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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宗仁果然当上了副总统。蒋介石于一月二十一日下野离京后,二十四日李宗仁在总统府宣誓就代总统职。郭德洁心花怒放,忙兴冲冲地备办厚礼,到清凉山去还愿。那高僧收下厚礼后,便挥笔书写一联相赠。据说这对联写得颇有讲究,上下两联头一个字各嵌着李宗仁和郭德洁名字中各一字,“燕”、“龙”皆吉样之属也,有真命天子之意。据那高僧说,紫金山上近日有帝王之灵气,缠绕诸峰,预言天下将改朝换代,必有真命天子出现。又说,昔时秦始皇南巡,远观紫金山,曾言有帝王气,为了镇慑江南,秦始皇乃令将金陵改名秣陵,又着人埋金玉杂宝于紫金山上,以压其天子气;又令挖秦淮河,以泄其王气。但是,无论压也罢,泄也罢,秦始皇之后,仍有孙权在此称帝,后又有东晋和南朝的宋、齐、梁、陈六朝近三百年在此建都。五代十国时这里又成为南唐国都,历三主三十九年,最有名的便是那位写下大量哀怨清丽词曲的末代皇帝李煜。到了明代,这里又曾是朱元璋开国登基之处。太平天国洪秀全和中华民国孙中山,均曾于此建都开国……南京的帝王之气,从秦始皇后两千余年,始终未断过根,它时起时伏,时盛时衰,灵验无比。
“据贫僧观之,近日紫金山紫气出现,正应在李代总统之身上也!”
那老和尚几句话,直说得郭德洁眉飞色舞,仿佛她的身份已由中国的第一夫人上升到了皇后一般。因此春节前夕,在侍从人员布置总统官舍时,她亲自把这副表面上看来俗气,而其中隐藏帝王灵气的对联贴上了门楹。既为迎春大吉,又为李宗仁正位贺喜,一副平庸俗气之对联,想不到其意竟如此高深莫测!
用过早餐之后,李宗仁和夫人郭德洁坐在客厅里,准备出发劳军。前日,李宗仁已命令中央银行南京分行,为首都卫戍部队每名士兵准备一元现洋,初一这天,他将亲率政府阁员前往慰问首都卫戍部队官兵,以示体恤前方将士之意。记得民国十六年中秋节,孙传芳兴师渡江大举南犯,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将士正在栖霞、龙潭一带与孙军血战,李宗仁虽在紧张的战斗之中,仍不忘命副官去冠生园为官兵们订购月饼。现在,他已取代蒋介石成为总统,南京的局势,与民国十六年蒋介石下野时一样处于危急状态之中,因此,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劳军了。他今天身穿西服,外披一件黄呢军大衣,有集军政首脑于一身的特点。他在客厅里正缓缓踱步,不时将手中夹着的骆驼牌香烟往几上的烟缸中弹一弹,他风度从容,表情穆静,使人感到他对上台几天来处理的大事是满意的。他在就代总统职的当天,就发布了七大和平措施:即(一)将各地“剿匪总司令部”一律改为“军政长官公署”,(二)取消全国戒严令。接近前线者,俟双方下令停战后再行取消;(三)裁撤“勘乱建国总队”;(四)释放政治犯;(五)启封一切在欲乱期间因抵触勘乱法令被封之报馆、杂志;(六)撤消特种刑事法庭,废止刑事条例;(七)通令停止特务活动,对人民非依法不得逮捕。三天后,李宗仁又致电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承认以毛泽东主席所提八项条件作为和谈基础,请共方迅速指定和谈代表与谈判地点。李宗仁这一系列的谋和举动,无不令世人瞩目,沪宁一带,和平气氛亦随之高涨。他的这些措施,皆是以他的“法统”地位来对抗作为国民党总裁的蒋介石的“党统”地位,以期联合党内外各民主派别,与共产党进行和平谈判,划江而治,从而开创一种新的政治局面,以巩固他的权力,既能阻止共军渡江,又能制止老蒋卷土重来,还可得到美国的大量援助。清凉山寺庙中那位老和尚关于紫金山上帝王灵气的出现及其预言,郭德洁曾向他暗示过,他竟有所信。记得民国十七年在武汉时,李宗仁竭力延揽文人雅士。时适甘介侯交卸了代理外交部长职务,任汉口交涉使和江汉关监督,李宗仁久闻甘博士之大名,乃折节相交,三次往访,李、甘初次晤谈,便十分投机,真有相见恨晚之感。甘介侯从此便成了李宗仁重要的谋臣策士和奔走四方的代表。有一次,甘介侯陪李宗仁到武汉一处庙中扶乱,竟得“木子为君,廿二为相”八字偈语。