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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苦水全倒出来,又有妻子的好一番劝慰,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他就暗中决定把它丢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刚刚醒来,连梳洗都没完毕,就听有人叩门。仲禹连忙去开门,衣冠不整的样子。开门一看,原来是老朋友刘洪义,自然是非常欢喜。
二人携手揽腕,边走边说笑着进茅屋。白玉莲一问是不回避他的。白玉莲上前给刘洪义见礼,金哥也来拜见。一家人把刘洪义捧作众星之月,他自然十分高兴。这时,白玉莲又去忙着给刘洪又煮茶,洪义客套了两句,便不再言语,就像家里人一样坐了下来。
这时,刘洪义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对仲禹说道:“我今天来特地为了一件事情,与贤弟商量商量。如今皇帝额外开恩,加了恩科一项,你知道这事吗?”仲禹道:“昨天会文去的时候,才知此事。”刘洪义追问:“你既然已经知道,那有什么打算吗?”范仲禹叹道:“别人可以骗,在你老兄面前,小弟怎么敢撒谎。你看我这家穷得叫我怎么做啊?”说完,不觉凄凄然。
刘洪义一见,便道:“贤弟不必如此。只是不知道这赴京费用需要多少银两?”仲禹叹了口气,很为难地说:“此事说来,的确叫人为难。”接着,他便把昨日妻子想去顺便探母的话,说了一遍。刘洪义闻听,不觉连连点头:“仁心莫大于孝啊,这也是应当的。如此算来,大约须用多少银两?”仲禹答道:“昨日小弟细细盘算了一番,如果三口人一同去京师,一切花销至少也得要纹银七、八十两。在短时间内怎么才能筹划得来呢?也只好作罢了。”刘洪义闻听此言,沉吟了半晌。仲禹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刘洪义最后开腔道:“既然是这样,那好吧,我为你去筹划筹划。如果筹划得到,岂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仲禹实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吃惊之余,连忙连连拜谢。
刘洪义站起身来要走。仲禹坚决不肯放行,非要留他吃饭不可。刘洪义笑道:“吃饭是小事,可别耽误了正事呀。我还是早早回去吧,张罗张罗事情要紧。”范仲禹便不再硬留,送出柴门。临分别时,刘洪义告诉仲禹,就是明日吧,贤弟务必在家中听我的消息。说罢,告别而去。
范仲禹送走刘洪义回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叹!欢喜的是,自己身处如此逆境,竟有这样的一位朋友来援助自己;感叹的是,因为自己艰难却又连累了朋友,很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自己辉煌腾达了,一定要重谢刘洪义。想到这里,仲禹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又感觉自己好可笑:如今银子是否能筹划来还不一定;即使能筹划到,自己就一定能金榜题名?想到这里,仲禹不免有些后悔,也后悔刚才那么痛快地这答应了刘洪义。啥,仲禹心想,事已至此就赶着算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这一天,仲禹与妻子又盘算了好半天,可到头来,又感觉自己在瞎盘算,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即使盘算得再周到、再详密,到头来银子筹划不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但是,范氏夫妇又有些不死心,以为会存在个“万一”。就在这样一个矛盾的心理状态下,他们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天。
到了次日,这夫妇俩便是如坐针毡一般,坐卧不安,时刻盼望。偶尔听到柴门外有脚步声,仲禹便匆匆忙忙跑出去,开门一看,是过路的。如此几番,折腾得仲禹有些心力交瘁了。他也想干脆死了这份心,但十数年寒窗久苦又历历在目,他不忍心让抬手可得的功名流逝。而且,在仲禹心目中,这份功名比家业还重要;在那里,他可以得到文人的受尊崇的地位,也可以借此光宗耀祖。这可是他范家全族的的大事呀,他怎么敢怠慢?所以,即使自己再心焦也得忍着,况且旁边还有妻子相伴哪!
