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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头儿哪敢得罪宫内的公公,连忙赔罪说:“老爷别怪我,我是怕他不能拿下来,反把猴子惊跑了,倒耽误事。”
内相说:“跑了就跑了,也不与你相干。不拿下来主子不饶我呀!”
王头对公公百依百顺,满面陪笑说:“是的,老爷,你只管支使他好了,我不管好了。”
内相对智化说:“伙计,托付你上树给洒家拿他下来吧。”
智爷说:“俺不会上树呀!”
内相回头对王头说:“你看如何?全是你闹的!他立刻不会上树了!今晚上散工时,你这里做活家伙别想能不丢的。”
王头儿一听着急了,连忙对智爷说:“王老二,你能上树,你就上去给这老爷下来吧,不然,晚上我的铁锹镢头不定丢多少,我怎么能交待下去呢?”
智化说:“老爷,俺先跟您老说下,上树去不定拿得住拿不住,你老不要见怪。”
内相说:“你只管上去,跑了也不怪你。”
智爷因为挖河时,没穿鞋,光着脚甲儿,双手一搂树干,把两腿一蜷。“赤”“赤”“赤”犹如上面的猴子一般。谁知树上的猴子见了人上来,便连窜带跳逃到树梢之上。智爷且不管它,先找了个大树权坐下,明是歇息,却暗暗的四下里看了方向。那猴儿蹲的树枝儿多细,如何禁得住人呢?“
王头儿捏着两把汗,又怕拿不住猴儿,又怕王老二有闪失,连忙拦住众人嚷嚷说:“众位只能瞧,莫乱说,你们越说,他在上头越不得劲儿。”听了王头儿的话,众人方才安静了。
智爷在上面见猴子蹲在树梢。他便端详一番找了个斜权,窜奔到伴权上面。那树枝儿连身子乱晃,众人在下面瞧着,个个担惊。智化喘息了一阵,等树枝儿稳住,他将脚丫儿慢慢的一抬,够着搭拉下来的栓在猴子脖子上的锁链儿,将指头一扎紧,拢住锁链,又把头上的毡帽摘下来作个兜儿,脚指钩住树枝一拳,往下一沉。猴子在上面蹲不住,吱吱哇哇一阵乱叫,掉将下来。智化用毡帽一接,猴儿正掉在毡帽里面,黑妖狐连忙将毡帽沿儿一折,又用铁链捆好,衔在口内,两手倒爬树干顺流而下,毫不费力,众人无不喝彩。
智化将猴子交与内相,内相眉开眼笑,说:“叫你受累了。你贵姓呀?”
智爷说:“俺姓王排行老二。”
内相回手在兜肚内掏出两个一两重的小元宝儿,递与智爷说:“给你这个,你别嫌轻,喝碗茶吧。”
智爷接过来一看,问内相说:“这是干什么玩的?”
王工头儿接话说:“这是银锞子。”
智化说:“要它干嘛用?”
王头说:“这个能换出钱来。”
智爷说:“怎么这铅块也换得出钱来?”
内相听了笑着说:“那不是铅,是银子,能值好几吊钱呢!”又对王头儿说:“洒家看他真诚实,明天你给他找个轻松活儿,洒家还要单敬你一杯呢!”
王头儿说:“老爷吩咐,小人哪敢不听,何用赏酒呢?”
内相说:“说给你酒喝,洒家不是撒谎,你可不许分他的份儿。”
王头说:“小人不至于那么下作,他坐高爬梯,担惊受怕得的赏钱,小人怎忍心分他的!”内相点了点头,抱着猴子去了。
这里众人仍然作活,到了散工,王头儿同智化到了黄亭子,把得银子之事,对裴福说了,裴福欢天喜地,千恩万谢,智化又装傻说:“爹呀,咱有了银子,治他二亩地,盖上几间房再买他两头牛吧!”王头儿连忙拦住他说:“够了,够了!算了吧,还要买牛买驴,你这二两来的银子,干不了这些事,真没见过世面。治二亩地,几间房子,二两银子统共拢儿够买个茅驴蛋的了,尽搅混!明日我还是一早来找你。”
智爷说:“是的,俺在这里恭候您吧!”
王头儿说:“是不是?刚吃了两天饱饭,有了二两银子的家当儿,立刻就撒起京腔来了,你就恭候着吧!”说笑着走去了。
到了次日,一同进城,智爷仍然拿了铁锹,要作活去。王头说:“王老二,你且搁下那个。”
智爷问:“怎么你不叫俺用了?”
