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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家,其中有收监的,有不能来的。包公吩咐他们:“在外不可声张,候我起身时一同随行便了。”二老者叩头谢了,仍然出城去了。
且说包公自奏明御刑之后,便吩咐公孙策督工监造,务要威严赫耀,更要纯厚结实。便派王、马、张、赵四勇士服侍御刑:王朝掌刀,马汉卷席捆人,张龙、赵虎抬人入铡。公孙策每日除监造之外,便与四勇士服侍御刑,操演规矩,定了章程礼法,不可紊乱。
不数日光景,御刑打造已成。包公具折请训,便有无数官员前来饯行。包公将御刑供奉堂上,只等众官员到齐,同至公堂之上验看御刑。众人以为新奇,正要看看是何法度。不时俱到公堂,只见三口御铡上面俱有黄龙袱套,四位勇士雄赳赳,气昂昂,上前抖出黄套,露出刑外之刑,法外之法,真是光闪闪,令人毛发皆竖,冷飕飕,使人心胆俱寒。正大君子看了,尚可支持,奸邪小人见了,魂魄应飞。真算从古至今未有之刑也。
众人看毕,也有称赞的,也有说奇的,就有暗说过苛的,并有暗说多事的,纷纷议论不一。大家只得告别,包公送至仪门,回归后面。所有内外执事人等,忙忙乱乱打点起身。包公又暗暗吩咐,叫田忠跟随公孙策同行。到了起行之日,有许多同僚在十里长亭送别,亦不必细表。沿途上,叫告状的父老也暗暗跟随。
这日包公走至三星镇,见地面肃静,暗暗想道:“地方官制度有方。”正自犯想,忽听喊冤之声,却不见人。包兴早已下马,顺着声音找去,原来在路旁空柳树里,及至露出身来,却又是个妇人,头顶呈词,双膝跪倒。包兴连忙接过呈子。此时轿已打住,上前将状子递入轿内。包公看毕,对那妇人道:“你这呈子上言家中无人,此呈却是何人所写?”妇人答道:“从小熟读诗书,父兄皆是举贡,嫁得丈夫也是秀才,笔墨常不释手。”包公将轿内随行纸墨笔砚,叫包兴递与妇人,另写一张。只见妇人不加思索,援笔立就呈上。包公接过一看,连连点头道:“那妇人,你且先行回去听传。待本阁到了公馆,必与你审问此事。”那妇人磕了一个头说:“多谢青天大人!”
当下包公起轿,直投公馆去了。未识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10回 买猪首书生遭横祸 扮化子勇士获贼人
且说包公在三星镇,接了妇人的呈子。原来那妇人,娘家姓文,嫁与韩门为妻。自从丈夫去世,膝下只有一子,名唤瑞龙,年方一十六岁。在白家堡租房三间居住。韩文氏做些针指,训教儿子读书。子在东间读书,母在西间做活,娘儿两个将就度日,并无仆妇下人。
一日晚间, 韩瑞龙在灯下念书,猛回头见西间帘子一动,有人进入西间,是葱绿衣衿,大红朱履,连忙立起身赶入西间,见他母亲正在灯下做活。见瑞龙进来,便问道:“吾儿晚上功课完了么?”瑞龙道:“孩儿偶然想起个典故,一时忘怀,故此进来找书查看查看。”一面说着,奔了书箱。虽则找书,却暗暗留神,并不见有什么。只得拿一本书出来,好生纳闷。又怕有贼藏在暗处,又不敢声张,恐怕母亲害怕,一夜也未合眼。
到了次日晚间,读书到了初更之后,一时恍惚,又见西间帘子一动,仍是那朱履绿衫之人,进入屋内。韩生连忙赶至屋中,口叫“母亲”。只这一声,倒把个韩文氏吓了一跳,说道:“你不念书,为何大惊小怪的?”韩生见问,一时不能答对,只得实诉道:“孩儿方才见有一人进来,及至赶入屋内,却不见了。昨夜也是如此。”韩文氏闻听,不觉诧异。“倘有歹人窝藏,这还了得!我儿持灯照看照看便了。”韩生接过灯来,在床下一照,说:“母亲,这床下土为何高起许多呢?”韩文氏连忙看时,果是浮土,便道:“且把床挪开细看。”娘儿两个抬起床来,将浮土略略扒开,却露出一只箱子,不觉心中一动,连忙找了铁器,将箱盖一开。不看则可,只因一看,便是时衰鬼弄人了。
韩生见里面满满的一箱子黄白之物,不由满心欢喜,说道:“母亲,原来是一箱子金银。敢情是财来寻人。”文氏闻听,嘱道:“胡说,焉有此事!纵然是财,也是非义之财,不可混动。”无奈韩生年幼之人,见了许多金银,如何割舍得下?又因母子很穷,便对文氏道:“母亲,自古掘土得金的,不可枚举。况此物非是私行窃取的,又不是别人遗失捡了来的,何以谓之不义呢?这必是上天怜我母子孤苦,故尔才有此财发现。望乞母亲详察。”文氏听了也觉有理,便道:“既如此,明早买些三牲祭礼,谢过神明之后,再做道理。”韩生闻听母亲应允,不胜欢喜,便将浮土仍然掩上,又将木床暂且安好。母子各自安寝。
韩生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胡思乱想,好容易心血来潮,入了梦乡,总是惦念此事。猛然惊醒,见天发亮,急忙起来禀明母亲,前去办买三牲祭礼。谁知出了门一看,只见月明如昼,天气尚早,只得慢慢行走。来至郑屠铺前,见里面却有灯光,连忙敲门要买猪头。忽然灯光不见了,半晌毫无人应,只得转身回来。刚走了几步,只听郑屠门响。回头看时,见灯光复明。又听郑屠道:“谁买猪头?”韩生应道:“是我赊个猪头。”
郑屠道:“原来是韩相公。既要猪头,为何不拿个家伙来!”