好容易熬到将近中午时分,只听有人叩门。范仲禹慌忙去开门,连鞋子也没穿好。来人正是刘洪义。只见他拉着一头黑毛驴,满面是汗,喘吁吁的进来,说道:“好黑驴!好久不骑它,它就闲起来了,一路上累得老汉通身是汗。”说着话,一同来到屋内坐下。刘洪义满脸倦容,可也掩饰不了他那份高兴劲儿。仲禹看在眼中,心中也猜中了八九分。但刘洪义没说,他也不便追问。倒一杯好茶,双手递给刘洪义,自己知趣地坐到了下座上。
果不出仲禹所料,刘洪义喜滋滋地告诉仲禹:“喜事已经成了,真是贤弟的机遇啊!”一边说着,一边将驴背上的钱袋儿从外面拿下来,放在屋内桌上,掏出两封银子,又放在床上,说道:“这是一百两银子,贤弟与弟妇带领侄儿可以进京了。”
仲禹在之前虽也看出了点门道,但喜讯真的传进他的耳朵,他还是惊喜不小。抑制住自己那份狂喜,他说道:“怎么用得了这么多呢!再说,也不知老兄是如何借来?希望您明白指示。”刘洪义见状,不无诡秘地说:“贤弟不必多想。这些银两都是我从知心好友那儿借来的,绝对无利息可言;即使有利息,有我一面承管就是了。再者,银子虽多,贤弟只管拿去。俗话说的好,‘穷家富路’。我又说句不吉利的话儿,倘若贤弟落了孙山,就在京中居住,不必往返奔波。到了明年就是正科,岂不省事?所以说银子总是宽余些好。”
仲禹听了此言有理,知道他为人豪爽,也不致谢,只是铭感而已:感谢上苍把这样一位朋友介绍给他,真是我的宏福呀!
刘老又道:“贤弟起身,应用之物,也应当办理妥当。”仲禹听此话,忙中断了自己的思路,答道:“如今有了这么多银子,什么事都好办了。”刘洪义见仲禹的高兴劲儿,心中也更欢喜了:“既然如此,贤弟便考虑仔细些。今天我也不回去了,同你一起上街办理行装,这样岂不更好?明天就是一个极好的黄道吉日,贤弟便可以起程了。早一天到京师,早一天温课,不是更有把握考中状元吗?”一席话说得仲禹全家都活跃起来。范仲禹喜滋滋地牵着黑毛驴,随着洪义出了柴门,直奔街市置办行装而去。玉莲在家中收拾起身之物,一边忙着一边哼着小曲,那样子活像一位状元娘子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刘洪义与仲禹才回来,大包小包的有好多,那驴子身上满是汗。俩人与王莲又收拾了一番,直到三更时分方才歇手。家中所有的家什以及房屋,都托付给刘洪义照管。刘洪义虽说是上了年纪的人,但如此兴奋的事,也的确叫他睡不着;而范仲禹又惦念着第二天的行程,也是不能入睡。于是二人闲谈了起来,刘洪义嘱咐了许多言语,仲禹都一一记下。
刚到黎明,车子便到了柴门口,大家忙着装行李。玉莲拜别刘洪义,想到前前后后的事情,不觉泪下。见此情景,洪义忙劝:“你怎么哭了?这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呀!来,擦去眼泪,笑着启程,才是个吉兆嘛?”一席话,说的玉莲破涕为笑。擦了泪,又给刘洪义道了一个万福,方才与金哥上了车子。
刘洪义走到仲禹跟前:“贤弟,我有一言奉告。”指着那黑驴,接着说道:“这头驴我已经蓄养多年,我今天就把它赠送给你吧,贤弟骑着入京便是了。”仲禹知他是真心,也不推辞:“那就多谢仁兄了!”仲禹拉着黑驴走出柴门。二人拉着手,难割难舍,不忍分离。仲禹哭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洪义硬着心肠说道:“贤弟请乘骑,恕我不远送了。”说罢,竟自进了柴门。仲禹看看洪义的背影消失了,又站了好久,方转回身。他虽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对这样的仁兄,实在是恋恋不舍。骑上驴子,催促车子,仲禹一家直奔京师而去。
仲禹的这一程,可谓路途遥远,但他们一家人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不玩山、不贪水,白天行路,夜间投宿,饿了找地方吃顿饭,渴了就寻人家借口水喝,虽然艰苦了些,但家人平平安安地到了京都。
找个环境较好而且租金便宜的小客栈,安顿好家小,仲禹就要到万金山寻找岳母去。在他看来,已经到了京师,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也该为妻子思母着想了。但是,玉莲却拦住了他:“相公不必这么匆忙。我们原本是为了考试而来,不如在考试以后再去,那样也不晚。我与母亲已经一别数年了,到了那里,免不了要有许多应酬,这就要分心。现在你应该颐养心神,等考完试,我们娘儿俩与你同去。我与母亲相见,也不必争这一时半时。”仲禹听玉莲说的有道理,只好去料理考前的事宜,温习功课,作考前的各种准备。
到了考试的那一天,方才得知是宰相包拯主考。仲禹闻听是此真是欢喜不已,包丞相铁面无私,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在包拯主考下,我范仲禹定有出头之日。仲禹好不得意,进了考场,见到试卷,仲禹自始至终看了一遍。呜呼,此题不难也!仲禹更是自信了三分。握笔在手,醮足墨汁,略略沉思,笔走龙蛇,文思泉涌。一篇精美的文章不大功夫就作成了。仲禹吹了吹墨迹,又重新审视了几遍,除改正了几个微小不妥之处外,几乎是毫无瑕点的。
三场考完,仲禹一场比一场有信心。走出考场,他看到有些举子不免垂头丧气,不觉感到好笑:连如此简单的题目都作不来,还想考状元郎!同时,听到一些考生在低声打听考官的府邸,也许要去送礼吧,仲禹不觉心头一紧。莫非我也要买通一下考官,他心中暗想。但转念一想,又感到自己好可笑!主考官是堂堂的包拯包大人,送礼怎么能行得通呢?
