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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向谁晓。
问心无愧事,
含笑对屠刀。
蒙德恩看罢,把纸撕得粉碎,吩咐左右用刑。
重刑之下,胡元炜被屈打成招。口供送到杨秀清手里,东王稍微问了问,就把胡元炜、张继庚判处“点天灯”的极刑,发出通告,就要正法。
消息传出朝野,传到了卫国侯黄玉昆府里。黄王昆大惊失色,心里说:胡元炜对天国一片忠心,怎能变草为妖?我是天国掌管刑法的人,岂能坐视不理?他勉强支撑着身子,带病来见东王。
这阵儿,恰值东王升殿理事,文武俱在。黄王昆礼毕,禀奏道:“胡元炜在卑职手下任职,一向公忠体国,对天王、东王忠心无二,岂能是反骨妖人?卑职以为,其中必有隐情。望九千岁收回成命,重新审理此案。”杨秀清怒斥道:“一有证人,二有口供,还有什么可重审的?”黄玉昆道:“酷刑之下,岂有真情?且人命关天,绝不能草率行事。”东王一拍桌子:“放肆!你说谁草率行事?胡元炜是你的部下,你竟没识破他是反骨妖人,已犯下了失查的罪名,还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黄玉昆道:“卑职不敢。不过,事关我天朝的声誉,民心的得失。这样下去,只怕要把我们太平天国毁掉。”
“唗!”杨秀清暴跳如雷,喝道:“黄玉昆,你好大的胆子。前者,天王诏旨,命你审问此案,你却托病不出,让胡元炜出来搪塞。现在,胡元炜原形毕露,你又跑出来为他辩解,可见你们通同作弊,都是反骨妖人。来人,把黄玉昆拿下!”刀斧手往上一闯把黄王昆按翻在地,绳捆索绑。
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九千岁息怒。”话音一落,殿下走来一人,跪倒施礼。谁?正是文官之首、兴国侯陈承熔。只听他说道:“黄玉昆语言激烈,顶撞了东王,理应受罚。然而,他说得未必不对。望九千岁大开天恩,饶了他吧!”杨秀清正在盛怒之下,听了陈承熔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吼叫道:“原来你也是他一党,给我绑起来!”霎时间,兴国侯也被绑了。杨秀清又说道:“把他俩拉到殿下,给我狠狠地打。黄玉昆三百,陈承镕二百!棍棍见血,不准姑息!”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不敢搭言。
时间不长,殿下传来了黄、陈二人的惨叫之声。这声音撕裂着每个人的心,很多人都紧闭了双眼。后来,竟连惨叫声也听不见了。有人上殿禀奏道:“罪犯昏死过去了!”杨秀清毫无表情,心中暗想:黄玉昆一向桀骛不驯。去年,我有个老叔,在燕王秦日纲府前经过。秦日纲的马夫见了,连动都没动。哼,实在狂妄至极。为此,我打了这个马夫二百苔杖,又命人把他送到黄玉昆那里,让他治罪。可是,黄玉昆却认为没有什么罪,竟把此案驳了回来。今天,他又敢当着文武百官,公开顶撞于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把他制服在地,又何以服众?想到此处,吩咐道:“用火纸熏过来,继续打!”文武百官不敢求情,一直等候着用完极刑。紧接着,两具血淋淋的躯体被抬到殿上。杨秀清手指二人,喝斥道:“姑且饶你等不死,看你们还敢犟嘴。”
按下陈承铬被本府的家人抬走不提,且说卫国侯黄玉昆。此刻,他暗中叫骂道:杨秀清啊,杨秀清,你太专横跋扈了。落在他的手下,还有个好吗?他痛不欲生,回府后,竟投湖自杀。幸亏被人发现,才保住了性命。杨秀清得知,冲冲大怒,将黄玉昆的侯位拿掉,降为伍卒。并且,还声言要把他投进东牢。残酷的镇压,暴力的手段,终于没有人敢提异议了。可叹胡元炜身遭惨害,冤沉海底。
就在处决了胡元炜、张继庚的那天晚上,杨秀清坐在多宝椅上,回忆起了这些夭发生的一切。他首先想到的是张继庚的供词,经过验证,他已经发现其中有鬼了。他又想到胡元炜,觉察到证据不足,有可能死于冤狱。不过,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后悔也没用。杨秀清把这一切都归之于天报,好像与他毫无关系。他又想到黄玉昆和陈承熔,心中深感不安。原来在盛怒之下,他竟忘了黄玉昆是“翼贵丈”,换句话说;他是翼王石达开的岳父——他的女儿黄惠卿是翼王的王妃。