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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海——可怕。
十岁那年夏天。
我带着跟我初次去海边时差不多一般大的妹妹到海边去。妹妹穿着小小的黄色游泳衣和涌上来的浪波戏耍着,比我初次碰到海水时要大胆得多。
她发出幼稚的欢笑声,笨手笨脚地象是马上就要倒下去似地跑开了,水波亲切地围绕着她的脚脖。
大海永远那么亲切,它永远以舒缓有致往返不已的涛声迎接着我。
一个夏天的三浦海岸。
海滨上躺着一些年轻人。还有些人在作游戏,有些人在游泳。人们仿佛在珍惜着所剩无几的夏日,纵情戏水,激起水花,欢声起伏不已。我们过午来到这里。换上游泳衣,正要光着脚从晒热了的砂滩上跑下海去。突然,人们停止活动,目光全都投向远处的同一个方向。
一个男人拨开人群,跑过去了。
“是海上的小艇翻啦,听说三个人掉海里了。”
我耳边传来人们的喊喊喳喳声。海边聚集了很多人。
“该回去了吧”
姨母的声音响在耳边。
耀眼的当空烈日,化为西照的夕阳,沙滩、海面都染上了灿烂的红色。我玩累了,刚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时有人从远处一边喊着一边跑来。
“涝着了!”
“还活着吗?”
“啊,不大可能吧。”
匆忙跑过来的人们到近前了,大家围着担架上抬着的人,从我旁边过去了。距刚才的一阵乱糟糟已经相隔四、五个小时。那个人已经死了。
我把目光转向大海。
那么轻而易举就把人毁掉的大海,仍然是和蔼可亲的。
碧蓝如黛的海面,波涛反复。
一切依然如故。
我爱这样的海。我只要面对大海,似乎任何时候都能回到纯洁的心境中去。
毕业旅行。
临近初中毕业时,应一家杂志为我拍彩色插页之约,我来到了夏威夷。日程安排得非常紧张,上午抵夏威夷,住一夜,第二天清晨搭第一班飞机返日东京。那次也可以说是和当时的同班同学樱田淳子的毕业纪念旅行。我们从未在一起旅行过,所以象孩子似地喧闹,结果在飞机上一点没睡就到了目的地。
我们径直去摄影现场。
那是一处避开热闹海滨的场所。宽广的白沙海岸,不见人影。
两个人换上游泳装,站在橡山纪信先生的照像机前。纪信先生说:“等太阳再偏西一点就拍,先休息一会儿……”
我们俩准备自由自在地度过这段时间。她因为昨晚一点没睡,在树荫下闭上了眼睛。我呢……,觉得睡了很可惜的。
开始工作以后大约一年了,没有能够静下来看看海。
眼下得暇,我坐在海边的岩石上,眺望着大海。
什么也不去想,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一个人,数着涌过来又退回去的海浪,浪声就象人语声,我把自己的五官都朝向眼前辽阔无垠的蔚蓝色的海。
我没有感到孤独。海紧紧地熨贴着我的心,就象被母亲怀抱着的婴儿似的,是那样纯真。摹然,我的感觉器官听到了快门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唤醒了我的意识。
我一看,纪信先生把像机正对着我。
“不睡觉没关系吗?看什么呢?”
我对这个破坏了我无忧无虑的思绪的闯入者说:“数海浪呢。”
现在一遇到纪信先生,他还说他莫名其妙地清清楚楚记得我那时说过的话。
不知不觉地,海浪的声音已经成为我身体的组成部分了。
只要那声音在心中回荡,我就可以活下去。
现在,我能够感到大海就在我身旁。
从东京的街上是看不见的、似乎远去了的海,在我所爱的人心中缓缓地扩大了。我这小小的波澜被吸引着流向他那大海。
这个海也会有风暴袭来吧?
风也会来捣乱吧?
