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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义-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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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张豹单走,到了第二日天明,找店住下,吃用早饭,吃饮了个沉醉东风。晚间又用了晚饭,给了店钱,起身就走。晚间走路,都得多加小心。倒好,倒未有遇上什么祸患。那日到家,先找的是马龙。见着马爷,就将绮春园的事细说一番。这马爷一听,说:“你看看,够多么险!你先在家里多待几日,别出门,小心外边有什么风声。”张爷也就依着他的主意。
  焉知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风声就到了岳州府了。岳州府的知府是个贪官,姓沈名叫沈洁,人给他起外号叫审不清。他有个妻弟姓怀,叫怀忠,叫白了,都管他叫坏种。倚仗着他姐夫是个知府,如同他坐着一样。在外边养着许多闲汉,任意胡为,抢掳人家少妇长女,重利盘剥,折算人口,占人家田地,夺人买卖。讲文的打官司,不是他的对手;讲武的打架,没他人多。打一年前,他上张家庄去,就看上了这处宅子:前后瓦房够五六百间,后花园借进去外头的活水,一言难尽这个好法子。当时就要讹他。
  手下人告诉他:“这家可不好办,银钱、势力、人情全有,可不是当玩的。”这如今有一个坏鬼与他出主意,说:“现时华容县绮春园六条命案,四个弃凶逃走。内中有两个有姓的,有两个无姓的——一个黑脸,一个蓝脸。明天大爷去拜他去,先与他讲好,借他的房子一住,教他搬家,这教明借暗要。他必不肯给,可就说绮春园黑脸的就是他,他必害怕,就算得了。他若不答应,就把他锁来,就说是他房子内存贼。这房可垂手而得。”坏种一听大喜,说:“此计甚妙,明天去拜。”
  可巧坏种家有个家人姓张,叫张有益,家里不宽容,两三辈子都受过张百万家里的好处。他听见这件事,赶紧着上张家庄,往张豹家中送信。张豹给了来人二两银子,嘱咐千万秘密。来人走了,派人与马爷送信,立刻把马爷请到,如此如彼,跟马爷说了一遍。马爷说:“坏种来了,我见他,说翻了,就给这一方除了害,就了结他的性命。”
  张爷说:“我见他。”马爷说:“不用你见他,你太粗鲁。”主意定妥,净等次日。
  到了第二天晌午的光景,坏种果然的带许多人来。有人进来回话,马爷说:“请!”
  家人出去,不多一时,坏种进来。马爷往外迎接,彼此两人见面。马爷细看此人的面目,实为可恼。怎见得?有赞为证:马大爷,到外边儿,见恶霸,至门前儿,勉强着身施一礼,长笑颜儿:有失远迎,大爷海涵儿。这奸贼,便开言儿:我是特意前来问好,请请安儿。看品貌,讨人嫌儿:带一顶软梁巾儿,是蓝倭缎儿,金线边,莲花瓣儿,镶美玉,是豆腐块儿;脑袋后,飘绣带儿。真是一团的奸诈,更有些个难看儿。穿一件,大领衫儿,看颜色,是天蓝儿。
  袖儿宽,皂锦边儿,上边镶,绣牡丹儿。湛湛新,颜色鲜儿。又不长,又不短,正可身躯,别名叫雨过天晴玉色蓝儿。葱心绿,是衬衫儿,系丝绦,在腰间儿;蝴蝶扣,风飘摆儿。足下鞋,是大红缎儿,窄后跟,宽脑盖儿,露着些,白袜脸儿;一寸底,青缎边儿,正在那福字履的旁边,有些个串枝莲儿。瞧面上,骨拐脸儿,生就的黄酱色儿。两道眉,不大点儿,是一对,迷缝眼儿。断山根,鼻子尖儿。见了人,就乍八眼儿。极薄的嘴,露牙尖儿,天生就,黄牙板儿。一张口就由如放屁一般,臭气烘烘讨人嫌。两个耳,像锤把儿。黄胡子,八根半儿。细脖子,小脑袋儿。未从说话先就一嗞牙,外带拱拱肩儿。惯害礼,惯伤天儿。抢妇女,只当是玩儿。什么叫王法,那又叫官儿,依势仗势,就爱的是银钱儿。