李宗仁见了心中大喜,暗想北伐以来才两年的时间,他的势力范围便由广西、广东、湖北、湖南直达平津,以此发展,将来必能削平群雄,唯我独尊,一统天下。甘介侯更是喜形于色,因为“木子”是“李”字,“廿二”便是“甘”字,他将来自有从龙为相的希望,从此死心踏地为李宗仁效劳。李宗仁与美国大使司徒雷登的关系,便是通过甘介侯的居间奔走而拉上的。在李宗仁竞选副总统的活动中,甘介侯更为卖力,他充当李宗仁的发言人,以《新民报》为基地,大造舆论,推波助澜。蒋介石闻之恨得咬牙切齿,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毛人凤派人下手暗杀,但甘介侯机警异常,他经常出入美国大使馆,每天变换下榻之所,使特务无法下手。有一次在上海,特务已将寓所包围,但他仍然逃之夭夭。由于多次化险为夷,他更相信自己跟李宗仁是跟对了,将来必能成为一品元勋。现在甘介侯正在上海为李宗仁大造和平舆论,不遗余力拉拢各方人士,甚得李宗仁的信赖。因有这一段机缘,因此,对于清凉山老和尚的预言,李宗仁是相信的。特别对于南京这个地方,从历史来看,常常是统治半壁河山,无论是孙权或其后的六朝、南唐、太平天国乃至孙中山,均无一例外。也许,这和秦始皇当初做的手脚有关,到如今,他李宗仁也最多能做到划江而治罢了。从这点也说明,老和尚的话是有极大的预见性的。但若能做到划江而治,实现南北朝的局面,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都十点钟了,他们怎么还没来呢?”郭德洁看了看腕上那只小手表,急得再也坐不住了。她今天穿件银灰色裘皮大衣,显得雍容华贵,这将是她第一次以总统夫人露面的机会,无论从穿着打扮上,还是言谈举止上,她都做了充分的准备。
“是啊,怎么还没来呢?”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李宗仁,也沉不住气了,不由伸头在窗口朝大院子里望了望。
据李宗仁的吩咐,今天劳军由他亲自率领,到雨花台、狮子山一带看望官兵,发放赏银。规定十点钟以前,内阁各部长并五院院长乘车到总统府门前会齐出发,但赏银必须在九点以前领出运到傅厚岗官邸。总统府参军长刘士毅一早便奉命到中央银行南京分行取钱去了,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刘士毅终于回来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气得两只腮帮子象个吹鼓手一般,报告道:
“总统,没……没钱啊!”
郭德洁一听两条眉毛顿时一竖,训斥道:“士毅,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开口就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
“怎么回事?你慢慢讲嘛。”李宗仁皱着眉头,声音倒还平和。
“银行说没钱可支,拿不出这么多现大洋。”刘士毅报告道。
“他们把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作为总统要几万元慰劳首都卫戍官兵,他们都开支不了。真是岂有此理!你再去责问他们,叫他们无论如何给我把钱弄来,否则,前线官兵岂不说我言而无信!”李宗仁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没有钱怎么去劳军呢?而且每个官兵发大洋一元这个消息,他已向卫戍司令张耀明和副司令覃异之讲过了,就象当年他把要给每个官兵发两个月饼,在南京度中秋节的消息告诉第七军军长夏威一样,这话是不能收回的呀!
“我都快把嘴皮磨破了,他们开始说没有钱,后来会计科长说,蒋总裁有令,银元全部运往台湾存放,自他下野后,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除非取得总裁的手令,方能支领。”刘士毅唉声叹气地说道。
“岂有此理!”李宗仁大声斥喝道,他那国字脸被忿怒绷得紧紧的。果不出所料,老蒋是要把他当傀儡,连几万元的开支都不肯把权放给他,这代总统还算什么呢?