但是,海是永恒的,不可改变的。
此刻,苍茫时分……
一早晨,我感到了“苍茫”的含义。
春末的一个夜晚,我怎么也睡不着,独自坐在房间里,只感到时光流逝。
我愿意在这样的夜晚,把自己的一切静静地投入到时间的长河中。
无意中抬头看到窗上的夜幕,正在渐渐显现比暗夜稍亮的颜色。
我凝神瞩目,隔着一层玻璃的窗外,夜色正在不断地变化。
听到了小鸟的唧喳啼哟。
是它们醒来了吧。
意识从听觉回到视觉的时候,只见整扇窗户已成一片苍茫。
这种“苍茫”,对我来说,不是“青”,而是“苍”这个字的含义。
这种颜色,片刻之间,又将变成明天清晨的颜色。
可以说只是一瞬间的苍茫时分。
这是一天生活的终点之时,也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之刻。
这时刻才真正是我的时刻。
现在,我该怎样度过这个时刻呢?
迄今为止的我,真的有确实生活过来的证明吗?
这也许不是人们给我留下来的问题,而是出于自己想要认清自己的这样一种心情吧!
此时此刻,我要用自己的手、自己的语言,写下自己走过来的二十一年历程,同时也写下在演艺界这个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特殊世界中生活过来的大约八年的岁月。
这是在理解我的人们的帮助下得以实现的。
写自己,一方面是确认自己心中的记忆,同时也是抛掉自己。
抛掉过去——这好办。
我埋在稿纸里,心中这样想着。
秋末时节,我将要出嫁、改姓,完完全全在新的命运中开始新的生活。
过去的命运,即便不是黑暗而是光明的,我也不把它带到新的生活中去。
如果由于写出来就能够把它结束的话——这也好办。
在执笔写作的大约四个月的时间里,我有过千头万绪的感怀。
我是通过宣传机构而对铅字感到恐惧的,现在却要以铅字来描写自己,老实说这是一件伴随着痛苦的工作。
这工作要从勇于回忆那些无意中就要忘却的场面开始,事实就是事实,言必有据地写出来。
哪怕自己最不愿意了解的自己身上的丑恶,也要用自己的笔揭露出来。
母亲对着我深夜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说道:“不早点睡,会把身体搞垮的呀!”
我如果写自己的出生经过,当然就得把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公诸于众。
就母亲来说,即便这是由女儿的手写出来的东西,也不能不担心给人以这样的感觉:某些地方是女儿代替母亲,讲的是母亲自己要讲的话。
母亲大概有这种担心吧,可是她没有对我流露过一丝一毫。想到她把一切都托付给女儿的笔的勇气,我感谢悄悄侍立在门外的母亲。
社会上传开了我执笔写作的消息后,从各方面传来了具体的反应。
那些连我写作的详细内容都全然不知便乱加猜度的报道,又一次引起了我对报刊文字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并不是为了自己,倒是害怕我写出的文字,伤害了一直默默地守护着我的母亲。
细细想来,也可能还要伤害一些其他的人。因为写我自己,就不得不让一些人出场,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回忆,但对那些人来说却可能是超过了回忆的事情了。
我突然觉得不安起来。
一种不安又唤起另一种不安,我“啪”地一下放下了笔。
什么也不能写了;仅仅写了一个“我”字,后面就接不下去了。
我就这样败下阵来吗?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吗?
正在这时,我有幸以私人交际的形式初次见到了濒户内寂听先生。
和他谈到我正在执笔写作的这本书时,先生爽朗地高声回答我:“什么写出来不好意思,没有这种事情嘛!你怎么想就怎么写好啦,千万不要老想一定得写好的问题,这样,准能写出好的东西未。”
尽管交谈的时间短暂,但听了先生这些暖人心的话语,我重新鼓起了勇气。
我又摊开了稿纸。
我所写的东西决不是要伤害任何人。我相信自己的笔。
告一段落后,我拿给母亲看了。
因为我觉得与其通过宣传机构报道这个过程,不如让有实际感受的母亲先看看。
她读完后,我问她怎么样。“我可不懂啊!”母亲虽然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这个笑容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支持。
从我跟他商量要写这本书的时候开始,他就以理解的态度关注着这件事。
“现在正是写这本书最有意义的时侯呀,试试看吧……”
他自从这样说过以后,除非我主动和他谈,从未过问我什么。
在我写到自己的事情时,三浦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抽去了他的存在,我就不能写好自己的全貌。
写完五篇可以称得上是骨干的初稿以后,我也给他看了。
他用了很长时间,一篇一篇地仔细阅读,我守在他旁边,担心地等侯他开口。
怎么说好呢?
