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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搞不好就会伤了自己伤了别人,刘娘娘却很有剑鞘的潜质,陪皇上玩了一阵之后见月亮西沉,她轻轻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温柔地规劝道:“皇上,时间不早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正德玩兴正浓,岂肯答应去休息,刘娘娘又劝道:“皇上立志要做一位明君,岂能深夜不眠?明日还要早朝,皇上……皇上,臣妾累了,皇上在榻上给我讲故事哄我睡嘛。”
正德呵呵笑道:“你就喜欢听故事,我纵然学富五车,又哪有这么多故事来哄你入睡?好吧好吧,我再看一盏茶功夫就陪你歇息去,张锐,张锐……”
一个小太监走入来隔着老远拜倒禀道:“皇上,张公公临时有事出去了,命奴才在旁伺候着。”
正德笑道:“这家伙,叫他回去休息他不走,想让他做点事他却不见了,去,给朕准备些宵夜,朕要跟刘妃一起吃宵夜,今晚就在这摘星楼中歇了。”
小太监领命而去,正德又提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望远镜里人影一晃而过,正德咦地一声,急忙寻了回去,只见豹房前院一个身穿蟒袍的大太监正匆匆向前走去,正是司礼监大太监并兼着东厂厂督一职的张锐。
“张锐这厮夜深人静地走这么急作甚?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正德纳闷地在心里琢磨着,只见张锐快步走入前院一所偏房,房中一灯如豆,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正德挺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只见张锐和另一个太监先后走出那个偏房,双方似乎谈得很愉快,张锐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份量似乎不轻,跟在他背后出来的那个太监身材高大,两人就在房前作别,那高大太监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张脸正好被正德瞅个正着。
看到那张脸,正德心中一动,暗道:“这是谁啊,瞧着挺面熟的,能让张锐亲自去见的人应该不简单,不过他穿的怎么是小黄门的衣服?咦?”
正德的望远镜追上了张锐,只见他快步向摘星楼赶回,手上的包裹却已不见了,倒是拿着一份折子。
正德哼了一声,放下望远镜,静候张锐来见。
果然,不多久张锐便走上楼来,他向正德叩拜道:“奴才张锐拜见皇上,听说皇上准备安歇了?”
正德沉住了气道:“嗯,一夜放灯观灯,朕有些倦了,正要跟刘妃就在这摘星楼上安歇呢,你起来吧,刚才叫你不见,可是有事出去了?”
张锐爬了起来,答道:“皇上圣明,奴才刚才听到传报说苏杭织造镇守太监王堂派人送来急报,因此便出去见了那人一面。”
“苏州镇守太监王堂?”正德突然记起刚才那人是谁了,他不正是苏州镇守太监王堂吗?他不在苏州镇守,怎么偷偷溜回了京城,而且穿着小太监服饰,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么?
“正是。”张锐不知道皇帝刚才将他受贿的情况都看在了眼里,七情上面地说道:“王堂写了份奏折让我转交给皇上,说是有重大悲情要向皇上申诉,请皇上恩典为他主持公道,或许真的有什么要事,皇上要不要先看看他的折子再歇息呢?”
正德嗯地一声,对刘娘娘说道:“爱妃先去楼下歇着,我过一会便来与你一同吃宵夜。”
刘娘娘忧心地说道:“皇上千万莫要累着……”说完她看了张锐一眼,叹了口气,欠身告退了。
正德一伸手,张锐忙将折子递上,正德展开看了一遍,突然微笑起来,说道:“又是段飞,这小子还真能折腾啊。”
张锐一直在偷看正德的表情,好从中猜出他心中喜恶来,见皇上微笑,张锐心中暗喜,最近惹得皇上微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皇上虽然喜怒无常,但是八虎与江彬、钱宁尽去之后,天底下还有谁比张锐更了解皇上?
张锐忙接着道:“段飞,不就是那个近几日都害得皇上不得安宁的家伙么?他又怎么了?他不是在应天当官吗?怎么苏州镇守太监也要送急报来向皇上申诉了?”
