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染污诸众生,业惑缠可怖。
彼心令利海,一切成染污。
若有清净心,修诸福德行。
《感应篇》中说人恶念万种,不能细说,开口只讲得个“非义而动,背理而行,以恶为能,忍作残害”。只此四句,便包得下文全章为恶条目。恶人随他拭逆淫贪,大事小事俱是他心上来的,只不信道理一句便了。毕竟有行恶之才、为恶之胆,这“以恶为能”,说透他一生祸根。看那古来大恶,那个不是聪明人?不是下得手的人?所以只一个忍字便是恶鬼,一个不忍之心便可成佛,那得死后有这许多的冤业?
却说西门庆在阴司未曾定罪,一日同鬼使行到奈河岸边,也要东岳宫前打听官司。这奈河是北方幽冥大海内流出一股恶水,绕着东岳府前大道,凡人俱从此过。只有三座桥:一座金桥,是佛道、圣道、仙道往来的,一座银桥,是善人、孝子、忠臣、义士、节妇、贞夫往来的,又有一座铜桥,是平等好人,或有官声,或有乡评,积德不醇全,轮回不堕大罪,或托生富家、转生官爵,或女化男身、功过相准的,才许走这桥。各有分别。这桥神出鬼没,该上金桥的,一到河边,金桥出现,即有童子引导;不该上桥的,并不见桥,只是茫茫黑水,滚滚红波,臭热浊腥,或如冰冷,或如火烧,就各人业因,各有深浅,也有淹到脖顶的,到中腰的,到脚面的,那些毒蛇妖蟒伸头张口,任他咬肉咂血,那里去回避!当比西门庆到此,一望无边,那得有桥过去!立在岸边:“且看这些鬼如何过去。我平生精细,今日好歹寻个浅处。”
正无奈间,只见一个人走来,抱住道:“大官人几时来?我小弟失迎了。”西门庆一看,但见:黄葛帽,半新半旧,自布衫,有破有全。一双草履带麻绳,几个铜钱装缕带。闲汉出身,全仗着生前油嘴;凄凉两世,饿不断死后穷筋。怄怄生气犹存,嘻嘻笑容如旧。
你道是谁?原来是常时节,与西门庆穷时拜交十兄弟之数,虽是穷光棍,一生老实无用,只有人骗他的,不会骗人。因此,西门庆家也不多去。后来穷极了,亏应伯爵说着,西门庆曾周济他五十两银子——这是西门庆的好处,前年常时节死了,西门庆又助他一口棺木,所以今日遇见西门庆亲热不同。这是人情,即是报应。常时节一把拉住西门庆和鬼使,在路旁一个小小酒店坐下,解下搭膊,内有二百余文小鹅眼钱,即与孟婆,叫打两角酒来,细问门庆过世原因。
说了一遍,眼中流泪说道:“眼下奈河难过,且休说官司缠账,不知几年才审结,问甚么罪哩!”常时节笑道:“这河是小事,哥只管放心吃酒!”酒毕,又是汤一碗,西门庆甚觉充饥。常时节说:“小弟因平生口直心快,是个闲汉,没人告我,日我识几个大字,记出人名来,阎王就差我随着判官查河。这早晚有官差小船,我寻个法带过河去罢。”门庆听罢,满心欢喜。忽见上流头一个人背着个黄包袱,像下文书的,常时节把手一招,那船就到岸边了。伏耳说了几句,那人佯长而去。常时节回下一望,忙叫门庆下船伏在舱内,常时节与鬼使摇橹而过。掉歌日:今日流来明日流,奈河流到几时休?
