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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风云-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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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两天、三天,就这样混过了八天。翼军连战马也吃光了,全靠野菜杂草充饥。二十天以后,翼军成批成批被饿死。那些体弱的,也躺在地上不能动了。石达开垂泪道:“悔不听赖汉英之言,才铸成今日之祸,天作孽,尤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正在这时候,突然报事的军兵走进大帐,少气无力地禀报说:“回五千岁的话,清妖射来一支带信的箭,请殿下过目。”“呈上来。”石达开伸手接过书信,定睛瞧看起来。
  第六十九回 远征军陷入绝境 石达开屈膝请降
  战争犹如一盘棋,
  一招走错输全局。
  达开若听良言劝,
  何必命丧在蜀西。
  石达开兵败安顺场,只落得粮草尽绝,走投无路,正在这时,清军射来一封书信。小校呈上,达开忙展笺观看。上写:
  大清四川总督骆秉章致书于殿下石将军麾下:
  将军意图川蜀,进可逐鹿中原,退可鼎足三分。其雄心大略,真令人钦佩也。
  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所在,人力又岂得强之乎?今将军兵败安顺,如虎落陷阱,龙卧沙滩。纵有项羽之勇,吕望之才,又安能无恙?
  古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帅体上天好生之德,深怜将军之才。你若能幡然悔悟,率部来降,吾必奏天廷,优礼相待。若执迷不悟,一较高低,到那时王石俱焚,无可弥补也。纸短情深,切望于明日复音。
  石达开把信交给众将传阅。众将看了,又把信放在帅案上。大帐中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低沉的叹息声。
  大将黄再忠打破了沉默,粗声租气地问道:“殿下做何打算?”石达开反问道:“您想怎么办?”黄再忠冷笑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生而何欢,死又何惧。再忠宁愿战死,饿死,决不向清妖请降。”曾仕和也说道:“我与清妖誓不两立。没有什么可讲的,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纵然饿死,也决不投降!”大将韦普成也插言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一定与清妖血战到底!”众将异口同声地喊叫着。
  石达开深受鼓舞,他向左右环顾一番,二眸子又放出喜悦的光彩。可是,这种光彩在瞬息之间就破灭了。一张张憔悴不堪的面孔,一副副虚弱万分的躯体,使他刚刚发热的心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石达开五内如焚,不由低下头去。曾仕和脱口问道:“五千岁,您究竟是怎样打算的?”
  石达开长叹一声,向众将说道:“宁扶竹竿,不扶井绳,达开乃井绳也。达开之本意,欲西图巴蜀,与诸公建不世之基业。事之不成,实乃天意。今身逢绝地,攻守两失。纵有狮虎之心,也无能为力了。”曾仕和仗着胆子问道:“这么说,五千岁是有意向清妖请降了?”石达开苦笑一下,回答说:“石某幼读诗书,粗通文墨,把文天祥、史可法奉为师表,每读其精忠报国的业绩,便垂泪而感叹也!达开死不足惜,可是,把几千名弟兄株连到里边,于心何忍?”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二目湿润,大帐里又是一片沉默。
  石达开接着说:“方才我已经想好了。宁愿石某一家受戮,也要保住诸公和几千名弟兄的性命。即便达开粉身碎骨,死也瞑目矣!”说罢,他提起毛笔,写了一封书信。接着,把黄再忠唤到面前,说道:“你把这封信送到清营去,一定要当面交给骆秉章。你对他说,他如能答应信中的要求,石某也一定说话算数。不然的话,就唯有死战了。”“这……”黄再忠犹豫地说,“五千岁还应再考虑考虑。这样做实在是……”“不要说了。我意已决,断无更改之理。这是军令,你赶快执行去吧!”“遵令,”黄再忠不敢多说,将信揣在怀里,挑了八名亲兵,直奔山口走去。
  申时左右,他们刚来到山口,突然响起一阵锣声。与此同时,伏兵四起,把黄再忠包围。一名清军副将,高声喝道:“站住!长毛贼到哪里去?”黄再忠也高声喝道:“你说话客气一点!我乃翼王五千岁派出的信使,要见骆秉章!”副将闻听,怔了片刻,吩咐道:“把他们捆绑起来!”清军领命,往上就闯。
  黄再忠抽出宝剑,往后退了几步,冷笑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既然你如此无理,我只好回去交令。不过,若误了大事,你可兜着点!”这个副将一听,喝退了捆绑手。心里说:这个长毛子可够厉害的。真要误了大事,那还得了?想罢,拱手说道:“对不起,请恕兄弟鲁莽。既是信使,那就请吧!”接着,清军往左右一闪,黄再忠和八个亲兵,大摇大摆从人群中通过。
  骆秉章的总指挥部,设在离安顺场十里之外的“洗马姑”,坐南朝北,占地几十亩。连营由两翼伸展到安顺场,一路上密布地雷和哨卡,还配备了近百股骑巡。每座要隘和山包,都架起了西洋大炮。封锁沟一道挨着一道,人马必须从特制的吊桥上通过,方圆几十里地,都被划为禁区。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准随便出入。黄再忠一边看着,一边合计:难怪翼王如此。几千名饥饿疲惫的士兵,怎能对付得了十几万饱食严装的虎狼之众?
