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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济堂”药铺此时很是热闹。在古香古色的牌匾之下是三开间的门脸,大堂上,抓药的,等药的,买丸药的一屋子的人。虽然人挨人有些拥挤,但忙而不乱,十分肃静。只有敲戥子声和铜杵砸药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乍一听起来好似一首动听的音乐。靠窗处,坐着一位老先生,花白的胡子,慈眉善目,似有一股仙风道骨。
这时“施济堂”的大门口,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到了门前,车把式一个鞭花,两匹骡子戛然而止,既轻快又无声。崭新的西洋呢做的轿帘,铮光瓦亮的双镫大脚铃,再加上威武精干的车把式,路上的行人都禁不住停住了脚,呆呆地望着这辆马车。
“施济堂”掌柜的一溜儿小跑儿来到门外,冲着马车鞠了一躬:“东家您来啦!”接着和秦管家一起打起了轿帘,“东家您请。”
秦治邦缓缓走下,在众人簇拥之下,步入店堂。
大堂内,人人垂首,恭迎东家。只有那不谐调的铜杵声仍一下一下地响着。秦治邦乜了一眼,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慢慢地走到这个人跟前叫了声:“大哥,歇会儿吧。”
只见秦治国头也未抬说了声:“不累。”然后就不言语了。
这时秦治邦抬头向大厅扫了一眼,对众人说:“大伙儿忙吧。”
大堂内,先生、伙计们这才各归各位,干了起来。
梁四来到那位长着白胡子的坐堂老先生面前,轻轻坐下,伸出了胳膊。“这位先生,您上焦虚火,又着了点儿外寒,心中好像有些惊悸之事……”坐堂先生对梁四说。
梁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些日子总像要出什么事似……”
可嘴里说着话,脑子却走了神,他老是感到有一道目光像鞭子似的在他身上抽来抽去。
九、两姐妹要唱对台戏
果然,秦管家走到梁四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喂,这位先生,咱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虽然管家言语平和,可不知怎么的,梁四突然打了个寒噤,他感觉冷嗖嗖的。
管家:“怎么着,认出我们老爷和我了吗?”
梁四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认识?”管家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可是天天为你们那小娘们儿捧场的老主顾呀。”
梁四这才缓过神儿来:“谢谢,谢谢您和老爷赏光。”
管家:“我们老爷刚才吩咐了,这个月的十六是我们老太太七十大寿,想让你们来唱堂会……”
“唱堂会?”梁四听罢连连摇头,“先生,我们有个规矩……”他还要说下去,被管家劈头拦住:“什么破规矩,从今天起,一律给我废了!”
“不行啊,”梁四哀求道:“这位大爷,实在对不起,我师妹那脾气你们不知道,她说一不二,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管家把脸绷了起来:“那小娘们儿的脾气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秦老爷在这天津卫一跺脚,可是鼓楼、炮台颤三颤的主儿,你们初来乍到要想在这地面上混……”
管家不阴不阳地追了一句:“怎么着,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劝劝你那位师妹?”
梁四还是没言语,管家加重了语气,几乎嚷了起来:“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也许管家刚才那一声音量太大,大厅里许多人都朝他俩望了望,就连杵药的秦治国也把头抬了起来。
梁四无奈,他知道卫二姐的性子,说一不二,宁折不弯,可秦家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啊,他磨磨蹭蹭地带着秦管家来到茶楼,出乎意料,卫二姐竟答应了。
“程老板,我答应了你,但你也得答应我,就是不能辞退那位大姐和众姐妹……”卫二姐提出了条件。
“这……”程大头刚要张口,不知什么时候白牡丹又跑了过来,“哼,老虎戴素珠———假充什么善人!我们姐几个还没到了那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份上,用不着别人赏饭吃!”
卫二姐站在那里满面惊愕,白牡丹的倔强不服输她是领教了,可现在不是赌气逞能的时候。卫二姐真想掏心窝子跟她说说,可白牡丹却大步流星的往外闯。刚走到门口,却被程大头拦住了:“看,看,看在卫二姐的面,面,面子上,你,你们要想留,留下来也行,可包,包银得往,往下降……每场一,一,一……”
白牡丹快人快语:“你就是给姑奶奶一千块,姑奶奶也不伺候你啦!”