不信但看船边水,过得河来不回头。
原来鬼使过河,也不敢登这三座桥,只有一只三舱小舟往来下文书。常时节因与门庆有些善缘,该得其报,因此平平而过。若无此点善报,河神巡察,风浪大起,也是行不得的。门庆过了奈河,才待上岸谢、原来是无底的船,又看那常时节,只见变作怪形鬼面,手执钢叉照门庆溯来,唬得门庆与鬼使顺河而走,不敢回头,找大路走了。看官听说,原来孟婆酒饭就是迷魂汤,吃了骨肉当面昏迷,何况这一点情缘,缘尽变为路人,正是那阴阳善化处,不在话下。
且说那潘金莲,从武松杀死,归了在死城投缳司收魂,不得托生,色心不死,每日与王婆斗牌,与小鬼耍嘴。虽有鬼使日夜监巡,就如阳间坐仓妇人一般,到底无耻,和人嘲惹。
那日忽见有一男鬼,浑身是血,披发遮胸,送往杀命司去,由他司前过。金莲细看道:“怎么像陈姐夫的模样?”赶上问他,只不做声,也说是清河县解来的,金莲心中疑罚又住不上两个月,又见个女鬼,甚是标致,上下无甚衣服,裹着个红绫抹胸儿,下面用床破被遮了身体走来,也不带绳索。
远远望见金莲,上前抱头痛哭。你道是谁?但见:恹恹春病,似秋霜打败玉芙蓉;细细楚腰,如夜雨倒垂金线柳。唇嘴儿蜡黄,玉牙不启樱桃颗;眼皮儿淡绿,秋月初弯翠黛稍。系春心,柬腰绣帕半露酥胸;散芳魂,带血红绢犹存香露。洛水佳人溜浪出,巫山神女带云归。
金莲细看不是别人,原是我娇娇滴滴、亲亲热热、同心同意、同眠同坐的春梅姐姐:“你在那里来,咱娘儿今日这里相逢?”于是两人大哭一会,哭得狱中鬼使酸心, 空外游神落泪。 哭毕说道:“怎么得咱娘们在一个司里也罢。”春梅道:“我来了几日,还没有下落哩,着人去清河县查我的事去了。”金莲问道:“你是甚么病死的?来就一点衣裳也没穿迭?”春梅略笑了一笑,又呜地哭了。原来春梅因贪淫好泄,死在奸夫身上,一泄而亡,男子谓之脱阳,女子谓之失阴。
,细查枉死城中,再找不出这个司来;又不是阳寿该终,有鬼使拘唤,因此,游魂全无着落。看官听说,这天下男女多是纵欲丧命的,如枉死城有这个司,也没处盛这些众生了。
只有毒死、杀死、缢死、打死,再没有入死的个衙门。只为春梅死的快活,做鬼也风流不改。那金莲日久人熟,央及提牢鬼卒,就把春梅收下,和他一个铺睡,好不亲热。
大凡众生习性难除,生前贪财好色,死后到底不改,也有做厉鬼、色鬼的,也有转生贪淫更甚的。所以郗后变蟒,贪僧梦蛇,总是夙根。今日金莲、春梅凑成一块,如何肯罢,那春梅说起陈经济因来守备府认了亲,后被李安、张胜杀死一事,才知道经济在枉死城,是一个衙门。细问狱卒,知是杀命司,就恨不得鬼门关上酬弯凤,嵩里山前续雨云。
有诗曰: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如今说死鬼偷情,人决不信,定说是做书的笑话。人的皮肉已无,就有此心,那里动手?不曾看那佛经,说这天人配合,以目交而成,还生男女。总是情根一动,不在身子有无。就和人做梦交媾一般,不见实事,美而梦遗,同是一理。这是有情无质的。还有人夫妇不投,勉强行事,阳物不举,岂不是有质无情的?就此想来,有此情不论生死,古来离魂幽会定是有的。
却说金莲那日央及狱卒道:“杀命司我有个兄弟姓陈,替我问问!”不消一日,见陈经济在司前赌钱,是山东语音,就问着了,回了金莲。他就哥长哥短,哄的个狱鬼随身转。
那日取出半幅罗裙,剪成两段,写诗一首寄与经济:楼上鸳鸯曾并宿,枝头蝴蝶各分飞。
那知三美黄泉路,死别生离一处归。
下写:“难妾潘氏、庞氏洒泪书。”送与春梅看了,春梅道:“娘这罗是那里的?”金莲笑道:“姐姐你忘了?这是我初死了,你在我坟上烧的,你就不记得了,”央及狱卒,拜了又拜,千叮万谢,托他送去。那狱卒是个二搭六变的,也就笑着去了。
原来这枉死城大有五百余里,各司甚多,其神不一,又有牛头马面守把各门,如何出得来?若是同一司还相见的。
狱卒到杀命司,见十三省司官,各省一条大街,知经济在那一个房里?正自傍惶,即有狱卒来问,这狱卒说是探亲的,也就过去了。却好经济出来取刀疮药,撞见他,悄悄捏了一把,拉到无人处,将情诗递与他看了。那经济淫心不改,才知道有美隔墙窥宋玉,无门掷果寄潘郎。一面借了二百文纸钱谢了狱卒,寻了笔纸,不知写了些甚么在后面,交狱卒去了不题。
却说这武大因告潘金莲,查系前世该还冤债,于阴律上停阁不究,心中不甘。又因现告西门庆准了状,批在宗灵司,来提一干人犯,上枉死城关取潘金莲、王婆去审,他和花子虚先在杀命司门首等候下关子未到,踅踅仓边,只见金莲搽的粉面朱唇,勒着包头,打扮的紧揪揪的,虽是因妇,照旧风流。又有一个年小妇人,生得更是齐整,就知道还有旧日风流,生前业账。恐怕认的他,使花于虚悄悄进去,只当探亲,金莲如何知道?只见一个狱卒吃的醉醺醺的进仓来,门首吊下一块自罗,上有墨迹,子虚拾起藏在袖中,出去送与武大。取开看时,原来是一幅诗词。武大不识字,花于虚是久嫖的子弟,讲了一遍,说:“这个东西,出首告他个犯法卖奸,罪乱天条,不怕他不打入刀山地狱!”
