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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重臣坂本和泉与六骑一起赶来,阻止宫川土佐道:“宫川,莫急。此时万万不可挫伤进攻锐气。若不立即渡河,头功就被黑田抢去了。”
坂本劝阻了土佐,长刀一挥:“踏平敌营!”
二十余骑一齐跃人河雾中。山间飘荡着一条清晰的蓝色雾带,召唤着黎明……
得知吉政已马踏合渡川,黑田长政岂能甘拜下风,遂率部直奔临近敌营的凑村上游。
“强渡此河头阵者,非黑田长政莫属!”
在河道的中流,年轻的长政大吼一声。在上游渡河的武士们也不甘示弱地呐喊起来:“今日头功归黑田家臣后藤又兵卫基次!”
一方兵败如山倒,一方如猛虎下山。河对岸,石田部舞兵库的阵营突然乱作一团。
田中吉政部迅速渡河,抵达茱萸的木原。吉政大声道:“瞧瞧,还是我们先渡河。三郎右,干得不错。今后,你就叫合渡三郎右卫门。”
“多谢大人赐名,小人荣幸之至。”
三郎右卫门兴奋地抓住吉政的马辔,正欲进发,黑田部和从下游骑马而来的藤堂高虎也拍马直奔敌营。
这样一来,石田各部已痛失先机,尽管他们都骁勇善战,但依然厄运难逃。舞兵库不用说,就连稻叶一铁旧臣、在姐川合战中一战成名的杉江勘兵卫也是顾此失彼。
东军的三队人马齐头并进,一举突破防线。
石田部顶多不到一千人,东军人数尚在源源增加。为了进攻岐阜,谁知他们出动了多少人马?守方的不安与攻方的锐气,立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石田各部节节后退,愈战愈信心全无。东军人数不断增加,西军则越来越少。
最负盛名的杉江勘兵卫已战死沙场。只要杉江勘兵卫的九尺朱枪屹立不倒,军心自会稳固许多。此前,勘兵卫的枪柄染红时,竟被田中一名属下喝住:“你也是鼎鼎大名的汉子,快快逃命去吧!”
在战场上,厮杀双方岂可容忍被人怜悯?而在敌方恫吓下败退,更是堂堂武将断无法忍受的耻辱。勘兵卫大喝一声:“我乃杉江勘兵卫。你乃何人?”
“田中吉政家臣西村五兵卫。”
“看枪!”
若是在平常,勘兵卫早就杀出去了。因他知自己已体力不支,才趁其不备,把引以为豪的朱枪朝五兵卫投去。
“呔!”
随着一声大喊,五兵卫低头闪过。这一闪真是生死攸关。呼啸而至的朱枪挑飞了五兵卫的头盔,刺破他的头皮后飞开。同时,五兵卫手中长枪也深深刺穿了勘兵卫的侧腹。
杉江勘兵卫竟把自己的性命全赌在了这杆枪上,西村五兵卫若真的中枪,恐怕连喊都来不及,就会当场毙命。只因他那生死一闪,双方情势立时变化。
两手空空的勘兵卫被五兵卫使枪一挑,身子猛飞了出去。
“勘兵卫被杀了。”
“连勘兵卫那样的名将也被杀了?”
勘兵卫的死,加速了石田各部的溃败,却大大激发了田中、黑田等部的斗志,也促使在合渡川下游渡河的藤堂高虎一举进攻到了赤坂。赤坂与大垣近在咫尺,一旦东军进攻到此,无论是从大垣城赶赴墨俣布阵的岛津义弘,还是出兵泽渡的石田三成的主力,都必须紧急撤回大垣城。一旦被人断了退路,大队人马被斩为两段,局势就严重了。石田部很是不安,而藤堂高虎早就料到敌人要撤退。
“合渡那边让田中、黑田抢了先机。这赤坂该落到我手中了吧。”
藤堂果断切断了意欲逃走的石田各部的退路,急向赤坂进发。此时,泽渡的三成和墨俣的义弘深知在此决战无益,都打算退却。
西军退却的消息,愈发加速了东军进击的步伐。战事总是与个人命运交织在一起,并在不断变化,其势如狂风洪水般不可阻挡。但无论退者还是进者,都无暇思量这些。形势巨变,双方对峙起来。
“藤堂已向赤坂进发了。”
“我们决不能落后。今日的宿营她就是赤坂!”
