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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上去,簇拥在白的周围,他象一个出色的导演似的,命令跟随的总部秘书将刚从德国买来的那台新式莱卡照相机,镜头对准白崇禧一行,李品仙指挥就绪,才跑到白的左侧站定,下令:
“照吧!”
秘书欺动快门,咔嚓一声拍了一张,又从不同角度连续拍了几张。李品仙意味深长地说道:
“从今日起,我们都出自‘崇禧门’下!”
白崇禧听了这句话,真比饮下一杯纯香的桂林三花酒还畅意百倍,他激动地说道:
“崇禧虽不敢作非分之想,但故宫的历史迄今已有五百年,这是五百年前之天意啊!”
叶琪、廖磊对白崇禧本来就崇拜备至,今见故宫中竟有这座“崇禧门”,而白崇禧又指挥他们一路北上,打下北京、天津,顺利地消灭了张宗昌、褚玉璞的直鲁军,底定关内,白的名声在中国南北大振,这更使他们想入非非。特别是那位崇尚关公的廖磊,从此竟把对白崇禧的崇拜放在关公之上,但他又怕为人倨傲的关公见怪,便在那尊木雕像前焚香,祝告道:
“既然我公与翼德公皆崇敬军师孔明,廖磊亦效法我公与翼德公之举,崇敬当今之孔明矣!”
白崇禧游过故宫回来,精神更加焕发,他随即把李品仙升为第十二路指挥官,指挥第八、第十二、第三十六三个军。又连日在他的总部里置酒庆贺,静候关外消息。不料这天,他派往东北张学良处活动的代表何千里突然回来,何惊惶失措地报告道:
“总指挥,张学良已宣布东北易帜,杨宇霆总参谋长被张学良杀了!”
“啊——这……这是真的?”一向料事如神的白崇禧,这回实在没料到那位机敏过人的北方小诸葛杨宇霆会突然死于非命。他怔怔地愣了好久,仿佛被人猛地从故宫那宝座上给推下来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蒋介石自离开北京前与白崇禧谈过那次话之后,深怕白崇禧运用纵横捭阖之术夺取东北,便明里由白代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之职,指挥北伐军歼灭盘踞滦东一带的直鲁军,暗中却派总参议何成濬携带十万银元出使东北,并指示何“一切活动费用不受限制”。何成濬早年浪迹上海十里洋场,与陈其美、蒋介石混得稔熟,其人对吃、喝、嫖、赌、抽大烟样样在行,又善交际逢迎,他要拉拢谁,几乎是一拍即成,手腕甚是厉害,因此深得蒋介石的信任,把他放在身边当块王牌使用。这次何奉命出使东北,便使出浑身解数,拉拢张学良及其身边亲信。那张学良虽然才二十余岁,但却不是花花公子等闲之辈。他在蒋、白和日本人的使者包围之下,虽穷于应付,但他首先斥责日本首相田中义一派来拉拢他的使者林权助:“关于易帜一事,是我们家里人的事,外人对此不应感到兴趣!”张学良盱衡全局,终于选择了蒋介石。中华民国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张学良通电全国,宣布东北易帜,服从国民党中央。蒋介石欣喜万分,即电张学良,任命他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蒋介石为总司令)。
在举国欢庆统一的呼声中,白崇禧内心矛盾极了,对于张学良易帜归顺中央,使情况十分复杂的东北问题,终于不费一枪一弹,不损一兵一卒得到顺利解决,他是感到欣慰的,因为他在与蒋介石谈论解决东北问题时,便提出了和平统一的建议。虽然成果最终归了蒋介石,他是从历史上看东北还是统一到了中华民国的中央政府之中,对于企图攫夺东北主权的日本帝国主义不能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此,无论是蒋介石也好,白崇禧也好,张学良也好,他们虽出自各自的派系利益,但总算是为国家做了一件好事。这一点,白崇禧内心是明白的,因此他对东北易帜感到欣慰。但是,环顾关内外,他感到自己的处境更加不利。张学良以杨宇霆反对换旗为由,杀了杨之后,派人来向白崇禧传话:“我们可以做个朋友!”