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站一边去,警官,”范昂嚷道,“他爱倒就倒。”
承蒙推事恩准,奥立弗一阵晕眩,倒在地板上。法庭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一动。
“我就知道他在装疯卖傻,”范昂说,仿佛这句话便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根据。“由他躺在那儿吧,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躺得不耐烦了。”
“您打算如何断案,大人?”书记员低声问道。
“即决裁判,”范昂先生回答,“关押三个月——苦工自然是少不了的。退庭。”
房门应声打开,两个汉子正准备把昏迷不醒的奥立弗拖进牢房,这时,一位身穿黑色旧礼服的老人匆匆闯进法庭,朝审判席走去。他面带一点凄苦的神色,但看得出是个正派人。
“等一等,等一等。别把带他走。看在上帝的分上,请等一会儿。”这个刚刚赶到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
尽管法律的各位守护神在这类衙门里对女王陛下的臣民,尤其是对较为贫困的臣民的自由、名誉、人品,乃至于生命滥施淫威,尽管在这四壁之内,荒唐得足以叫天使们哭瞎双眼的把戏日复一日,衍演无穷,这一切对于公众却始终是秘而不宣的,除非通过每天的报纸泄漏出去。范昂先生看见一位不速之客这般唐突无礼地闯进门来,顿时勃然大怒。
“这是干什么?这是谁呀?把这家伙赶出去,都给我出去。”范昂先生吼声如雷。
“我就是要说,”那人大声说道,“别想把我撵出去。事情我都看见了。书摊是我开的,我请求起誓,谁也别想封住我的嘴巴。范昂先生,你必须听听我的陈述,你不能拒绝。”
那人理直气壮,态度十人强硬,事情变得相当严重,马虎过去是不行的了。
“让这人起誓,”范昂先生老大不高兴地喝道,“喂,讲吧,你有什么要说的?”
“是这样的,”那人说道,“我亲眼看见三个孩子,另外两个连同这名被告,在马路对面闲逛,这位先生当时在看书,偷东西的是另一个孩子,我看见他下手的,这个孩子在旁边给吓呆了。”说到这里,可敬的书摊掌柜缓过气来了,他比较有条理地将这件扒窃案的经过情形讲了一遍。
“你干吗不早点来?”范昂顿了一下才问。
“没人替我看铺子,所有能给我帮忙的全撵上去了,五分钟以前我才找着人,我是一路跑来的。”
“起诉人正在看书,是不是啊?”范昂又顿了一下,问道。
“是的,那本书还在他手里哩。”
“呵,是那本书么,哦?”范昂说道,“付钱了没有?”
“没有,还没付呢。”摊主带着一丝笑意答道。
“天啦,我全给忘啦。”有些优惚的老绅士天真地高声叫道。
“好一位正人君子,还来告发一个可怜的孩子。”范昂作出滑稽的样子,希望借此能显得很厚道。“我想,先生,你已经在一种非常可疑、极不光彩的情形之下把那本书据为己有了,你兴许还自以为运气不错吧,因为产权人不打算提出起诉。喂,你就当这是你的一次教训吧,否则法律总有一天会找上你的。这个小孩子以释放。退庭。”
“岂有此理。”布朗罗先生强压多时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岂有此理。我要——”
“退庭。”推事不容他分说。“诸位警官,你们听见没有?退庭。”
命令执行了。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竹杖的布朗罗先生虽说忿忿不平,还是给轰了出去。激奋与受到的挑衅使他怒不可遏。他来到院子里,怒气立刻烟消云散。小奥立弗·退斯特仰面躺在地上,衬衫已经解开,太阳穴上洒了些凉水,脸色惨白,身上不住地抽动,发出一阵阵寒颤。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布朗罗先生朝奥立弗弯下腰来,“劳驾哪一位去叫辆马车来,快一点。”
马车叫来了,奥立弗给小心翼翼地安顿在座位上,布朗罗先生跨进马车,坐在另一个座位上。
“我可以陪您一块儿去吗?’书摊老板把头伸了进来,说道。
“哎呀,可以可以,我亲爱的先生,”布朗罗先生连声说道,“我把您给忘了,天啦,天啦。我还拿着这本倒霉的书呢。上来吧。可怜的小家伙。再不能耽误时间了。”
书摊掌柜跳上去,马车开走了。
第一十二章
在这一章里,奥立弗得到前所未有的悉心照料,回头接着谈那位快活的老绅士和他的那一帮年轻朋友。