正德瞥了他一眼,把折子丢给了张锐,笑道:“你自己看吧。”
张锐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然后惊怒道:“这段飞好大胆子,皇上,他竟然私自跑去苏州;强闯民宅,公然劫人妻妾,这还了得!太无法无天了。”
正德哼了一声,道:“段飞不是傻瓜,也还没有狂傲到在应天当官却跑去苏州找镇守太监侄儿麻烦的道理,这个案子定有蹊跷,王堂的折子漏洞百出,根本是一派胡言,你身为东厂厂督,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张锐哪知道正德刚才从望远镜中看到了王堂贿赂他的情景,心中早已认定王堂有鬼,是以才说得这么肯定,还以为正德真的看穿了王堂的谎言,听到正德责问,他背上顿时渗出一层细汗,他急忙再次拜服在地,说道:“皇上圣明,老奴一时糊涂,竟然没有看出这折子有何不妥,皇上,王堂他镇守苏州数年,一向忠心耿耿从不惹事,这件事只怕不全是他的错吧……”
正德淡淡一笑,说道:“时辰不早啦,这个折子明天交与廷议吧,都吵了几天,也不差这个折子,要想搞明白真相,看来得派个钦差了……”
张锐奉承道:“皇上圣明,派个钦差的确是最稳妥的,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
正德想了想,说道:“杨大学士之子杨慎才高八斗,且与这段飞毫无关系,现又在都察院任职,你觉得此人如何?”
张锐吓了一跳,杨慎那小子就是个祸害,整倒钱宁一役这小子可是最出风头的,他约集翰林院进士两百多人在金水桥边高呼:“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义杀贼,正在今日!”惊动了宫廷,吓得钱宁当朝对皇上叩拜恸哭,却终究还是被砍了脑袋。
杨慎的老爹首辅大学士杨廷和虽然讨厌段飞,但是他更讨厌宦官势力,若让他那个捣蛋儿子当了钦差,去到江南不把江南闹个翻天地覆才怪!
第〇一七一章 【朝堂如战场】
张锐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杨慎恃才自傲,只怕不是最佳人选,老奴觉得……”
“呵……”正德打了个呵欠,拂袖道:“你好好想想,明日早朝再议吧。”
“是,老奴服侍皇上歇息……”张锐服侍正德吃了夜宵歇息之后退了出来,愣了一阵,他心情有些沉重地走了。
第二日清晨,紫禁城太和殿,百官依序排列跪得整整齐齐,恭迎正德临朝,正德昂然登上御座之后,冷目一扫下面的百官,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纷纷起身站好,正德说道:“诸位爱卿,昨晚朕接到苏州镇守太监王堂急报……”
一众大臣的耳朵都树了起来,苏州镇守太监会有什么急报?难道是倭寇?看皇上的神色,不像啊……
正德打了个顿,这才继续道:“张爱卿,你将那折子念给大伙儿听听。”
张锐将王堂的折子当众念了一遍,大家面面相觑,怎么又是这个段飞啊,他还真能折腾,前几天的折子都还没吵完呢,这会又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众爱卿,王堂的这个折子,你们看该如何处置啊?”正德问道。
左都御史庞尚鹏出列道:“起奏皇上,这个段飞行事乖张,无法无天,定要严惩不贷、以正国法!”
右都御使卢祥随即出列,道:“起奏皇上,臣认为王堂的折子不尽不实,不可作为问罪依据。”
都察院首先自己掐了起来,随着争论事态渐渐升级,朝堂之上除了六部尚书和内阁之外几乎全参与了进去,总体来说倒段飞的言论还是占了上风。
因为事不关己,因此六部尚书及内阁阁老们都保持着沉默,王守仁也一直在观察风向,他与段飞一直保持着联系,是很清楚段飞现在正在办的这个案子的,他瞥见张锐面色阴沉,正德虽然表面镇定,但是双目却隐露杀机,心中有些奇怪,此刻朝中倒段飞的声音居多,那左都御使庞尚鹏就是张锐的爪牙,照理张锐现在该面带得色,为何他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正德轻咳一声,朝堂之上的争吵暂歇,正德不动声色地道:“诸位爱卿的意思是说,这个段飞实在罪大恶极,按律当斩咯?”
这时户部尚书费宏出列了,他朝正德一拜,说道:“皇上,臣以为无风不起浪,这段飞不论去到哪里都引起如此大的非议,只怕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苏州镇守太监王堂与他毫无瓜葛,绝不会轻易陷害于他,臣以为王堂所奏多半是实情,这段飞目无法纪有伤风化,实在罪大恶极,按律当斩!”