仲禹精神抖擞地回到了住处,玉莲早就迎了上来,又是好一番打听。仲禹也不隐瞒,将情况全都告诉了妻子。玉莲听后也很高兴,但也有些为丈夫的前途担心:早就听说仕途险恶,不知是否真的如此?真是这样的话,丈夫会中状元吗?但玉莲转念一想,既然丈夫都这么乐观,自己自操心也不顶用,就随他快活一回吧!于是,玉莲便放下心来,给仲禹泡了杯好茶,又去炒菜、温酒,说要为仲禹庆贺一回。
而这时,仲禹却在想:“妻子同我赴京,原本是为探望母亲的,考试前她体谅于我,怕我分心劳神,才未去岳母家,一直推迟到如今。我如果不体谅贤妻,她母女分别数年之久,现在只有咫尺之距,不能使她母女相逢,这难道不显得我过于薄情了么?”于是,他叫过玉莲,将想法告诉了她。玉莲也很高兴,金哥听说后高兴得蹦蹦跳跳的。一家三口人收拾东西,备上毛驴找了车辆,高高兴兴直奔万金山。
一家人说说笑笑,几十里的路程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把车辆打发回去,便一起入山中寻找王莲的娘家。
迎面过来一个年轻人,像个猎人,仲禹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道附近有白氏人家?”那年轻人一怔,看了看他们仨,知道是外乡人,便客气地说道:“据我所知,附近并无姓白的人家,莫非是你记错了吧?”这一问,仲禹也一怔。但他深信自己并没记错,便谢过了那年轻人,一家三口继续向前走,边走边打听。问过年轻的,也问过年长的;问过男子,也问过妇人,可就是无人知道玉莲的娘家住在什么地方。
仲禹不由得烦躁起来,后悔不该把车子早早地打发回去。这下可好,万一真的找不到,白跑一趟是小事,连夜间住宿岂不也成了问题。而自己原先想得倒好,现在全乱了。瑢,后悔没用,埋怨也没有用,仲禹决定自己去找找。他把妻子和孩子安排到一块青石之上歇息,将黑驴放开去啃草,自己便放开脚步,直出了东山口,一直向前走去。
仲禹心中烦闷,走的也快,也的确遇见了几个路人,几番向人家客客气气地打听,可无奈无人知道白家。走出了好远的路,抬头看日头都快落山了,仲禹决定回去,明天再找吧。再则,妻子和孩子放在山中,也的确叫他放心不了;而自己也腰酸腿疼的,往前走的确没那个勇气,能顺顺当当地返回就不错了。这样一来,仲禹实在是迈不开大步了,只得慢慢向回挪。路人只遇几个,一打听,还是不知道,弄得仲禹再遇到人也懒得打听了。
好不容易返回大青石处,却不见了妻子与孩子。开始时,仲禹还以为是娘俩儿到四处走走去了,便坐在了青石上,自己歇歇,也等等玉莲和金哥归来。可是,左等不见他俩的影,右等也不闻他俩的声。这下仲禹可慌了,也顾不上腰酸腿疼了,四下里寻找,一边找一边喊。他的腿快跑断了,嗓子也几乎哑了,可仍不见妻子和孩子的踪影。仲禹一下子悲从中来,坐在大石上,不觉放声大哭。
正在悲痛、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