  马爷勉强着身打一躬,说:“怀大爷,小可有礼。”坏种说:“罢了。”请到书房,落坐献茶。坏种问道:“尊公贵姓?”马爷答道:“小可正是马龙。”坏种说:“咱们两个素不相识,你把姓张的给我叫出来。”马龙说:“不敢相瞒,姓张的是我个拜弟,实没在家。”坏种说:“不见我不行,见我倒好办。”马爷说:“有什么话,只管你留下,回来我对他学说。”坏种说:“告诉你说罢,他的事犯了。他要出来见我呀,俺两个相好,我还可以给你拨弄拨弄;要是不出来见我呢,他祸至临头,悔之晚矣。还有一节,他住的这房子是我的,我两个人相好,从前也不好意思的说。他已经住了二十多年了,我家里房子窄狭,住不开,该叫他还我房子了。”马爷说:“他这房子,我准知道他是祖遗。依我相劝,你要打算生事,你可要把眼睛长住了;你要讹人,你要打听打听。
  你若欺负到我们这里来了,坏种,你不打算出去了?“坏种说:”咱们说不着。“往外就跑。跑到门外,叫打手上。马龙将他一把抓住,举起来头朝下往下一摔。若问生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空有银钱难买命 寻找拜弟救残生
  且说坏种一瞧马龙神色不好,掰了个智儿,往外就跑,马爷追去,叫打手上呀。马爷抓住胸膛,一手操腿,举将起来,头颅冲下,只听坏种杀猪的相似,苦苦的求饶。马爷说:“要打,尔等们一齐上。”俱拿着些短棍、铁尺,冲着马爷就打。马爷也会就举着人迎接他们的兵器,急得坏种说:“别打!别打!马大哥,你饶了我罢。”众人谁敢向前?一齐说道:“你撒开我们大爷罢。”马爷问:“坏种!你还要我们的房子不要?”
  回答:“不要了。”又问:“当真不要?绮春园的事,你还讹我兄弟不讹?”回答:“不讹了。”马爷说:“空口无凭,写给我一张字样。”恶贼说:“我甘愿意写给你们一张字样,永远无事。”马爷说:“既然如此,叫家人取纸笔墨砚来。你会写字吗?”
  回答:“会写。”马爷就把坏种“淜”的一声摔在地上,又“淜”的一声往他身上一坐。
  又兼着坏种朝朝暮暮眠花宿柳,气脉虚弱,马爷往他身上一坐,身子又沉,又用了点气力,这小子如何禁受的住,就呜呼哀哉了。马爷还不知道哪。打手看见坏种唇如靛叶,嗞着牙,翻着眼,一丝儿不动,就知是死了。大众也就溜之乎也了。马爷等着取纸笔墨砚来,叫道:“坏种!你可写的清清楚楚的。坏种说话呀!说话呀,你别是又要反复罢?”又一叫:“坏种!”这才低头一看,见他四肢直挺,浑身冰冷,用手一摸,胸膛一丝柔气皆无,这才知道他是死了。自己心中暗暗忖度:“我结果人家的性命,待二弟出来,准是他不教我出首。我结果的性命,怎么好叫他偿命。有了,我背着尸首去报官去。”将坏种往肩背上一放,直奔岳州府而来。
  这一路上,幼童老叟全围拥来看,说:“可好了!给咱们除了害了。”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百个传千个,一时间城里关外全嚷遍了。将进城门,离衙门不远,就听见后边嚷道:“哥哥!给我坏种。”马爷一听不好了,说:“张贤弟,你回去罢,不必前来。”张爷并不言语,身临切近,伸手把坏种的腿往下一拉,“噗咚”摔倒在地。马爷转头往肋一挟,说:“这是我坐死的,你抢的什么?”张爷把双腿抱住,往肋下一挟,说:“这是我坐死的,你抢什么呀?两人彼此对着争论。也对着二位那个膂力也真大,也对着坏种也真槽,因他平日间把身子全空透啦,就听见”淜“的一声,把坏种折为两段,肝肺肠肚全流将出来。马龙、张豹也全爬在地下,皆因用力过猛。移时二人爬起来,一人拉着半截就走。满道跟着许多的狗。你道这是什么缘故?是在生的时候伤害了天理,死后这是报应循环。旁人替他们赞叹:”既然这样,是一人出首,怎么二人全来,这不是白白饶上一个吗?“
  到了衙门口,认的他们二位的甚多——马爷是个外面人,常给人了事;张豹是个大浑财主,故此二位衙门口全熟。就有两个头儿出来说:“二位把这个先扔下,请班房内坐下。”两个人扔在大堂之前,就进了班房。马爷说:“二弟,没你的事,你回去罢。”