  那个副将先把他们安置在一座营房里,然后进中军大帐禀报。一小时后,黄再忠被解除武装,由那个副将“陪同”来到大帐。
  川督骆秉章身披黄马褂,头戴珊瑚顶双眼大花翎,项挂朝珠,昂首坐在虎皮高交椅上。几十名参赞、幕僚、师爷环列在身后。
  黄再忠紧走几步,往上拱手道:“翼王五千岁的信使黄再忠参见大人。”“跪下,跪下!”牌刀手威喝着。黄再忠不屑一顾,仍冷笑地站在那里。
  骆秉章手捋八字胡,盯着黄再忠。看罢多时,打着十足的官腔说道:“是石达开叫你来的吗?”“正是。”“既称信使,信在哪里呀?”“在这里。”黄再忠掏出信来。那个副将接过去,双手呈给骆秉章。
  骆秉章把信接过,撇着嘴,眯缝着眼,毫不介意地看着。上写:
  太平天国真天命翼王五千岁石达开书奉大清四川总督骆秉章阁下:
  拜读来函,不胜感慨。石某兵败志摧,皆天意也。古语云,胜者王侯败者贼。对于彼此的功过是非,将有后人为之评定。今达开身逢绝境,不忍让数千弟兄为吾丧命,故愿向阁下请降。或杀或剐,请公自便。不过,石某有一事相求。吾手下现有弟兄六千余人,尔等皆奉公守法的安善之辈。为求生听迫,加入麾下。愿明公体上天好生之德,宏施大度,胞与为怀,看我将士,请免诛戮,禁无欺凌,按官授职,量材摧用,愿为民者散为民,愿为军者聚为军。推恩以待,布德而绥,承如是者,不独众人感其恩,石某也将在九泉下戴德。
  上述一事,如蒙见允,则请降之事定矣!反之,石某将做困兽之斗。
  或长或短,急待回函。
  骆秉章把信看完,心情无比激动。他暗暗合计:石达开,这个震撼中外的庞然大物,居然会落到我的手里。威名远震的翼军,居然会被我全部吃掉。今后不独入阁有望,还要留下不朽的功勋啊!他越想越美,简直都有点儿得意忘形了。想过多时,这才对黄再忠说:“请你暂到外边等一下,容本督参议后,再给你答复。”他又向那名副将吩咐道:“把客人带下去,好好招待。”“遵令。”副将答应一声,将黄再忠带走。
  骆秉章退居内帐,把几名亲信找来,密议此事。首先,他让众人把石达开的来信看了一遍。然后,他叫众人各抒己见。帐前参赞孙羽说道:“恭喜大帅,贺喜大帅。蒙天子的洪福,仗大帅的虎威,石逆走投无路,才向朝廷请降。大帅能擒住这个恶煞,将为咱大清立下不世之功。”总兵马延寿道:“孙先生之言是也,卑职祝大帅荣升高转。”另外几个人,也不住地颂扬他。骆秉章摸着八字胡,说道:“你们看,石达开会不会又再用计?”孙羽忙摇首道:“不会。方才,卑职把他的信深研了一遍。纯属请降,并无假意,请大帅不必多虑。”骆秉章点点头,问道:“你看,该怎样向他答复?”孙羽受宠若惊,答道:“依卑职愚见,大帅满口承应,满足他的要求。并用好言安慰,来敦促石达开早日归降。”骆秉章摇着脑袋说:“朝廷对长毛子深恶痛绝,要把几千名长毛子饶了,怕不好办哪!石达开更是个棘手的家伙,或杀或留,本督也不好自决。”谋士梁浩压声说道:“这有何难?大帅现在就着手,把这里的情况写一道奏折。连同石达开的手书,一并送到北京,请旨定夺……”“妙极,妙极。一面请旨定夺,一面还要招安,来他个两不误事。”总兵刘建业道:“不管将来怎么办,先把姓石的逮住再说。”“也好。”
  骆秉章按着众人的谏议,马上给同治皇帝写了奏章,并把石达开的原信附在里边,派专人用八百里的速度送往北京。与此同时,他又给石达开写了封回信,大意是:欢迎请降。对达开及其所有的将士,决不亏待,并保障每个人的人身安全。不过,骆秉章在信中强调说:限石达开在三日之内,必须率家眷、携带护书大印,到洗马姑报到。其他兵将,在原驻地待命。他又征求了众人的谏议,这才二次升坐大帐,命人把黄再忠带进来。
  骆秉章摆出一副官架子,说道:“请你回去,向石达开传达,让他按信的要求照办。否则,休怪本督无情!”说罢,把信扔在黄再忠脚下。又命令那个副将:“把他们送回去!”说完,转身退归寝帐。