白崇禧因见杨宇霆已死,张学良投了蒋介石,而关内一带阎锡山又视为禁脔,不容白染指,白崇禧深感在平、津有寄人篱下之感,下一步怎么办?便颇费踌躇了。他是个出色的军事家,一个优秀的统帅,考虑问题一向着眼于军事,即使是对复杂的政治问题,也习惯于用军事的眼光去观察,用军事的手段去处理。他徘徊京、津,自然也少不了考虑进退问题。进,关外不能去,便欲图京、津、河北地盘,取阎锡山而代之。从军事上看,阎锡山的晋军不是桂军对手,要打仗,白崇禧不怕阎锡山,而冯玉祥也不见得会帮阎锡山的忙;蒋介石虽然支持阎,但蒋军远在山东境内,对蒋军的实力,白崇禧清楚得很,他不怕蒋的嫡系部队。可是,白虽然着眼于军事,但是目下中国刚刚实现统一,他在京、津战端一开,恐怕道义上将受到国人的谴责,纵使从阎锡山手里夺得幽燕之地盘,也将为千夫所指。孙子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目下白崇禧不敢轻易向阎锡山动手,进,他无路可走。既不能进,就退吧。白崇禧想率师退回武汉,以固华中之大门,再观天下之变。但回师武汉无论走平汉路还是由津浦路转陇海路再转平汉路,都得经过河南或山东。这两省地盘,是属于冯玉样的,白要回武汉,必须向冯借路。为此,白崇禧派人去找冯玉祥商量假道问题。没想到冯敷衍道:
“平、津一带很好嘛,叫健生兄就安心驻下去好了,何必回去。”
白崇禧见冯玉祥态度模棱两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当然,如果决心回师武汉,白崇禧不是做不到,他所统率的三个军和一个独立师,官兵几乎都是广西、湖南和湖北人,南方人久戍幽燕,归心似箭,只要他一声令下南归,冯玉祥部是无论如何阻挡不住的。但是,全军冲过河南,与冯军血战一场,不但损兵折将,而且他此番北来更是空跑一场,只为蒋介石和阎锡山打了天下,自己毫无所得,这样的蚀本生意,小诸葛白崇禧如何肯干?进既不能,退又不甘,又作何打算呢?白崇禧每日在他的总指挥部里徘徊,冥思苦索,终未思得一计。北平的隆冬季节已经降临,朔风怒吼,大雪纷扬,天地一片灰暗,白崇禧在那座罗马式壁炉前踱步,心情也象那铅色的天空一般沉重晦暗。因杨宇霆已死,那二十万件皮背心没有到手,白军冬衣得不到及时解决,许多士兵仍着单衣,抖缩在营区里靠烤火取暖,每有被冻死者。连老天爷也跟白崇禧作难了。恰在这时,蒋介石由南京发来一电,要白崇禧去南京出席国军编遣会议,由李品仙代白在北平主持一切。白崇禧知李宗仁、李济深已赴南京,蒋介石居心叵测,白怕被蒋算计,同时此时此地也不便贸然离开北平,担心一旦有变,无法应付平、津局面。他考虑再三,便给蒋介石复电,以“旧疾复发、医嘱静养”为由,拒绝南下。白崇禧虽然不去南京开会,但徘徊平、津仍无良策,正在苦闷之中,忽想起他的老师李任仁先生来。原来,李任仁早年在临桂会仙一所小学任教,白崇禧是他教过的学生。少年时代的白崇禧家道贫寒,曾受过李任仁先生的资助。李任仁思想进步,在“四·一二”清党时被迫离开广西,流浪在外。白崇禧虽然是“四·一二”清党的得力干将,但对他的恩师却一往情深,他率军北上平、津消灭张宗昌部后,驻节唐山,便邀李先生到唐山交通大学小住,师生间过从甚密。白回北平后,又邀李先生同行,目下李先生住在灯市口瀛寰饭店。白崇禧想到这里,便命副官乘车去请李先生来赐教。
李任仁穿一件皮袍,头戴一顶深色的狐皮帽,随副官来见白崇禧。师生二人,在壁炉旁品茗,促膝长谈。白崇禧心情沉重地说道:
“老蒋是容不下我们的,他想在南京开三中全会,当国府主席。现在,他又急着要召开国军编遣会议,他消灭异己,实行独裁之心,已暴露无遗,如果我们自己不能搞出一个局面,便只有被动挨打,被他吃掉。目下,平、津一带我们又难以立足,崇禧深感进退失据,乞望先生以良策赐教。”
李任仁两只手捧着那热腾腾的茶杯,沉思片刻,说道:
“要想搞出一个局面,就必须倒蒋。要倒蒋不但要和东北联合,还要和冯、阎联合。但联合必须有共同的目标才行。