马车辚辚,沿着与当初奥立弗由机灵鬼陪着首次进入伦敦几乎完全相同的一条路驶去,过了爱灵顿街的安琪儿酒家便折向另一条路,一直开到本顿维尔附近一条幽静的林阴道才停了下来。在这里,布朗罗先生亲自督阵,立刻安排好一张床,把小家伙安顿得十分周到舒适。在这里,他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殷切照料。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奥立弗对一班新朋友的精心照料却始终漠然不知。太阳升起来,落下去,又升起来言存在先验的普遍价值标准,它是人们评价“价值”的共同,又落下去,数不清多少天过去了。这孩子依然直挺挺地躺在那张来之不易的床上,经受着热病的熬煎,一天天变得消瘦。蛆虫蚕食死尸也不如用慢悠悠的文火烤干活人来得那么有把握。
这一天,瘦骨嶙峋、苍白如纸的奥立弗终于醒过来了,仿佛刚刚做完一场漫长的噩梦似的。他从床上吃力地欠起身来,头搭拉在颤抖的肩上,焦虑不安地望了望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在哪儿?”奥立弗说,“这不是我睡觉的地方。”
他身体极度衰弱,说这番话的声音非常低,但立刻有人听见了。床头的帘子一下子撩开了,一位衣着整洁、面容慈祥的老太太从紧靠床边的一张扶手椅里站起来,她先前就坐在那儿做针线活。
“嘘,亲爱的,”老太太和蔼地说,“你可得保持安静,要不你又会生病的,你病得可不轻——别提病得有多厉害了,真够玄的。还是躺下吧,真是好孩子。”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奥立弗的头搁到枕头上,将他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她望着奥立弗,显得那样慈祥,充满爱心,他忍不住伸出一只瘦弱的小手,搭在她的手上,还把她的手拉过来勾住自己的脖子。
“哟。”老太太眼里噙着泪珠说道,“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家伙,可爱的小把戏。要是他母亲和我一样坐在他身边,这会儿也能看见他的话,会怎么想啊。”
“说不定她真的看得见我呢,”奥立弗双手合在一起,低声说道,“也许她就坐在我身边,我感觉得到。”
“那是因为你在发烧,亲爱的。”老太太温和地说。
“我想也是,”奥立弗回答,“天国离这儿太远了,他们在那儿欢欢喜喜,不会来到一个苦孩子的床边。不过只要妈妈知道我病了,即使她是在那儿,也一定会惦记我,她临死以前病得可厉害了。她一点都不知道我的情形。”奥立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要是她知道我吃了苦头,肯定很伤心,每次我梦见她的时候,她的脸总是又好看又快乐。”
老太太对此没有口答,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擦了一下放在床罩上的眼镜,仿佛眼镜也是脸上的重要部位似的。她替奥立弗取来一些清凉饮料,要他喝下去,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告诉他必须安安静静地躺着,要不又会生病了。
于是奥立弗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这一方面是由于他打定主意,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听这位好心老太太的话,另一方面呢,说真的,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话,他已经筋疲力尽,不多一会儿就打起盹儿来。不知什么时候,一支点亮的蜡烛移近床边,他醒过来,只见烛光里有一位绅士手里握着一只嘀嗒作响的大号金表,搭了搭他的脉搏,说他已经好得多了。
“我亲爱的,你感觉好得多了,是吗?”这位绅士说。
“先生,是的,谢谢你。”奥立弗答道。
“喏,我心里有数,你也感到饿了,是吗?”
“不饿,先生。”奥立弗回答。
“唔。是啊,我知道你还没感觉饿。贝德温太太,他不饿。”这位看上去十分渊博的绅士说道。
老太太很有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意思好像是她也认为大夫是个非常渊博的人,大夫本人看来也很有同感。
“你还是很困,想睡觉,我亲爱的,是不是?”大夫说道。
“不,先生。”奥立弗回答。
“是那么回事,”大夫带着一副非常干练而又心满意足的神气说,“不想再睡了,也不感到口渴,是吗?”