  张豹说:“马大哥,没你的事,你回去罢。”有一位先生进来说:“原来是张员外,请在我屋里坐下罢,快过来,快过来。”焉知晓是他们的坏处。他们明镜知道把官亲要了命了,这两个人前来出首,要教他们走脱一个,老爷焉能干休?还比不得是民间事呢,故此怕的是睡多了梦长,省悟过来就不好办了,才将他们让在屋中。一壁说着话,一壁代书先生就将他们的供底取了去了。
  其实老爷早已知道了,太太也知道了。太太对着老爷哭了半天:“我娘家就是这一个兄弟。”沈老爷说:“他真闹的不像了!我在书房内常常劝他说:”你若事情闹大了哇,就有人恨上,跟你抵命,你就许有杀身之祸。不然,就把我这顶纱帽闹丢了。你是老不听话。‘如今果然是杀身之祸,中了我的话了。“太太说:”我娘家就这一个兄弟,纵然有点不是,也不当这样,他们这不是反了罢。王子犯法,还得一例同罪,何况是你的子民?我听见说,是两个人哪。求老爷作主,把两个人都给我问成死罪。就是两个人给我兄弟抵偿,他们都不配。“说罢,又哭将起来。这位老爷有病,一者是耳软,二则是惧内。今天这还算好哪,倒是央求。老爷每回的官事,俱是由内吩咐出来;教怎么办理就怎么办理,老爷不敢拔回。
  有人进来回话,把两个人全看起来了。老爷吩咐升二堂伺候。整上官服,升了二堂,吩咐带了忤作验勘尸身。沈知府直不忍观瞧。忤作回话:“此人被用力摔于地上,绝气身亡,并无别伤。死后两个人一挣,挣为两段。”沈不清又是惨忍,又是气愤,填了尸格,然后问了一声:“两个人可在外边看押?”答应一声:“是,已在外面看押房里。”
  先生把两个人的草供呈在堂上,老爷吩咐先带马龙。来在堂口,双膝点地。说:“马龙好大胆子!无故要了怀忠的性命,快些招将上来。”马龙也并不推辞,说:“要他的命是情真。”就将他怎么讹诈房子,怎么带多少打手,有种种不法的情由,我怎么把他摔死的话诉说了一遍。“小人情甘认罪。”老爷说:“分明是你们两个人打死,后又将他尸身扯为两段。我且问你,你愿意两个人与他抵偿呀,还是一个人与他抵偿?”马龙说:“小人自愿意我一个人与他抵偿,没有我那个朋友的事。一人作的事一人当。”知府说:“要愿意一人与他抵偿,你就说路遇将他摔死,素没挟仇,就叫你一个人与他抵偿,释了你的朋友。”马爷暗道:“怎么也是死,不如怎么应了罢,到底把二弟释出去。”
  “并无挟仇,路遇将他摔死,没有我朋友的事,小人心甘愿意与他抵偿。”上头吩咐叫他画供。马爷随即就画了。谁知上了他的圈套,立刻钉肘收监,拿收监牌标了名字,叫押牢带下去。又把张豹带将上来,书不可重叙,也是照样问,也是照样招承,教他认了这个死罪,开了朋友之罪。张豹更浑了,一个字也不认的,怎么说,怎么是。立刻叫他画供。他画了个十字,也是照样钉肘收监。立刻上司申文详报,暂且不表。
  且说此时岳州府绅缙富户、举监生员、大小的买卖、住户人家,连庵观寺院,有几位出头的,有几位卖力气的壮汉,搭着二人相识的,及岳州府城里关外,集厂镇店,各处花银子花钱,要与张、马二位打点官司。连赌博场带烟花院,听其自己的心愿,攒簇银钱。“除了你们眼中钉,肉中刺,从此没人讹诈,愿给多少给多少。”不上三两日的工夫,银钱凑了无数,向着岳州府衙门里外花银钱,打点仓印门号厨,连内里头丫鬟婆子,连监牢狱解记、押牢院长班头、观察总领、牢头狱卒、快壮皂、六房里先生,俱用银钱买到。然后托人见知府,许白银五千两,买二位不死。赃官有意应承此事,奈因夫人不许。老爷本来惧内,夫人不许,也是无法,所有管事的人束手无策。可有一样,二位虽收在死囚,是项上一条铁练,别的都是出水的家伙。一天两顿酒饭,无论什么人瞧看二位,在狱门上说句话,自然就有人带将进去,指告明白死囚牢的地方。官人还躲的远远的。列公就有说的,难道说也不怕他们串供?此时是当差的,全都愿意有个明白人进来串套口供,保住他们性命,两个人不死。此时岳州府衙门里头外头,除了太太和老爷不愿意,剩下都皆愿意。此时早就把怀忠的尸骸装殓起来,请高僧、高道超度,这都是太太的主意。
  可巧张豹有个一家族弟叫张英,此人性烈,粗莽身矮,有个外号,人称他矮脚虎。
  他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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