有八个月之多,所以也还是仓卒成书,未遑细细推敲。
  但构思时间却比较的长些。一九三○年夏秋之交,我因为神经衰弱,胃病,目疾,同时并作,足有半年多不能读书作文,于是每天访亲问友,在一些忙人中间鬼混,消磨时光。就在那时候,我有了大规模地描写中国社会现象的企图。后来我的病好些,就时常想实现我这“野心”。到一九三一年十月,乃整理所得的材料,开始写作。所以此书在构思上,我算是用过一番心的。
  现在写成了,自视仍复疏漏。可是我已经疲倦了,而神经衰弱病又有复发之势,我不遑再计工拙,就靦然出版了。
  我的原定计画比现在写成的还要大许多。例如农村的经济情形,小市镇居民的意识形态(这决不像某一班人所想像那样单纯),以及一九三○年的“新儒林外史”,——我本来都打算连锁到现在这本书的总结构之内;又如书中已经描写到的几个小结构,本也打算还要发展得充分些;可是都因为今夏的酷热损害了我的健康,只好马马虎虎割弃了,因而本书就成为现在的样子——偏重于都市生活的描写。
  我仍得感谢医生诚实,药物有灵,使我今日还能在这里饶舌!
  茅盾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
  再来补充几句
  出版社要求我写个新的后记。我以为四十五年前此书初版的《后记》已经说明了写作经过以及此书之所以成为“半肢瘫痪”的原因;那么,“新”的后记又将说些什么呢?但是出版社却提出具体的要求:说说此书的写作意图。
  无可奈何,只好勉力试为之。
  一九三九年五月,我在乌鲁木齐,曾应新疆学院学生的要求,作了一次讲演。当时的讲演记录后来登载在《新疆日报》的副刊,加了个题目:《子夜是怎样写成的?》解放后,外文出版局出版的英文本《子夜》把这个讲演记录的一部分译为英文,用《关于子夜》的题目登在本文的前页,算是代序。但是那次的讲演只是以《子夜》为引线,泛论了小说写作的如何必须有生活经验作基础,如何分析社会现象,确定主题思想,然后把握典型环境,创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要说《子夜》的写作意图,无非如此这般。但意图同实践,总有距离。就《子夜》而言,它能完成意图的百分之几呢?那么,具体地简要地说来,不过如下:《子夜》的时代背景是一九三○年春末夏初。这短短的时间内,有几件大事值得一提。第一,国民党内部争权的斗争,又一次爆发为内战。汪精卫、冯玉祥、阎锡山为一方,蒋介石为另一方,沿津浦铁路一带作战,其规模之大,战争的激烈,创造了国民党内战的纪录。老百姓遭殃自不待言,工商业也受到阻碍。第二,欧洲经济恐慌影响到当时中国的民族工业,一些以外销为主要业务的轻工业受到严重打击,濒于破产。第三,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为了挽救自己,就加强了对工人的剥削。增加工作时间,减低工资,大批开除工人,成为普遍现象,这就引起了工人的猛烈反抗,罢工浪潮一时高涨。第四,处于三座大山残酷压迫下的农民,在共产党领导下武装起义,势已燎原。
  《子夜》原来的计画是打算通过农村(那里的革命力量正在蓬勃发展)与城市(那里敌人力量比较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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