作为五军统帅——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权倾朝野的东王九千岁杨秀清,他简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唯一使他有所畏惮的,只有石达开一人。这位二十六岁的青年将军,德高望重,人心向归,在朝野上下威信极高。杨秀清对他不得不畏敬三分。平日,他依仗权势,对石达开也曾排挤过、打击过。可是,他所用的手段,都是极其含蓄和隐蔽的。他记恨石达开,可又要依赖他。他深知,石达开经常统兵在外,执掌着军权,具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有几次,他试图削掉他的兵权,把他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可是,频繁的战争,关系到社稷的安危,又不得不让石达开领兵。事实上,石达开是天国的长城,想不用他是做不到的。现在,由于张继庚一案,把黄玉昆杖责三百,官降伍卒。石达开闻讯后,将要怎样对待自己?兴国侯陈承熔虽然忠厚老实,可是,他的侄子陈玉成却是个剽悍的虎将。他得知叔父被打的消息,又将是什么态度呢?杨秀清翻来覆去思考着这件事,辗转不安。
正在这时,有人禀报说:“翼王还京了。”杨秀清惊呆在宝座上,半天没有说出后来。
前边说过,翼王原在江西督师,大战曾国藩,把曾妖头困在南昌城中。正在这个时候,接到东王浩偷,叫他回师扬州,对付清政府的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翼王不敢抗令,把军前的事情安排之后,率精兵五万,兼程赶回天京。石达开没有急于进城,他首先视察了瓜州前线的形势,布置了城防。一切就绪之后,他才带着心腹爱将春官正丞相张遂谋,夏官又副丞相曾锦谦,参护一百名,回到天京。石达开在府门外下马,早有人通报进去。翼殿尚书、承宣各官,齐到府门接驾。石达开向他们打了招呼,迈步走进银安宝殿。
翼王有个习惯:不论何时归府,他都不急于休息,总要升殿处理一下公事,顺便了解一下京中的情况。所以,文武都在殿内,等候翼王问话。石达开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向左右看了一番。他发现翼殿尚书赵永禄没在,便问道:“赵尚书因何不在?”文武官员听了,一个个哑口无言,谁也不敢把真情告诉他。石达开又连问了两遍,有个姓萧的承宣,嘟嘟囔囔地说:“多日不见,可能是……是……病了!”石达开听了,也没深究。后来听说,京里出了“反骨妖人”张继庚一案,前后株连了八九百人,胡元炜惨遭了点天灯的酷刑。翼王听了,闷闷不乐。他也没说什么,处理了几件公事,这才摆手退殿。
当他回到内宅的时候,王妃黄氏率领着众妃出来迎接。石达开让众人散去,来到黄氏屋中坐定。王世子石明忠,搂着爸爸的脖子又亲又吻,格格地直笑。唯有在这一刻,石达开才感到家庭温暖和天伦之乐。这时,十二岁的“翼千金”也跑进屋来:“爸爸!”一头扎进石达开怀里。翼王抚摩着一双儿女的头,看在眼里,爱在心上,真有说不出的快意。
晚膳后,孩子们都游玩去了。夫妻对坐,谈着离别的情况。石达开发现,妻子的表情很不自然。说话的时候,貌合神离,心不在焉,他问道:“夫人,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这个……啊……没有……不……这不是……那不是……”黄氏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石达开素知王妃十分贤慧,一般的事情决不会流露出来。像这种情形,必然有重大的事情出现。他轻轻地一拍桌案,严肃地说道:“你还敢瞒我?”黄氏闻听,泪如雨下。石达开见了,忍着性子追问原因。黄氏再不敢隐瞒,就把父亲黄玉昆的遭遇说了一遍。
石达开听罢,一拳击到桌子上,震得壶碗落地。只见他虎目圆翻,朗声说道:“杨秀清欺人太甚!”黄氏战兢兢地说道:“隔墙有耳,王爷息怒。”石达开冷笑道:“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杨秀清自恃功高爵显,为所欲为,今日竟欺压到我的头上!黄玉昆果真有罪,我石某也不饶他。倘若无罪,我看他有何言对我!”说罢,挎上佩剑,往外就走。
黄氏连忙扯住丈夫的袍子,跪倒在地:“王爷息怒。你这样做,是要吃亏的呀!”石达开把妻子扶起来,安慰道:“请你不必担心,我料杨秀清不敢对我如何!况且,这不光是为你父亲一个人的事情,还有兴国侯陈承镕等人。我石达开为公不为私,光明磊落,有什么可怕的?”黄氏慢慢地撒开双手,呆望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五十三回 释私怨一致对外 庆功宴乐极主悲