当田中、黑田二部逼近吕久川,然后改道向赤坂进击时,他们前边的石田一部正如潮水般退去。这样一来,攻陷岐阜城的福岛、浅野、池田、细川各部,便可甚是轻松地随后赶来了。
二十四日,东军集结到大垣右前的赤坂,把胜利的消息报告给江户。
一旦行动起来,丰臣旧将便具有强大的攻击力。而就在五日前,他们却还陷在若家康不开动,便无法开战的迷茫之中,还在为家康是否出征而争吵不休。
其实,他们是在一面无形令旗的指挥下发起行动的。一路打到这里,他们已怀有了坚定不移的信心:只有我们这些人,不照样也能战无不胜吗?
这面无形令旗的神奇之处到底在哪里?若把这看作是家康的计算,那家康的借力之术简直出神入化了——未损失一兵一卒,只是巧妙地利用丰臣旧臣,德川氏便轻而易举进逼至大垣城。尾张与美浓的大半都落入家康之手。
石田再也无法悠然谈论“伊势之战”了。对三成恨之入骨的丰臣旧将,全都呲牙咧嘴逼到了眼前。纵然三成极不情愿,他也必须把所有兵力集结到大垣。但是,集结兵力需要时日。
怎样才能把大坂的毛利辉元引出来?越前的大谷吉继的兵马又何时才能赶来?更重要的是,即使把以毛利秀元为总大将的吉川广家、安国寺惠琼、长束正家、长曾我部盛亲等人的三万大军,全部从伊势撤回来,粮秣怎么解决?在赤坂与东军对峙下去,却不能及时调兵遣将,决战必是一败涂地。
照此下去,决定两军命运的决战,必在九月中旬开打。
家康仿佛早就把这些都算计透了,遂于九月初一从江户出发。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家康更精明之人了。他把德川重臣全都安排到了秀忠帐下,让他们沿中山道前进,他自己则从东海道进发。他似是想利用丰臣旧臣把三成除去。
仗正是这般筹划的。
中山道路途险恶,行军耗费时日,家康自然很是清楚。因此,他虽抵达赤坂,却无法知秀忠能否及时赶到。故,他先让丰臣旧将去苦战,待他们初战告捷、士气高涨之后再亲自出马,借力以掌握天下。
家康并不觉愧疾。他原本就受秀吉之托代管天下。在亲兵到达之前就决出雌雄,当然更好,万一不能彻底解决,那就等待秀忠到达,双方展开决战,进而实现天下太平。如此方万无一失。
对手并非人,而是天,是神佛。正因为家康有这种自信,故,准备于九月初旬,才在赤坂的南五丁、冈山山顶安营扎寨。
东军士气日益高涨。
听说家康欲在九月初一出发,石川日向守急忙捧着黄历来到家康面前,“请大人打消今日的出兵计划。”
“那是为何?”
“在下看过黄历,要去之处乃是西塞。此次西征之战,出门便遇上西塞,恐怕不吉啊。请大人三思。”
家康笑道:“好兆头。那我把阻塞的西方打通。”
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对于伊达政宗,家康严厉告诫其不可轻举妄动;对毛利一族,家康通过黑田长政,继续与其暗中进行谈判。九州的加藤清正也不断联络,加贺的前田利长已起兵攻占了大圣寺城。并且,关东诸大名还驻于江户,上杉景胜若真出战,自己就亲自出击,一举将其剿灭。家康一切准备周全,甚至连前田利家遗孀芳春院都被作为人质送交江户。家康给芳春院的贴身侍从村井丰后守写了一封亲笔书函:
欣闻此次肥前守出兵攻克大圣寺城,功勋卓著,尽彰忠节,家康欣慰之至。北国之乱,吾亦将派其前往平定。恳请芳春院放心。家康深知夫人之痛,不日上方即被平定,届时即刻迎请归国。另,许久不曾提笔,今感念之至,方亲笔书此。
德川家康敬上
庆长五年八月二十六
这封书函是为了安抚芳春院,利用利长,但也可看作是家康对芳春院情谊的自然流露。
对于攻陷岐阜城并进一步逼近大垣城、现正向他寻求指示的池田辉政,家康则写了如下书函:
岐阜城破,汝功劳之高,寸管难以言表。吾已命中纳言(秀忠)进中山道。吾则沿东海道进击。凡事切忌大意,务必待吾前去。
庆长五年八月二十七