我以为,我们应该明白表示态度,主张根据总理遗嘱,召开国民会议于北平,而且根据总理北上宣言所说的,由九个人民团体来召开国民会议,再由国民会议产生合法政府。把北平再改成北京,中央政府设于北京。这样做,东北和冯、阎一定赞成,因为北方人怨恨把首都迁到南京去,他们要争取北方人心一定赞成这样做。同时,这样做对他们都有好处,他们可以成为新政府的主人之一,不会受制于蒋介石,何乐而不为!特别是阎锡山,不再担心你来夺取他的平、津地盘,他就不一定非跟蒋走不可了,这样就有了联合的共同目标和基础,再说,召开国民会议是总理遗嘱明明白白说了的,蒋介石和南京政府的人们,他们个个星期开纪念周,念总理遗嘱,难道还能提出反对?这点,老蒋是无法与你争的。因此,要解脱目前的困境,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白崇禧听了心中一亮,忙说道:“这个方案要得,我就照先生说的去做。但是要告诉德邻、季宽和任潮,需得他们的同意方可进行。”
白崇禧送走李任仁后,便闭门给李宗仁、黄绍竑和李济深三人各修一长书,以李任仁的方案相告,请他们在两广和两湖活动,以促成国民会议在北平召开。写罢,白崇禧派出亲信将此一机密分送李宗仁、黄绍竑和李济深。
可是,白崇禧万没料到,他这个方案开场锣鼓未响,武汉却出了事,顿使他在北平筹备召开国民会议的打算胎死腹中!
第四十七回 三箭齐发 汪精卫灭桂有术 入湘驱鲁 夏胡陶鲁莽生灾
汪精卫又回来了。
他在南京蒋介石的官邸门前下车,仍是那么风度翩翩。他头戴一顶黑色呢帽,身着到膝的呢大衣,脖子上搭一条深灰色高级细羊毛织的围巾,手上仍是不离那只黑色皮包。蒋介石在门口迎接他。
“汪先生,整个党国都欢迎你回来!”蒋介石过去紧紧地握住汪精卫那刚从皮手套里抽出来的,细皮白肉的手。
“我是炎黄子孙,孙总理之忠实信徒,应该为党国贡献一切!”汪精卫那脸上很有魅力地笑着,同时现出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蒋介石把汪精卫迎进客厅后,侍者即送上来热腾腾的法国咖啡,蒋介石随即摒退左右,与汪密谈。汪精卫这次去巴黎,其实只住了半年多点的时间,便回到香港蛰居,静观国内局势,与一班失意的军政要人结交。其中,他与唐生智和俞作柏来往最为密切。汪精卫见国内虽已统一,但蒋、冯、阎、李四大派之间的矛盾更为突出,蒋介石要在南京开三全大会,白崇禧在北平酝酿国民大会。“统一”的中华民国,恐怕不久又要战火逾地,蒋、冯、阎、李之间,除了诉诸侧力之外,别无调和余地。汪精卫是个搞政治的人,对政治颇为敏感,他估计,蒋、冯、阎、李四人,必有人要请他回去主持时局。他潜心研究各派情况,暗定各种政治方案,以便待价而沽。果然,不久蒋介石欢迎他回去主政的电报到了香港。他接了电报,便复蒋一电,告之正在候船北上。但他并不急于启程,而是想再等待几天,看冯、阎、李那边有否电报来请他。一直等了三、四天,其他各派并无电报来,他嘿嘿冷笑几声,心里暗自骂道:
“我到了老蒋那里,你们就等着挨吧!”
他把自己的亲信陈公博找来,嘱他在港加紧拉拢唐生智和俞作柏,只等他的电报行事。吩咐完毕,他便带着机要秘书陈春圃,挟着他那只从不离身的黑色皮包,登上一艘法国轮船,到上海去了。在上海码头,蒋介石早已派人在迎候汪精卫,他没在上海停留,便搭车直奔南京。
蒋介石把两只手安放在膝盖上,头半垂着,一改平日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态。还未说话,脸上先谦逊地笑了笑,连惯常那先嗯嗯的声音也不出了。汪精卫一见,知道蒋介石遇着了大难题,又有求于他了。他那两条俊秀的黑眉轻轻挑了挑,他要赶紧把握时机,争取重新上台。
“汪先生,总理手创民国,我们北伐统一全国,确是来得不易。方今北方灾荒,大兵过后,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几位总司令又各不相谋,他们反对裁兵,向中央闹独立。我自知资望不孚,党国重任,必得由汪先生来担负才行。”
蒋介石的表情、言语,谦虚极了,似乎他马上就要把汪精卫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