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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场的匈牙利记者巴拉奇?代内什这样描述:(注:巴拉奇?代内什著,《邓小平》,解放军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
他孤独一人站在大厅里。他个子明显矮小,但体肩宽阔,显得刚毅有力。身着深色的毛式干部服,但袜子是白颜色的。此刻,他当然知道,从远处,从人民大会堂大厅里的许多圆桌旁边,数百双眼睛正好奇地注视着他,因为他是在消失之后又从被遗忘的角落里突然出现在人们眼前的……
四月的这天晚上,筵席未散就抢先急匆匆地走下楼梯的却不是外交官,而是各国的新闻记者。他们直奔近处的邮电总局,向全世界传播一件重大新闻:邓小平复出!
不过,在邓小平、王洪文、华国锋、李德生四人之中,起初最受毛泽东青睐的,还是王洪文。
一九七三年五月二十日至三十一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工。作会议,讨论召开中共“十大”的有关问题。经毛泽东提议,决定王洪文、华国锋、吴德三人列席中央政治局会议并参加政治局工作。
根据毛泽东的提议,会议还作出了“惊人”的决定:成立中共“十大”准备委员会,王洪文为主任,周恩来、康生、叶剑英、江青、张春桥、李德生为副主任。
王洪文一下子被提升到如此显要的地位,意味着他成了毛泽东第三次选定的接班人!
江青在党内的地位朝后退却了,叶剑英坐在了她的前面。
一九七三年八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八日,中共“十大”在北京召开。毛泽东为主席团主席,周恩来、王洪文、康生、叶剑英、李德生为主席团副主席。这表明中共组成了新的领导阵营。在大会上,周恩来作政治报告,王洪文作修改党章报告。江青原先极力想成为中共第三把手,如今已被王洪文所取代。
一九七三年八月三十日,中共十届一中全会选出了中共中央机构:
中央委员会主席:毛泽东
中央委员会副主席:周恩来 王洪文 康生 叶剑英 李德生
中央政治局常委(以姓氏笔划为序):毛泽东 王洪文 叶剑英 朱德 李德生 张春桥 周恩来 康生 董必武
中央政治局委员(以姓氏笔划为序):毛泽东 王洪文 韦国清 叶剑英 刘伯承 江青(女) 朱德许 世友 华国锋 纪登奎 吴德 汪东兴 陈永贵 陈锡联 李先念 李德生 张春桥 周恩来 姚文元 康生 董必武
这么一来,江青的地位大大地降低了!本来,她已经成为仅次于毛泽东、周恩来、康生的第四号人物,如今却只是二十一位政治局委员中的一个!
不过,虽说江青“降位”,但王洪文却“摆升”。王洪文是张春桥、姚文元一手扶植的,诚如张春桥、姚文元是她一手扶植的一样。王洪文成了钓鱼台的新居民,成了江青的新伙伴。
于是,江青、张春桥、姚文元这“三人核心”中,增加了一位重要成员——王洪文。
江青和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结成了“联盟”,在政治局中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江青攻击的目标,不言而喻——周恩来!
这是因为毛泽东的身体状况,已是一年不如一年,成为风中残烛了:中共“十大”举行闭幕式时,在帷幕拉开之前,毛泽东已端坐于主席台上。散场时,直至代表们退尽,他才离开。毛泽东已经步履不稳,要由工作人员扶着走路。所以,在中共“十大”新闻纪录片中,既没有毛泽东入场镜头,也没有他退场镜头!虽说报纸上仍吹嘘他“神采奕奕”……
周恩来成了江青一伙的权力障碍。在江青看来,只有攻倒了周恩来,大权才能落入她的一伙手中——王洪文已成了她的“伙”中之人。
“迫不及待”地攻击周恩来
中共“十大”刚刚结束,在新的政治局里,江青就开始向周恩来发动攻击了。
那是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日至十四日,美国国务卿兼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又一次访华。
周恩来虽已患病,尚能正常工作。他跟基辛格进行了长时间的会谈。
这位戴着黑框宽边眼镜的基辛格博士颇为敏感,他后来在《动乱年代》一书中如此回忆: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一,我们开始明白在这次访问中为中国外交政策规定官方路线的并不是周恩来。那天午后较晚的时候,我们应邀去见毛泽东主席。同过去会晤主席的所有情况一样,这次召见也是命令式的,收到邀请时我们正在举行研究情况的例会。我和周恩来同乘一辆中国轿车沿着现在已经熟悉的路线前往毛泽东在皇城里的朴素的住处。摆着一张乒乓球台的门厅和沿墙摆满书籍、中间是摆成半圆形的沙发的书房也是我们相当熟悉的了。但是,在带着具有嘲弄味道、而又有点令人生畏的特有微笑迎接我们的那位意志力的化身面前,人们是永远不可能习以为常的……
基辛格感到“为中国外交政策规定官方路线的并不是周恩来”,而是毛泽东。本来事实确是如此,但基辛格的这一感觉,有其特殊之处。
基辛格当时并不知道,就连他写回忆录时也未必知道:毛泽东批评了周恩来!