家康把自己将于九月初一从江户出发的消息,先后以书函通知了藤堂、黑田、田中、一柳四人,同时要求他们在自己未到之前定要控制情绪,按兵不动。若在从前,家康早就命令他们进攻了。可愈是到了决战时刻,他反而愈冷静。他心里清楚,只靠他们,不能灭了全部西军。
庆长五年九月初一,家康率领三万二千七百余人从江户出发。
是日晚,宿于神奈川,家康分别向藤堂、黑田、田中、一柳诸将发出书函。
二日,宿于藤泽。
三日,宿于小田原。是日,小早川秀秋派来的使者造访永井直胜。
小早川秀秋对家康仰慕已久,他与其说是出于自身的意愿,不如说是受到了其姑母高台院的指点。这一点家康亦甚清楚,但他并未接待秀秋的使者。
“我能信得过他?不便见此人。”家康显出颇为冷淡的样子。事实上,一旦亲自接见,消息就极有可能泄露到西军那边,秀秋恐将被三成暗施辣手。
接着,加藤嘉明也派来了使者。这次家康亲自接见了。嘉明正把守着犬山城,他是来向家康请示,是守城,还是继续前进。
“待我到达之后,再采取行动。”家康作出这样的指示后,便把使者打发了回去。
五日,家康宿于清见寺。
六日,宿于岛田。
七日,宿于中泉。
八日,宿于白须贺。是日,藤堂高虎特意赶来,与家康密谈到半夜,天亮前方回营。同一日,小早川秀秋又派来使者,但家康却让永井直胜打发了回去,仍未接见。
九日,宿于冈崎。
十日,宿于热田。此日,西面的海边燃起四五处火焰,据说乃西军水军九鬼大隅守放的火。距离热田海滨有五六町远的近海一带,泊着一艘大船,船上张着幔帐,幔帐上印紫白梧桐叶。恰逢家康西上,九鬼大隅守便想趁机改旗易帜。但家康只是与携马印前来的兵士会了面,便从大船旁径直过去,一言不发。
十一日,家康抵达清洲。
十二日,仍停留清洲。此日傍晚时分,藤堂高虎再次飞马从前线赶来。
家康与高虎初次会面,乃是在当年家康应秀吉之邀进京时。当时,藤堂高虎奉秀吉之命,于内野的聚乐第为家康筑建府邸。从那时起,二人的关系便日渐亲密,甚至超越了尊卑。对于丰臣旧将的动静,高虎恐怕比监军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更清楚。
是日,高虎同样待到半夜才回去,之后,本多和井伊才被叫来。由于家康与高虎密谈时间太长,井伊直政和本多忠胜有些不满。二人被叫到家康面前时,夜深入静,连城郭都似睡熟了。
“夜长了。”
“是啊。马不停蹄一路赶来,却不得不驱赶睡意,真是不堪啊。”本多忠胜毫无顾忌地于家康面前盘腿而坐,“藤堂佐渡守是否想西军诸将倒戈?”
家康苦笑着吩咐同席的永井直胜:“休要让任何人靠近。”说着,他挑亮旁边的烛台,“最好是全天下人都倒向我们。只是,我德才不够,还做不到啊。”
“大人!”忠胜似乎把家康的话理解为反唇相讥了,道,“中纳言何时到达?”
“大概还要花费些时日。”家康微微侧着头,曼声问井伊直政,“直政,你怎么想?”
未等直政开口,忠胜分明已忍不住了,不由分说地插话道:“大人,中纳言赶来之前,您就想向敌人出击?中纳言一旦到达,我方大军会让敌人斗志减弱大半。但在此之前就发起进攻,敌人见有机可乘,怕会士气大涨。”
“忠胜,我在问直政呢。直政,你看要等待秀忠吗?”
“启禀大人,”井伊直政有些为难地探身道,“属下不同意本多大人的意见。终于盼来了您,却不能立刻发起进攻,这样的话,会扰乱军心。故,在下认为,应立即行动。”
“可是,那岂不等于长敌人威风……”忠胜又插了一句。
“直政以为,士气熊熊燃烧的不是敌人,而是我军。正因如此,我们不如趁热打铁,趁大人刚刚到来,士气如虹时,速战速决。”
家康默默点了点头。看来,无人能看穿他的真心。虽然单靠德川氏力量也可取胜,但以武力征服天下,不过是莽夫之举,不能服人,天下亦难太平。
“好,那就速战速决。”家康轻声道。没有秀忠的支援也能取胜,为何还要等?神佛已把天下交给了自己……
“这若是大人的决定,在下无话可说。但若是在藤堂高虎的建议下作出的决断,还请大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