王守仁暗哼一声,心道:“费宏啊费宏,你小心翼翼做了一辈子墙头草,今日可是判错形势咯!”
只听正德在上边再次问道:“费大人认为段飞该死,有没有替段飞说话的?”
王守仁趁机出列,俯首拜道:“启奏陛下,臣认为段飞无罪有功,该大大的褒奖才对!”
正德哦地一声,说道:“王侍郎为何做如此言论?莫非因为这个段飞是你一手提拔的缘故?”
其他想以这个为借口刁难的人纷纷闭上了嘴,只听王守仁镇静地回答道:“非也,臣虽然与段飞是旧识,但是还不至于昧着良心替他说话,臣之所以说他无罪有功,是有缘由,有证据的。”
正德提起了精神,说道:“哦?王侍郎起来说话,你刚才为何不早些将证据拿出来呢?”
王守仁微笑道:“皇上,臣略通兵法,此乃击实避虚之策也,就如段飞经常说的,证据要用在最恰当的时候,与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同理。”
费宏见王守仁跟他作对,冷笑一声道:“好个击实避虚,王大人将整个朝堂都当成了战场不成?那你与谁是敌,又与谁是友呢?”
王守仁不动声色地道:“这只是个比喻而已,费大人何必动怒?皇上,臣来到京城之后便极再未与段飞联系,昨日突然收到他的一封急信……”
王守仁将段飞的信递给张锐,张锐把信交给了正德,正德展开一看,目光顿时向左都御史庞尚鹏,庞尚鹏虽然没有看信,但是却猜了个七八分,心中七上八下面色惨白,正德哼了一声,说道:“庞大人,段飞信上说他每日都有奏折发来北京,为何我一份都未曾见过?是谁代我截下来了?”
庞尚鹏向张锐看了一眼,张锐垂眼看地,庞尚鹏心如死灰,急忙扑倒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以为段飞的奏折不尽不实,多有鼓吹功绩煽动陛下之意,因此斗胆将其截下,请皇上看在老臣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
正德神色一冷,喝道:“都察院有举劾百官,行监察之权,你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竟然肆意胡为,截阻奏折,堵塞圣听,你还敢求我饶你!给我拖下去,掳去袍服,打入天牢听候处理!”
金殿武士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庞尚鹏脚不点地地提了出去,只听庞尚鹏一路凄厉地叫着皇上饶命,刚才拼命说段飞坏话的那些官儿无不暗自凛然。
正德说道:“右都御使卢祥着即升任左都御史,其余空缺依次类推补上,不必复议,王侍郎,这封信你仔细看过,还是你向群臣解释一下信中内容吧。”
王守仁答应一声,说道:“段飞在应天都察院任职之后深感皇恩浩荡,因此他办公的时候分外小心谨慎,数日之前,应天府三司同审一个表面上平平无奇的案子……”
王守仁简单地介绍了段飞开始参与这个案子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解释了他跟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魏达先、大理寺正薛泽的结怨缘由,解释了他去苏州查案时偷偷接走周氏与刘小姐的缘由,正德前几日被百官吵得晕头转向,现在才明白事情的具体经过,听到王堂纵容侄儿王世勇栽赃迫害得周家如此之惨,正德不禁拍案惊怒道:“该死的王世勇,该死的王堂,目无法纪胆大包天,实在该杀!”
费宏现在知道自己刚才站出来太快了,他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这只是段飞的一面之词,事实是否如此还未可知。”
正德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该委派位钦差前往应天查案咯?”
“这个……”费宏一阵犹豫,正德向张锐望去,张锐忙道:“老奴也以为应该委派钦差前往应天查案。”
王守仁道:“臣复议。”
费宏只好说道:“臣复议……”
正德欣然一拍桌子,说道:“那好,传旨委任应天都察院右都佥御史段飞为钦差,巡抚南直隶,顺便将这个案子给办了,就这样吧,不用再议了。”
听到正德要委派段飞为巡抚南直隶的钦差,连最支持段飞的王守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锐一阵心跳,首辅杨廷和终于忍不住了,他出列奏道:“陛下,万万不可!”
正德有些不爽地一眼瞥过去,问道:“有何不可?”
杨廷和道:“启奏陛下,段飞年方弱冠,突然授以如此重任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