王头说:“这是什么话!谁不叫你用了?连前几个,我为你吃了两三个闭门羹,你先在这儿看堆儿,要不这样,待会儿内相公公来了,又得找我麻烦的。”
智爷说:“俺看着这个不做活,也给饭吃呀?”
王头说:“照旧吃饭,仍然给钱。”
智爷说:“这倒好,什么也不干,吃饱了,净墩腰,还给钱儿,这倒是钟鼓楼上的鸽子了。”
王工头说:“看看你,又说傻话了。我告诉你说,这是轻松活儿,省得内相老爷来了……”
刚说至此,只见内相果然悄悄的来了。恰是昨日的小内相,捧着一个金丝盒子。上面嵌着宝石蟠桃花样的小盒子,笑嘻嘻地说:“王老二,你来了吗?”
智爷说:“早就来了。”
内相又说:“今日干什么活儿?”
智爷说:“叫俺在这儿看这些货料、工具呢!”
内相说:“这就对了。我们老爷怕你还干重活,一来叫我瞧瞧,二来给你送些点心吃,你自己尝尝吧。”
智爷接过盒子说:“这挺硬的怎么吃呀?”
内相哈哈笑道:“你真呕人!倒是打开呀,谁叫你吃盒子呢!”
智化打开盒子,见里面皆是细巧炸食,拿起来品了品,又闻了闻,仍然放在盒内,动也不动,将盒盖儿盖上。内相问他:“你为什么不吃呢?”
智爷说:“咱有爹,这样好的东西,俺拿回去给爹吃去。”
内相听了这话,笑着点头,说:“咱爹不咱爹的,我倒不挑你,你是个好人,很有孝心,即是这样,连盒子先搁在这儿,过些时辰我再来取。”
到了午间,只见昨日丢猴儿的内相,带着曾来送吃食的小内相,二人一同前来。王头看见了连忙迎上去。只听内相说:“王头儿,洒家听说你让王老二看堆儿,很好,今天我来给你这个。”
王头儿接过一看,也是两个小元宝儿。忙客气说:“这又有什么呢,份内的事,还让老爷您费心。”连忙谢了。
内相说:“什么话呢?说给你喝酒,焉有空口说白话的吗!王老二在哪儿呢?”
王老头儿说:“他在那儿看堆儿呢!”连忙冲着智化叫道:“王老二,老爷要见你呢!”
智化说:“做什么活呀?俺在这儿看堆呢!”王头儿给他使眼色,并说:“你这儿来罢,那些东西不用看着,丢不了的。”
智化过来,内相对他说:“听说你很有孝心,早起那个盒子呢?”
智爷说:“在那里放着还没动呢!”
内相说:“你拿来,跟了我去。”智爷到那里拿了盒子,随着内相,到了金水桥上,只听内相说:“咱家主人让我谢你,我见你人满好,就又给你装了一匣子小炸食,你拿回去给你爹吃,你先把那盒子的快吃了吧!”小内相打开盒子,叫他拿衣襟兜着吃。
智化一边吃,一边说:“好大的一座庙呀!盖的虽好,就只门口儿短个戏台。”内相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呀,难道在乡下就没听说过皇宫内院,竟会拿个皇宫当大庙。要是大庙,岂止短个戏台,难道门口就不该有个旗杆吗?”
智化说:“那边不是旗杆吗?”
内相笑着说:“那是忠烈词和双义词的旗杆。”
智化说:“这个大内殿呢?”
内相说:“那是修文殿。”
“那这是后稿阁吗?”
“什么后稿阁呢,那是耀武楼。”
“那边又是什么去处呢?”
“我告诉你,那边是宝藏库。”
“这就是四值库。”
“哦。”
“俺瞧着这些房子全是盖的四边垂直的呀,没有歪的呀。怎么单说它四值呢?”
“那是库的名儿,皇老爷定的,不是盖的四边直不直,你瞧那边是缎匹库,这边是筹备库。”
智爷暗暗将方向记明,又故意地说:“这些房子盖得虽好,就只短了一样儿。”
内相说:“短什么。”
智爷回答:“各房上全没有烟囱,是不是?”
内相老爷听了,笑个不停说:“你真呕死人。笑得我肚肠子都断了,你快拿了匣子回去吧,洒家也要进宫去了。”
智爷见内相去了,他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方携了匣子回来。到了晚间散工,回到黄亭子,见裴福,说了经过,裴福又是欢喜,又是担惊。等到二鼓时刻,智爷扎缚停当,带了百宝囊,别了裴福,一直奔皇宫内苑而来。
第十五章 猢狲散尽 巡按治水
“小弟求大哥帮助帮助,刚才我在东耳房已认明,那喝酒之人正是我家员外的死对头,是他一下子把我家员外送上绝路,今天让我遇上,如何能轻易放过他呢?”