事情是由参加周恩来、基辛格会谈的翻译引起的。毛泽东在会见基辛格之前,召见了那位翻译,听取会谈情况。翻译在汇报时说及,周恩来对有些问题的意见不请示主席、不报告主席,他被美国的原子弹吓破胆!
毛泽东偏听偏信了翻译的不如实的意见。他在跟基辛格会谈时,态度格外强硬,所以连基辛格都明显感到了,中国外交政策的制订者是毛泽东,不是周恩来。
十一月十四日,中美双方发表了《公报》,周恩来送走了基辛格,毛泽东就要求政治局开会,批评周恩来在跟基辛格会谈中犯了“右的错误”。
那时,毛泽东已不大出席政治局会议,会议通常由周恩来主持。
江青知道毛泽东批评了周恩来,喜出望外。在政治局会议上江青显得格外激动,把久久郁积在内心的对周恩来的不满,倾泻出来。
江青尖锐地说:“这是第十一次路线斗争!”
“大秀才”姚文元马上附和江青的这一新见解。
所谓“第十一次路线斗争”,那是因为按照当时流行的说法,中共党内已进行过十次路线斗争,被斗争的代表人物是陈独秀、瞿秋白、李立三、罗章龙、王明、张国焘、高岗、彭德怀、刘少奇、林彪。江青的意思是,如今所进行的是“第十一次路线斗争”,其代表人物便是周恩来!
江青还当着周恩来的面说,他“是迫不及待地要取代毛主席”!
江青那张“刀子嘴”,也真是够锋利的了!
周恩来毕竟富有涵养,端坐不动。他跟江青打交道打了那么多年,深知其人。
毛泽东听了关于政治局会议情况的汇报,感到江青讲话太过分。
十一月二十五日,毛泽东收到一封署名“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来信,信中批评江青“民主作风较差”,把文艺强调过分,在文艺工作中不执行双百方针等等。信中认为,“一切为样板戏让路”的口号是不恰当的,称江青为“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旗手”也是不恰当的。
倘若此信落到江青手中,非要追查那个“普通共产党员”不可,非要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可,毛泽东却在来信上,写了一段批示:
“印发政治局各同志。有些意见是好的,要容许批评。”
毛泽东实际上是借“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来信,批评了江青。
半个月后——十二月九日,毛泽东会见了尼泊尔比兰德拉国王和艾什瓦尔雅王后之后,把陪同会见的周恩来、王洪文以及王海容、唐闻生留了下来。
晚年的毛泽东,几乎不出席会议,见他很不容易。会见外宾之后,把陪同的人留下来聊几句,成了那时毛泽东的特殊的跟主要党政领导人会面的方式。
那天,毛泽东先是说:“这次会开得好,很好。”他说的“这次会”就是批评周恩来的政治局会议。
毛泽东接下去又说:
“就是有人讲错了两句话。一个是讲十一次路线斗争,不应该那么讲,实际上也不是。一个是讲总理迫不及待。他(引者注:指周恩来)不是迫不及待,她自己(引者注:指江青)才是迫不及待。”(注:《中国共产党执政四十年》,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
毛泽东的话,挫败了江青发起的对周恩来的攻击。毛泽东指出江青“才是迫不及待”地想当主席,可谓一针见血。
此处要顺便提一下王海容和唐闻生。在毛泽东晚年,倒是她俩常能见到毛泽东,常为毛泽东“传话”。
王海容跟毛泽东沾亲带故。王海容的爷爷王季范,是毛泽东的表兄。王季范在湖南第一师范教过书,跟毛泽东算是师生。毛泽东见了他,喊“九哥”。王海容的父亲王德恒,经毛泽民介绍加入中共,毕业于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后来,在回湖南从事地下工作时被国民党特务杀害。