  黄再忠忍气吞声,带着八名亲兵,回到安顺场中军大营,向石达开禀明了一切经过。并且,把骆秉章的书信呈上。石达开看罢,又叫众将传阅了一遍。韦普成手捧书信,顿足道:“不行,不行!骆秉章欺人太甚,我跟他拼了!”曾仕和道:“是死是活,我们也要跟殿下在一起,决不能眼看着殿下一家去送死。”说罢,放声大哭。鲁国进道:“宁愿战死,也不投降。”众将七言八语,怒不可遏。
  石达开道:“大丈夫做事,岂能出尔反尔?我意已决,明日就去清营请降。”“什么?”众将吃惊地看着石达开。石达开手拍胸膛,对众将道:“粮食已经断了十天啦,每天都有上百人被饿死。我早去一天,就能救活不少性命。这个道理,你们还不懂吗?”说罢,一甩袖子,退帐去了。
  消息传开,全军震动,苦、乐、悲、欢,各种思潮反映在每个人的心上,官兵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到处是叹息声、咒骂声和哭泣声。
  三位王妃得知这一噩耗,抱头痛哭。五岁的幼翼王石定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抱着妈妈的双腿,咧开小嘴也哭了起来。
  “五千岁到——”参护喊罢,寝帐顿时静了下来,三位王妃急忙止住悲声。石达开走进寝帐,三位王妃强做笑脸相迎。黄氏冲儿子说道:“还不快给爹爹问安!”石定忠赶紧来到石达开面前,把小手一拱,清脆地说:“孩儿石定忠,叩见爹爹!”说着,双腿弯曲,倒身便拜。
  石达开把孩子拉到怀里,抚摩着他的脸蛋儿,亲了又亲,吻了又吻,不住地说:“好乖乖,好乖乖。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三位王妃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们手捂鼻子,泣不成声。
  在往日,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即使是夫妻,也不准有失礼的行为。可是到了现在,人们已突破这个禁区,无所顾忌了。石达开心似油烹,眼含热泪,找不出一句安慰他们的话来。半晌之后,翼王站起身来,冲外边喊道:“来人。”两名侍从闻声而入:“殿下有何吩咐?”石达开道:“还有什么吃食没有?”“回五千岁,新给您煮熟的马肉,还有全副下水!”“噢?”石达开一愣:“还有马肉?”“是!昨晚,您的宝马‘胭脂红’饿死了。曾仕和将军命人把马头、马尾埋葬,余下的肉都留给您和少王爷、王妃食用。”
  石达开的心头一缩,“咕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宝马“胭脂红”,是石达开最得意的脚力。十余年来,随着他转战南北,熬过了多少血雨腥风的岁月,立下了数不清的汗马功劳。没有想到,和它的主人一样,却落了个如此悲惨的结局。看彼想此,倍感凄凉。他难过多时,对侍从说:“把马肉分散给各位将军,就说我命令他们吃的。”“是!”侍从转身去了。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寝帐中点起松明。石达开一家人团团围坐,石定忠依偎在母亲怀里。将近初更时分,石达开口打唉声,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已经跟我五六年了。只因战事频繁,戎马倥偬,对你姐妹关怀得不够。思想起来,深感内疚。”三位王妃默默地听着,心头愈感沉重。石达开接着说:“我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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