——他仿佛这么想着突然抬起头看着我。
脸上露出常有的那种微笑,说:“嗯,这不挺好吗?”
“真的?读过后不觉得有什么看着不舒服的地方吗?”
这话似乎有些使他感到意外。
“你自己既然已经这样写了,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妄加评论啦!”
他又这样嘱咐我说。
我在这本书中写了自己的“生理”和“出生”。由于人们理解的方法不同,也许引起轰动的。
对于一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把那些属于所谓禁区的东西写成文字,并且公诸于众,站在丈夫地位上的他,是不是有抵触情绪呢?
这正是存在于我心底的不安。现在,他这样理解我,信任我,使我再次感受到决不能辜负他的责任感。
这本书的写作不是作为艺人山口百惠,而是作为一个生活中的人的山口百惠在人生阶段告一段落,是从这个出发点写作的。
制片社所属的演员,退出舞台之后,把自己的意志公之于众,恐怕还没有先例吧。
我想到批准和帮助我退出舞台的堀经理以及制片社的诸位。
没有让他们过目我写作中的初稿。如果他们从这本书里知道曾花费心血关注的“山口百惠”的真实面貌,那就万分荣幸了。
我还想到了那些崇拜我的影迷、歌迷们。
“把自己的性都写出来,不好啊!”
“把私生活公诸于众,对你和三浦君都不好啊!”
“百惠的母亲和三浦君的双亲情绪上也不会好吧!”
每天收到的信件中,几乎都有对我写书提出的意见。
读着这些信,我总要在心里发誓:不能辜负这些人的心愿,至少不能说假话,不能用漂亮的词藻来装扮自己。决不能让别人说这是艺人的自白书,我一定要把这本书写得使人们读完以后都能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当然,我终归只是一个人。
但是,活在崇拜我的歌迷、影迷心中的山口百惠,也许已经变成他们身体中的一部分了。
我的痛痒,有一部分已经成了他们的痛痒。
在写这本书时,我不可能把这么多人的存在置之不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对我的支持,今天我才可以写成这本书。
现在,全书已经写成。我发觉,自己的心情格外平静。
这四个月,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结果又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
八年来,我做了不尽其数的工作,然而,著书却是一项和以往工作的格调不同的稀罕的工作。
一切都由自己去决定和行动。我再次懂得了没有比这种创造性的劳动更使人感到愉快和充实的了。
我定制了印有自己名字的稿纸。
印了一百本。
本以为写这本书用去了不少,可是现在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半以上尚未拆开包装的稿纸。
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陪伴我写作的是一支钢笔。
以前,我曾经用过多种写字工具:铅笔,活心铅笔,圆珠笔,钢笔。
即使是因为喜欢才买来的笔,我也会很快厌倦的。可就是这支蓝色钢笔,我却对它爱不释手。
现在,它已完全适于我的手,我的手也习惯于它的重量了。
有时是在摄影棚里,有时是在出外演出的后台或是饭店的房间里,我抓紧每一刻时间拿出这支钢笔用。这支钢笔,成了我平生第一件得心应手的物品了。
我还要感谢在我写作过程中直接给予过协助的人们。
对于不计深夜、清晨,不计较时间而指导我写作的残间里江子女士,为我拍摄照片的立木义浩先生、寺岛彰由先生,负责装订的菊地信义先生,从出版社的角度确实给予我很大帮助的山下秀树先生。
大家都是在我写这本书时才刚刚相识的,然而通过一项工作培养起来的友谊,今后我也要珍视下去。
二十一年来,我是随风生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