翼王石达开与王妃黄氏告别,率领爱将张遂谋、曾锦谦和十名参护,先来到卫国侯黄玉昆家中,为什么?一是看看岳父的伤症,二是了解一下京中的情形。
翁婿见面,黄玉昆垂泪道:“贤婿回来得正好,晚来一步,咱们就见不着面了!”石达开安慰道:“岳父,不必难过,安心养伤才是。”黄玉昆又说:“你可晓得京中的事情?”石达开说:“正要向您请教。”黄玉昆长叹一声,就把京里发生的事情,详细他讲了一遍。当他讲到胡元炜等三十多人无端受害,以及自己和陈承镕惨遭毒打的时候,不由得咬牙切齿,放声痛哭。石达开听罢,以拳击案,怒不可遏:“杨秀清欺人太甚,待我找他辩理!”黄玉昆忙说:“不可,不可!杨秀清一向不能容人,硬碰是要吃亏的。我看……能忍就忍了吧!”石达开冷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一心为公,怕他何来?”说罢,起身告辞。黄玉昆深知姑爷的秉性,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别人万难改变。因此,只好命人把他送到府外。
石达开打马如飞,来到东王府,命人向里通禀,过了很长时间,东殿尚书侯谦芳才从里边走来,满面带笑地说:“五千岁,我家东王偶染风寒,不能理事,请翼王改日再来吧!”石达开说:“我有急事见他。”“有急事也不行。东王刚用过药,请五千岁体谅。”翼王情知他是谎话,不由火往上撞。刚要发作,突然,张遂谋在身后拉了一把。石达开会意,忿忿离开东府。一路上,张遂谋说道:“事情已很清楚,东王理亏,不敢与五千岁见面。五千岁不可操之过急,且容他一步,再看分晓。”石达开点头称是。
第二天,翼王用罢早膳,又到东王府找杨秀清,仍遭到拒绝。一连三天,皆是如此,翼王大怒,心里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姓杨的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我非要见他不可!翼王刚要起身,有人进来禀报:“北王、燕王前来看望五千岁。”石达开一怔,暗想道:我与韦昌辉素无往来,他也没到过我府。今日突然而至,其中必有文章!他不敢怠慢,亲自到门外迎接。
这时,北、燕二王已经下了马,数百名亲兵分列在两旁。燕王是谁?就是秦日纲,不久前,从侯爵晋升为王位。石达开紧走几步,来到韦昌辉面前,拱手施礼:“不知哥哥驾到,有失远迎,当面恕罪。”说罢,就要叩拜。韦昌辉急忙拦住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燕王秦日纲给翼王见了礼,三王走进翼府花厅,分宾主落座,仆人献茶。
韦昌辉首先含笑道:“兄弟常年领兵在外,与清妖浴血奋战。为国为民,实在不易。小兄自愧不如,佩服啊佩服!”“是啊!”秦日纲又说,“五千岁乃我朝保障。举国上下,有口皆碑,实在是可钦可敬。”石达开很讨厌这种奉承话,淡淡一笑,说道:“二位来此何干?”韦昌辉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是向你来道辛苦,二是有几件事情相告于你。”石达开说:“愿闻其详。”韦昌辉严肃地说:“兄弟,可知京城发生的事情吗?”石达开说:“略晓一二。”韦昌辉苦笑道:“九千岁日理万机,难免有失误之处。就拿他处理卫国侯和兴国侯这件事情来说,就太过分了。不过,事后他也深有悔意,觉得对不住你。昨天,他已请示天王,将黄玉昆、陈承镕二位官复原职,并派我向你说知此事。九千岁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还让我向你表示歉意。依小兄之见,但能容人且容人,你就消消这口气儿吧!别忘了,人家嘴大咱嘴小,不完又能怎样?”“是啊!”秦日纲也附和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东王既然有这番表示,已经很不错了。”
这件事对石达开来说,也感意外。他万没料到,杨秀清会变得这么快;而且,又派两个王爷前来说情。因此,心中很受感动。所以,石达开说道:“多谢九千岁大恩,来日必到府叩谢。”北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