“不,先生,有点渴。”奥立弗答道。
“和我估计的一样,贝德温太太,”大夫说道,“他感到口渴是很自然的。太太,你可以给他一点茶,外加一点面包,不要抹奶油。别让他睡得过于暖和了,太太,但更要注意别让他感觉到太冷,你懂这个意思吧?”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大夫尝了一下清凉饮料,表示认可,便匆匆离去了。下楼的功夫,他的靴子叽嘎叽嘎直响,俨然一副大亨贵人的派头。
过了一会儿,奥立弗又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差不多十二点。贝德温太太慈爱地同他道了一声晚安,把他移交给刚来的一位胖胖的老太婆照看,老太婆随身带着一个小包袱,里边放着一部开本不大的祈祷书和一项大睡帽。老太婆戴上睡帽,将祈祷书放在桌子上,告诉奥立弗,自己是来跟他作伴的。老太婆说着把椅子拉到壁炉边上,管自接二连三地打起瞌睡来。她时不时地向前点头哈腰,嘴里咿哩呜噜发出各种声响,忽而又呛得接不上气,连瞌睡也吓跑了,不过,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她顶多也就是使劲揉一揉鼻子,便又陷入了沉睡。
就这样,长夜慢慢逝去。奥立弗醒了一些时间了,他忽而数一数透过灯心草蜡烛罩子投射到天花板上的一个个小光圈,忽而又睡眼朦胧地望着墙壁上复杂的壁纸图案。屋子里幽暗而又寂静,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这孩子不禁想到,无数个日日夜夜以来,死神一直在这里流连徘徊,可怕的死亡来过了,也许处处都留下了它那阴森可怕的痕迹,奥立弗转过脸,伏在枕头上,热烈地祈祷上苍。
逐渐地,他进入了谧宁的睡乡,这是一种只有大病初愈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安宁,一种宁静祥和的休憩,令人舍不得醒来。即便这就是死亡,谁又愿意再度被唤醒,起来面对人生的一切争斗纷扰,一切近忧远虑,而在这一切之上的是,谁愿意再去回首痛苦的往事。
当奥立弗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感到神清气爽,心情舒畅。这场大病的危机安然度过了,他重又回到了尘世。
整整三天,他只能坐在一张安乐椅里,舒舒坦坦地靠在枕头上。他身体依然过于衰弱,不能行走,女管家贝德温太太叫人把他抱到楼下的小房间,这间屋子是属于她的。好心的老太太将奥立弗安顿在壁炉边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眼见奥立弗身体好多了,她本来还高高兴兴的,却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别见怪,我亲爱的,”老太太说,“我是欢喜才哭的,这是常有的事。你瞧,没事了,真够舒坦的。”
“你对我太好了,太太。”奥立弗说。
“嗳,你可千万别在意,我亲爱的,”老太太说道,“你还是喝你的肉汤吧,顶好这就把汤喝下去。大夫说布朗罗先生今天上午要来看你,咱们得好好打点一下,咱气色越好,他越高兴。”老太太说着,盛上满满一碗肉汤,倒进一口小炖锅里热一热——真浓啊,奥立弗思忖道,要是按规定的浓度掺水,少说也够三百五十个贫民美美地吃一顿了。
“你喜欢图画吗,亲爱的?”老太太见奥立弗目不转睛,看着对面墙上正对着他的椅子挂着的一幅肖像画,就问道。
“我一点也不懂,太太,”奥立弗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那张油画。“我压根没看过几张画,什么都不懂,那位太太的脸多漂亮,多和气啊。”
“哦。”老太太说道,“孩子,画家总是把女士们画得比她们原来的样子更漂亮,要不,就找不到主顾啦。发明照相机的人没准知道那一套根本行不通,这买卖太诚实了,这买卖。”老太太对自己的机智大为欣赏,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是不是一张画像,太太?”奥立弗说。
“是的,”说话间,老太太的眼睛离开了肉汤,她抬起头来。“是一张画像。”
“太太,是谁的?”奥立弗问道。
“噢,说实话,孩子,我也不知道,”贝德温太太笑吟吟地答道,“我琢磨,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认识那上边的人。你倒像是挺喜欢那张画,亲爱的。”
“画得真好看。”奥立弗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