王海容生于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五日,湖南长沙人。在长沙读完初中,于一九五二年进入北京师大女附中。一九五七年毕业后,在北京化工厂当过学徒工。一九六○年至一九六四年在北京外语学院俄语系学习。然后到北京外语学院进修英语一年。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她调入外交部办公厅工作。
王海容是烈士子女,她爷爷又与毛泽东交厚,很自然的,毛泽东对她很关心,也很信任。一九七○年夏,王海容出任外交部礼宾司副司长。一九七二年,她任外交部部长助理。尼克松访华时,担任毛泽东和尼克松谈话的翻译,便是王海容(后来,在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她升任外交部副部长)。
唐闻生则出生于外交世家,唐闻生之父唐明照,历任外交部专员、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联络部副部长、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秘书长。一九七一年,唐明照作为中国代表团副代表赴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未几,他出任联合国副秘书长。唐明照原名唐锡朝,一九一○年生于广东恩平,少年时代他随家迁居美国旧金山,在那里读小学、初中,因此他英语纯熟。一九二七年他回国,不久进入清华大学政治系,“九?一八”事变后加入中共,任中共北平市委组织部长。他再度赴美,就读于加州大学历史系。一九四○年出任《美洲华侨日报》社长,总编辑。在美国,他与加州莴苣种植园主的女儿张希先结婚。他们的女儿出身于纽约,那就是唐闻生。正因为这样,唐闻生能操一口道地的美国英语。唐闻生既擅长英语,父亲又是资深中共党员,因此也得以重用,活跃于中国外交界。
在那特殊的岁月,中国的特殊情况,王海容、唐闻生成了架设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政治局之间的一座“桥梁”。
郭沫若忽地成了政治斗争的焦点
前波未消,后浪又起。
在第一个回合中,江青受到毛泽东的批评,未能获胜。她处心积虑,又一次向周恩来发动攻击。
政治风云变幻莫测。这一回,年已八十二岁、沉寂多年的郭沫若(他比毛泽东年长一岁),忽地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上的“热点人物”。
郭沫若,中国文坛巨子,集学者、诗人、创作家于一身,集思想家与社会活动家于一体,原本是中国文艺界活跃的人物。“文革”一开始,郭沫若便吃了一问棍。荒唐岁月的荒唐批判,今日成了笑柄:
郭沫若写过一首词《满江红》,内中有一句“听雄鸡一唱遍寰中,东方白”。这“东方白”遭到多方责难,理由是人人皆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你这“东方白”不是明目张胆“反毛主席”?!
吴晗的《海瑞罢官》,据云是“为彭德怀翻案”。偏偏郭沫若曾写过许多替曹操翻案的文章,这“翻案”乃是当时中国政坛最大的禁忌。郭沫若被指责为“大刮翻案风”……
一九六六年四月四日,面对种种诘难,郭沫若激动起来,说了一番激动的话:
“我以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说,应该把它全部烧掉,没有一点价值!”
康生从内部简报上见到郭老这番“慷慨陈词”,当即嘱令《光明日报》于四月二十八日公开登出,弄得郭沫若好尴尬!
幸亏郭沫若跟毛泽东、周恩来交谊甚厚,总算在“文革”中列入“重点保护”名单,免遭“喷气式”批斗。
郭沫若悄然度着垂暮岁月。
一九七四年一月二十五日,郭沫若被叫到首都“批林批孔”万人动员大会上,几次三番遭到点名批判。点名之际,随着“郭沫若站起来”,年已八旬的他不得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江青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