也不等关文,二人喜喜欢欢回东岳前写首状去了。这一去,未知金莲三人罪犯如何,有分教:无头情鬼,空害了一场黑暗相思;薄幸冤家,又添上几层风流地狱。
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沈富翁结贵埋金 袁指挥失魂救女
诗曰:
福有因缘祸有门,甘同枝叶苦同根。
果随瓜豆人人种,水滴堂檐点点痕。
悭父必然生荡子,棘丛安得产兰孙?
百年冤鬼来寻债,隔世还追地下魂。
单表这《感应篇》有“危人自安,减人自益,耗人货财,离人骨肉,苟富而骄,苟免无耻,强取强求,好侵好夺,短尺狭度,轻秤小升、以伪杂真,采取奸利。”以上数语,专说贪人重财取利、损人益己的恶。这财物是众生的外命,那个是不食烟火的神仙,难道就该俱舍了,这父母妻子如何养赡?国家钱粮如何纳办?孔圣人还说生财食货,何况这众生小民!天地间士、农、工、商各有养生道理,原是不消害人的。即如种田出力、做官享俸、做生意取那江湖之利、做匠役得那血力之财,原不消去害人。受此勤苦,再能惜福俭用,岂有个不足的,只为人一点贪心,定要取别人的肉贴在自己脸上,那天地鬼神岂有容他的?或身受奇祸,自然生下败子,破散他的财物。此是个盈虚的道理,人不肯信。
如今单表汴京城里出了一个大财主,姓沈名越,绰号超寰,他父亲是锦衣卫番役出身,专好在京拿人讹头,通大线索。后来死了,生下沈超寰更是乖巧,顶着父亲差使,六部九卿、内官厂卫二十四座衙门走的烂熟。先在童贯京营里吃一分守备钱粮,后来和高俅、蔡京这五个大权臣宅里大管家结了亲,拜成兄弟,就大弄起来。又认了林灵素做于爹,拜李师师为义弟。不止外京,连司理太监、提督三宫的老公们,没一个不通气的。因此,京师起他一个混名,叫做黄表沈三。因他专骗大钱,几千几百两不还人家,只买一张黄表,写张誓状烧了,再不还了。或是人该他的钱,还了几百几千两,又赖人重还,也写一张黄表,和人神前赌誓。又没良心,又有钱有势,谁不怕他?所以绰号黄表。家在旧绵花小巷居住,后来驸马街买了宅子,盖的一池水一般楼阁亭台、花园书房,俱照内里款式。又有一般能吹能弹的小娘,才嫖的熟了,收在家里;或是良家私窝,看上眼就假妆放账,不消半年滚算了来。城里当铺、盐店、香蜡店、绸缎店,何止三二十处,伙计有一二百人,也就是个现世的石崇、出名的猗顿。他一生得利的是放三样钱:第一放官例钱。选的新官取京账的,俱是六折,每六两算十两,每月十五分利。不消一年,只六十两,连本就该三百两。又不知是一样甚么天平,放银时一两少二钱,还银时一两多三钱,又好灌铅益顶、火逼白铜造的假银色,谁敢去换?第二放巢窝科子钱。那京城乐户行首何止一二千家,拣有好小娘的与他三百五百两,比官例账又重二分,俱是按月去讨,每月也取着三二千利钱。一月不到,利滚作本,常常把一家行户全准了,整年不勾还他利钱的。第三是放响马钱。拿着强盗响马,有用钱买命的,他全管。上下使费,救出命来,每一百两就算一千。强盗靠他救命,每月来纳进奉,谁敢少他一分?手下贼头何止千余!所以,奇珍异宝般般有,堆玉积金事事强。只少了一件——年过六十无子。生一个就死一个,也有怀孕的,到老了不见个苗。一屋老婆,吃饭罢了。如此大钱,他平生一文不舍,就是人情往来,百钱的也没有。因这靖康皇帝喜花石纲,他就开了花石店,苏杭盆景,无般不有。在良岳后街上,那时士大夫家家俱尚花石,一盆虎刺有卖到三百两,挣钱更多。道君皇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