韩生道:“出门忙了就忘了,奈何?”郑屠道:“不妨,拿一块垫布包了,明日再送来罢。”因此用垫布包好,交付韩生。韩生两手捧定,走不多时,便觉乏了,暂且放下歇息,然后又走。迎面恰遇巡更人来,见韩生两手捧定带血布包,又累的气喘吁吁,未免生疑,便问是何物件。韩生答道:“是猪头。”
说话气喘,字儿不真。巡更人更觉疑心。一人说话,一人弯腰打开帮包验看。月明之下,又有灯光照的真切;只见里面是一颗血淋淋发髻蓬松女子人头。韩生一见,只吓得魂飞魄散。巡更人不容分说,即将韩生解至邺县,俟天亮禀报。
县官见是人命,立刻升堂。带上韩生一看,却是个懦弱书生,便问道:“你叫何名?因何杀死人命?”韩生哭道:“小人叫韩瑞龙,到郑屠铺内买猪首,忘拿家伙,是郑屠用布包好递与小人。后遇巡更之人追问,打开看时,不想是颗人头。”
说罢,痛哭不止。县官闻听,立刻出签拿郑屠到案。谁知郑屠拿到,不但不应,他便说连买猪头之事也是没有的。又问他:“垫布不是你的么?”他又说:“垫布是三日前韩生借去的,不想他包了人头,移祸于小人。”可怜年幼的书生如何敌的过这狠心屠户。幸亏官府明白,见韩生不象行凶之辈,不肯加刑,连屠户暂且收监,设法再问。
不想韩文氏在三星镇递了呈词,包公准状。及至来到公馆,县尹已然迎接,在外伺候。包公略为歇息吃茶,便请县尹相见,即问韩瑞龙之案。县官答道:“此案尚在审讯,未能结案。”
包公吩咐,将此案人证俱各带至公馆听审。少刻带到。包公升堂入座。先带韩瑞龙上堂,见他满面泪痕,战战兢兢,跪倒堂前。包公叫道:“韩瑞龙,因何谋杀人命?诉上来。”韩生泪涟涟道:“只因小人在郑屠铺内买猪头,忘带家伙,是他用垫布包好递给小人,不想闹出这场官司。”包公道:“住了。你买猪头遇见巡更之人是什么时候?”韩生道:“天尚未亮。”
包公道:“天未亮你就去买猪头何用?讲。”韩生到了此时,不能不说,便一五一十回明堂前,放声大哭:“求大人超生草命。”包公暗暗点头道:“这小孩子家贫,贪财心胜。看此光景,必无谋杀人命之事。”吩咐带下去。便对县官道:“贵县,你带人役到韩瑞龙家相验板箱,务要搜查明白。”县官答应,出了公馆,乘马,带了人役去了。
这里包公又将郑屠提出,带上堂来。见他凶眉恶眼,知是不良之辈。问他时,与前供相同。包公大怒,打了二十个嘴巴,又责了三十大板。好恶贼,一言不发,真会挺刑。吩咐带下去。
只见县官回来,上堂禀道:“卑职奉命前去韩瑞龙家验看板箱,打开看时,里面虽是金银,却是冥资纸锭。又往下搜寻,谁知有一无头死尸,却是男子。”包公问道:“可验明是何物之伤?”