黑妖狐智化历经辛苦,终于弄清了藏宝楼的位置。当夜晚,他收拾一番,就准备入宫取宝。欲先行其事,必先利其器。智化早已备了如意绦、利刀、连环锯、小皮壶、皮钥匙、火扇、浆糊、油腻子等物,放在百宝囊中,背在背后。
黑妖狐来到皇城,用如意绦甩到墙头无人处,钩好,勒一勒十分结实,他就抓好绳绦,攀援而上,越过了皇墙。到了皇城内部,是一道道的庭院、宫门,皇帝素来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巡逻、站岗、打更、放哨之人星罗棋布,而且不惜重金聘请武师高人做保镖、侍卫。智化是一个单行,利弊兼有。好的方面是无忧无虑,一人通过、成功,全盘告成;不好的方面,是不能和对方交手,打起来会因寡不敌众,功亏于一溃。
进了内城。他便施展生平武艺,走壁飞檐。这里的房舍不比于霸王庄、茉花镇、秦家庄、盘龙寺的寻常房舍墙垣,墙呢是高的,房子是大的,到处一层层皆是殿阁琉璃瓦盖成,脚下是极滑极滑的,并且到处都有值班之人,要是略有响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智化!轻移健步,跃脊窜房,所过处皆留暗记,以便归路熟识。借此茫茫夜色保护,他像一个幽灵,“嗖”“嗖”“嗖”一直来到四值库的后坡。有两、三丈高,瓦片巨大厚重,突出墙外有半尺之多。智化眼尖且敏锐,他数了数瓦拢,便将瓦片揭了锅大一片,为了能原样放好不露痕迹,这些瓦是被他按次序排好的。去了瓦露出的是厚厚的一层灰土,智化把灰土扒在一边。下面露出了锡被,这一层是用来防潮的,锡被贴在望板上。黑妖狐把利刃在望板上呈“井”字划开,一块一块地揭开,也是照旧排好,去了望板,早已露出了椽子来,一根根,都是四方形的板料。智化又从百宝囊中取出连环锯,斜岔儿锯了两根,将锯收起。
智化探头向里望了望,有一丈多深的空间,他把如意绦挂在通好的椽子上,手握丝综,头向下顺绳下了进去,刚倒了两三把,到了天花板,他揭起一块,顺流而下。待自己的脚踏在硬硬的地板上时,智化便用脚尖儿滑步而行,惟恐让人看出脚印来。
黑妖狐刚要动手寻宝,只见那边墙头露出灯光,接着从墙上跳下一个人来,对墙那边的人说:“在这里,有了。”
智化心是暗说:“不好!”急奔前面次墙,贴伏身体,留神细听。外边又有人说:“有了三个了。”
智化暗想:“这是找什么呢?”
忽又听人说:“六个都有了。”然而又爬上墙头,越墙去了。
原来是隔壁值班住宿的锦衣卫,大家掷骰子,耍急了,隔墙儿把骰子扔过来了。后来说合了,大家又要圆场儿,故此打了灯笼,跳过墙来找。“有了三个”又“六个都有了。”说的是骰子。这些老玩童,哪里知道隔壁库房里,蹲着一位江洋大盗。智化无意伤害他们性命,便是他们洪天之福了。
智爷见那人上墙过去了,便把火扇引着,向前一照,见一长溜朱红色的架子,上面有一个一个门儿,每个门上有粘贴的封皮,锁着镀金的锁头,中间地方有一块号头。第一个门上写着“天字第一号”。黑妖狐明白,这里边放的便是九龙冠。
黑妖狐伸手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小皮壶儿,里面盛着烧酒。他轻轻将封皮印湿了,慢慢揭下。接着又摸锁头,锁门是个工字儿的,随即又从囊中掏出皮钥匙,将锁轻轻开开。
打开朱红色的小门已没有阻挡。只见智化轻启朱门,毫无声息,见里边有一黄包袱,他伸手一摸,里面是个冠盒,上面还有像牙牌子,写着“天字第一号九龙冠一顶”。并有“臣某跪献”字样。顾不得细看,智爷兢兢业业把这一堆儿请出,将包袱挽手打开,把盒子顶在头上,两边挽手往自己下巴底下一勒,系了一个结实。
这次盗宝必须偷偷摸摸不留痕迹,让皇上相信这是马朝贤监守自盗。智化把朱色小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