“卫老板,三天以后,我白牡丹在对面的天和戏楼连挂三天你的曲码,你大概不害怕吧?”说着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直刺过来。
卫二姐当然不怕,但自家姐妹互相伤害她却于心不忍。见卫二姐没答话,白牡丹冷笑一声:“怎么怕了,怕了就别在天津卫唱。”卫二姐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答应你。我卫二姐最喜欢的就是唱对台戏。”
白牡丹:“好,咱们三天后见!”
程大头一听喜不自禁:“打,打,打擂?这,这,这可太,太,太好啦!那些人就爱看,看这热闹,座,座儿准,准满……”
十、宋富贵学蒸包子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大街上,将这条破旧的小街也照出点生气。经历了徐老五挑起的那场骚乱后,侯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闲聊的依旧闲聊,做生意的依然做自己的生意。卫二姐独自站在这日头下,想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真的感觉很累,这种累,不是体累,而是心累。原先她以为她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免不了受人欺侮,时间长了,站住脚就好了。可徐大爷的事却让她不可思议,这偌大的天下,难道小人物要维持生计就这么难?可越是这样,穷人就越要帮着穷人。想到这,她找来弟弟顺生,一路打听着三拐两拐找到了徐大爷的窝棚。
这是一个简陋的窝棚,只有接近地面的部分有尺高的砖,因为常年潮湿,砖体泛着白碱,已看不出青砖的模样,棚顶的苇草在风中抖动,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与之相反,窝棚内此时却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原来,宋富贵看到徐大爷被打伤,便和赵大楞一起把徐大爷背回家,守候在床前。徐大爷感觉好些了,便艰难地起身做饭,蒸包子。看着徐大爷疼痛难忍的样子,宋富贵于心不忍,便笨手笨脚地帮忙包开了包子。不一会儿满屋子已经是热气腾腾,一屉包子蒸熟了。
徐大爷艰难地坐起:“孩子,没什么谢你的,这屉包子拿回去,叫你老娘尝尝吧。”见宋富贵还在犹豫,徐大爷又挥了挥手:“我,我没事了,快回家吧,趁着热。我给你裹。”说着就要往床下挪。
宋富贵忙拦住:“别,别介,您留着自己吃吧。”
徐大爷佯装生气:“别让我着急,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宋富贵只好用荷叶包了十来个,揣入怀中:“那我就不客气啦,大爷,您好好歇着吧。”宋富贵边说边拉开了屋门,突然一愣:“你……?”
门外站着笑容可掬的卫二姐:“大爷好点儿了吗?”
宋富贵没有答话,鼻子“哼”了一声,侧身离去。
卫二姐一个人被晾在那里。徐大爷一见赶忙招呼道:“快,姑娘快进屋,来,桌上还有热包子呢。”
宋富贵刚走出胡同口,吓得忙缩回了脖子,原来徐老五正领着几个混混在附近转悠呢。
十一、沧州厨子李八
只听侯三说道:“五爷,别急,在这块地界儿,有嘛事儿能难得住咱爷们儿,一会儿拽着个熟道的,叫他带路。”
徐老五接过了话头:“对,趁热打铁,今儿个我非把这老帮子的屎折腾出来!走,爷们儿,再给我仔细找找,一会儿我请客,每人半斤老白干!”
眼看就要到了徐大爷家的门口,忽然从远处又奔过来一个小混混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着徐老五喘着:“五,五爷,八,八爷……”
徐老五耐不住性子:“到底嘛事?五爷,八爷的?”
小混混儿平静了一些:“五爷,李八爷打发人叫您来啦!”
“叫我?”没想到一提李八爷徐老五有些变颜色“哎,八爷这时候找我干嘛呢?”