一句话把个县官问了个怔,只得禀道:“卑职见是无头之尸,未及验看是何物所伤。”包公嗔道:“既去查验,为何不验看明白?”县尹连忙道:“卑职粗心,粗心。”包公吩咐:“下去!”县尹连忙退出,吓了一身冷汗,暗自说:“好一位厉害钦差大人,以后诸事小心便了。”
再说包公吩咐再将韩瑞龙带上来,便问道:“韩瑞龙,你住的房屋是祖积,还是自己盖造的呢?”韩生回道:“俱不是。乃是租赁居住的,并且住了不久。”包公又问:“先前是何人居住?”韩生道:“小人不知。”包公听罢,叫将韩生并郑屠寄监。老爷退堂,心中好生忧闷。叫人请公孙先生来,彼此参详此事。一个女子头,一个男子身,这便如何处治?公孙先生又要私访。包公摇头道:“得意不宜再往,待我细细思索便了。”
公孙策退出,与王、马、张、赵大家参详此事,俱各无有定见。公孙先生自回下处。
四爷赵虎便对三位哥哥言道:“你我投至开封府,并无寸箭之功。如今遇了为难的事,理应替老爷分忧,待小弟暗访一番。”三人听了不觉大笑说:“四弟,此乃机密细事,岂是你粗鲁之人干得的?千万莫要留个话柄。”说罢,复又大笑。四爷脸上有些下不来,搭搭讪讪的回到自己屋内,没好谤气的。
倒是跟四爷从人有机变,向前悄悄对四爷耳边说:“小人倒有个主意。”四爷说:“你有什么主意?”从人道:“他们三位不是笑话你老吗?你老倒要赌赌气,偏去私访,看是如何。然而必须乔装打扮,叫人认不出来。那时若是访着了,固然是你老的功劳;就是访不着,悄悄儿回来也无人知觉,也不至于丢人。你老想好不好?”四爷闻听大喜,说:“好小子!好主意。你就替我办理。”从人连忙去了,半晌回来道:“四爷,为你这宗事,好不费事呢。好容易才找了来了。花了十六两五钱银子。”四爷说:“什么多少,只要办的事情妥当就是了。”从人说:“管保妥当。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小人就把你老打扮起来,好不好?”
四爷闻听,满心欢喜,跟着从人,出了公馆,来至静处。
打开包袱,叫四爷脱了衣衿。包袱里面却是锅烟子,往四爷脸上一抹,身上手上俱各花花答答抹了;然后拿出一顶半零不落的开花儿的帽子,与四爷戴上;又拿上一片滴零搭拉的破衣,与四爷穿上;又叫四爷脱了裤子鞋袜,又拿条少腰没腿的破裤衩儿,给四爷穿上;腿上给四爷贴了两个膏药,唾了几口吐沫,抹了些花红柳绿的,算是流的脓血;又有没脚跟的板鞋,叫四爷他拉上;余外有个黄瓷瓦罐,一根打狗棒,叫四爷拿定:登时把四爷打扮了个花铺盖相似。这一身行头,别说十六两五钱银子,连三十六个钱谁也不要他。只因四爷大秤分金,扒堆使银子,那里管他多少;况且又为的是官差私访,银子上更不打算盘了。临去时,从人说:“小人于起更时仍在此处等侯你老。”四爷答应,左手提罐,右手拿棒,竟奔前村而去。走着,走着,觉得脚指扎得生疼。来到小庙前石上坐下,将鞋拿起一看,原来是鞋底的钉子透了。抡起鞋来,在石上拍搭拍搭紧摔,好容易将钉子摔下去。不想惊动了庙内的和尚,只当有人敲门。及至开门一看,是个叫花子在那里摔鞋。四爷抬头一看,猛然问:“和尚,你可知女子之身男子之头在于何处?”和尚闻听道:“原来是个疯子。”并不答言,关了山门进去了。四爷忽然省悟,自己笑道:“我原来是私访,为何顺口开河?好不是东西。快些走罢!”自己又想道:“既扮做花子,应当叫化才是。这个我可没有学过,说不得到那里说那里,胡乱叫两声便了。”便道:“可怜我一碗半碗,烧的黄的都好。”
先前还高兴,以为我是私访。到后来,见无人理他,自想道:“似此如何打听得事出来?”未免心中着急。又见日色西斜,看看的黑了。幸喜是月望之后,天气虽然黑了,东方却早一轮明月。
走至前村,也是事有凑巧,只见一家后墙有个人影往里一跳。四爷心中一动,暗说:“才黑如何便有偷儿?不要管他,我也跟进去瞧瞧。那个要饭的有良心呢?非偷即摸,若有良心,也不要饭了。”思罢,放下瓦罐,丢了木棒,摔了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