刘士毅站在旁边,不知说什么才好。郭德洁气得嘴噘起老高,看来,她今天为了作为中国第一夫人露面的一切准备都白费了,没有赏银,如何劳军?新年大吉,便是叫花子登门求乞,也得施舍几文呀!何况去慰劳那些看守南京大门的官兵呢?当然,如果硬要她掏腰包的话,几万块钱她也掏得出,竞选副总统时,各种竞选费用便用了一千多根金条,合大洋也有一百多万,劳军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这两者毕竟是不能划等号的!
“于院长和居院长到!”侍从官进来报告道。
李宗仁一愣,于右任和居正这两位元老怎么来了?他忙说一声:“请!”于、居两位进入客厅后,拱手向李宗仁夫妇拜年,李宗仁和郭德洁忙强打笑容,向于右任和居正施礼,侍从人员跟着上来敬茶。
“听说德公今天邀我们去劳军,我与觉生①兄到总统府门前等待多时,不见人来,特到府上拜年,顺便探探消息。”年过七十的监察院长于右任,胸前长须飘飘,是位庄重正直的老者,落座后便问起劳军的事来。
①居正字觉生。
于右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得李宗仁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半晌,他才说道:
“蒋先生把银元都己运到台湾存放,银行里支领不到现洋,劳军的事,看来……”
看着李宗仁那难堪的表情,于右任早已明白一切,他意味深长地叹道:
“德公,只有实现真正的和平才有前途啊!”
司法院长居正说道:“听说孙哲生院长把行政院搬到广州去了,阁员们都悄悄地去了上海,节后便往广州办公,不知德公知否?”
李宗仁听了,简直有如听到总统府崩塌了一般,使他大惊不已。因为孙科把行政院一搬走,在南京便剩下李宗仁这空头代总统了,他如何能代表国民政府呢?与共产党和谈,划江而治,争取美援,制止蒋介石卷土重来,岂不都成了泡影?他估计孙科如无蒋介石暗中指使,是没有这般胆量的,老蒋釜底抽薪,无非是要李宗仁只能做个驯服的傀儡、工具,不能有任何作为。特别是他上台后发表的七大和平措施和致中共主席毛泽东的电报,使他在政治上赢得了一定声望,蒋介石在幕后忌恨,把孙科拉到广州去,造成府院分裂,使李宗仁动弹不得,老蒋才便于从中操纵。
“孙哲生此举,宗仁委实不知!”李宗仁强压愤懑,半天才说出话来。新春大吉,对李宗仁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劳军无钱,府院分裂,这些晦气事全集中在大年初一这天,叫他如何不气!
“我们的政府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居正的资格很老,民国四年春,孙中山任命他为山东讨哀军总司令时,蒋介石才是他手下的参谋长,他说话坦率极了,“说它在南京罢,却只有你李德公这位代总统,说它在广州罢,又只有孙哲生的行政院,说它在溪口罢,但那里只有一个已经宣布‘引退’的蒋先生,这局面,唉!”
李宗仁只感到头脑发胀,心头象被无数条细绳子紧紧勒着似的,连喘气都感到困难,国民党和它的政府已经到了四分五裂的地步,这样的政府,能战吗?能和吗?这一切都是蒋介石造成的啊!但是,李宗仁的性格和他对南、北朝局面的向往及与蒋介石几十年的较量,规定了他不甘心屈服和抗争的意志。他象一位指挥一场已打得无法可赢的战争的统帅,仍在沉着不慌地运筹帷幄,以他不屈的个性去强行扭转自己的逆势。他望着于、居两位元老,说道:
“宗仁个人的命运微不足道,只要国脉尚存一息,我就要坚守总统府岗位,誓不后退。孙哲生之去广州,恐是受人暗中指使,过了年,我就去广州把他请回南京,共撑危局!”
于右任将着长须,点头道:“应该这样。”接着他又深为关切地问道:“德公曾说一定要释放张学良和杨虎城二位,不知近日张、杨可否得释?”
“我已于昨日给参谋总长顾祝同下了个条子,要他负责释放张、杨两人。”李宗仁颇有把握地答道。
“如张、杨能得释,德公上台便是做了一桩大好事!”居正这话,说得简直如同一首回文诗,似乎专门提醒人们从倒转去理解他的意思。
他们又扯了些关于和谈方面的事情,于、居已知今天劳军去不成了,便告辞而去。送罢客人回来,李宗仁无所事事,从花园转到客厅,又从客厅转到卧室、办公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窜。郭德洁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间里,把那身华贵的银灰裘皮大衣脱下来,挂到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