徐老五犯了嘀咕,边自言自语边往回走,刚才那嚣张的气焰霎时无影无踪。
听说李八爷有事唤他,徐老五半点儿不敢怠慢,忙回家收拾收拾,赶到了李八爷常呆的同庆楼,可到那儿一打听,李八爷今儿在家处理几档子“私事”,让他赶快去。
说起这位李八爷,在侯家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刚出道的时候,他是个厨子,从老家沧州徒步来到天津卫,就在这家同庆楼帮忙。沧州地面上出武把式,再加上他年轻时膀大腰圆,好惹惹,谁有事,都去帮忙拔闯。他来到天津卫不到两年,拿手的“八大碗”就在侯家后出了名。所谓的天津卫八大碗,也是继承了前辈的传统手艺而拼凑成的:元宝肉、烩三丝、独面巾、海杂拌、拆烩鸡、溜鱼片、烩虾仁、清汤肉丝等。虽然不是他独创,但这同庆楼自打贴出这八大碗,竟然食客盈门,生意兴隆。
就因为这个,同庆楼东家一直舍不得辞去他,不过即使这样他充其量也只是个掌勺的而已。可有一天中午,正是高朋满座的时候,突然大门外一片喧嚷,接着“哗啦”一声,有人用木棍将门砸破,食客们顿时大哗,喊叫着四下逃散。
原来同庆楼的东家得罪了人。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伙人,东家吓得不知去向,伙计们也双腿如筛糠,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没人出来答话,那伙人更来劲儿了,领头的大叫一声:“走,哥几个进去砸!”说着举棍弄棒就往里冲。却不料,刚冲到内门都停住了脚。只见迎面站着个大汉,满脸杀气,挡住去路。“怎么着,想挡横儿是不是?”领头的喊着。
李八眉毛微微一动,舞了两下手中的炒勺开了口:“哥几个不是想见点儿血吗,这不容易吗。”话还未说完,“嘶啦”一声,将小褂扯下一大块,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兄弟陪你们玩玩就是啦!”然后抡起炒勺用勺边儿“喳、喳、喳”就是三勺,接着殷红的血柱直喷出来,直吓得这伙人连退了好几步。
李八此时倒笑了:“来呀,你们是也来比划比划,还是趴在地上舔舔兄弟这血汁?”接着放开嗓门“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一开始见这黑铁塔一样的汉子手里只是拿着个炒勺,没当回事儿,可转眼间见他自残身体,都有些慌了神,商量了一会儿,由领头的那个人又说了几句大话,然后灰溜溜地撤了。
从那起他得了个响亮的绰号“李三勺”。东家是个胆小的人,两口子一合计,三十六着走为上策,仨瓜俩枣将同庆楼盘给了李八,然后隐姓埋名,躲开了这是非之地。
李八此时更加得意了,走路都是横着走。但他哪里知道,正有人在暗中要算计他。
十二、侯家后帮派之争
其实早在李八来天津卫之前,在侯家后街面上混的人群中就有一个松散的帮派,这个帮派的头子姓金,因为长得比较矮小,人称“金小个子”。这个“金小个子”之所以能在侯家后立住脚靠的不是武力,而是智慧。他专以出馊主意、损计谋出名,因此又有一个绰号“小诸葛”。
这个“小诸葛”早就注意上了李八,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心狠手黑,又爱交往,将来必能成事,他暗暗在打主意,如果不能把他收在帐下,就必须把他除掉!
话说京城醇亲王府有个姓张的采办,专管采买天津卫方面的东西。每年总要来几趟,来了就到侯家后走走,迷上了青楼巷里的小桃红,而青桃巷就是“金小个子”他们开的,小桃红自在他们管辖之下。“金小个子”的主意是等这个张采办来了后,让小桃红怂恿他去同庆楼吃八大碗。吃饭之中他们做些手脚,栽赃于李八,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了这个眼中钉。还顺水推舟将同庆楼据为己有,可谓一箭双雕,妙之又妙。
没想到的是,这位小桃红有个知心的好友叫杜秀玉,她本是天津有钱大家跑上房的小老妈,与李八是同乡,这次小桃红当做笑料把“金小个子”的阴谋说给她后,她深怕李八落入陷阱,赶紧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李八。二人冥思苦想,最后终于想出了一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锦囊妙计。
就在那位张采办来天津卫的前一天,青楼巷的小桃红出门买胭脂竟然没有回来,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还是没有音信。这一下“金小个子”可抓了瞎,要知道北京亲王府的人可惹不起,连官面上都远接高迎。再说这位张采办事先已经叫人带来了话,明晚就宿在青楼巷,万一到那时小桃红还无踪影,这个娄子可就捅大啦!
可就在这时,李八找上门来了。他告诉“金小个子”,小桃红与她的好姐妹杜秀玉醉倒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