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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公、健公,共军主力兵团已越过蒋市永丰之线,我军侧背受到威胁……”张淦在话报两用机中惊慌地呼叫着。
白崇禧一愣,他没料到共军行动如此迅猛,即命张淦:“要第七军李本一军长即到衡宝路上之演陂桥设置指挥所;调该军一七二师在演陂桥以北三十里之红罗庙附近地区布防,调该军之一七一师到水东江待命;再调四十八军之一七六师到水东江以北四十里之高地布防,务将共军堵在蒋市、永丰之间。”
白崇禧善于临机应变,一口气下达了全部作战命令。当晚三时,忽报第一七六师右侧有共军一个师约万人左右,由小路插入水东江市以南小道,向三官殿前进。第一七一师及第一七六师己陷于三面包围。白崇禧命令他们且战且走,开赴武冈县城。战局一开,便对白崇禧十分不利,共军利用数倍于白军的优势兵力穿插分割包围,毫无顾忌地向白军后方渗透挺进,白崇禧反攻长沙的计划遂成泡影。为了不输光老本,白崇禧只有三十六计走回广西了。这天黄昏,他用电话命令第七军参谋长邓达之:
“长官部和第三兵团部决定今晚撤出衡阳,乘火车回广西去,我明晨才离开衡阳。第七军率领一七一师、一七二师并指挥四十八军的一三八师、一七六师为后卫,在原地掩护长官部及三兵团部撤退,任务完毕后,至明晨九时左右方可开始撤走。”
“是!”邓达之答道。
“这个任务很艰巨,撤退时,不论任何牺牲,都不要停留,纵然后卫部队有的撤不下来,也就算了!”白崇禧知道,如果此时再贪心地朝那“虫子”跑过去几步,不但脖子,便是手脚也都要被套死了,他必须狠狠挣扎,哪怕被撕掉成片的羽毛和皮肉也在所不惜。
当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军从衡阳撤到黄土铺时,即陷入共军的强大包围圈内,经一昼夜激战,第七军全部覆灭,第四十八军之一七六师被歼,一三八师损失惨重。第七军副军长凌云上、军参谋长邓达之、师长刘月鉴、张瑞生、李祖霖等均被俘,军长李本一落荒而逃。白崇禧闻报桂军主力三万余人被歼灭,顿时一阵昏眩,脑海里倏地闪过捕鸟人提着一串活蹦乱跳的鸟雀,踏着暮色归来,他不寒而栗,感到眼前布满了套子和陷阱……
第八十八回 怨恨交加 李宗仁广州斥蒋 甜言蜜语 白崇禧黄埔动心
李宗仁气坏了。他一会儿从沙发上起来,在室内急促地走上几步,一会儿又重重地坐到沙发上,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但刚点上一支,没抽上几口,又塞到烟缸里去了。他还算得上是个有胸怀的人,他的忍耐性也是很强的。但是,他现在感到胸腔里的怒气已经填满,很快就要爆炸了。
蒋介石到广州来了。他是准备由幕后走到前台来的。他事先没有跟李宗仁打招呼,到了广州便在梅花村三十二号陈济棠的公馆内住下来,接着便召开一个又一个会议,最后以中国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名义通过议案,设立“中央非常委员会”,由中常会选举蒋为主席,李宗仁为副主席。规定政府一切措施必须先经“非常委员会”议决通过,方为有效。蒋介石此举,便是以党驭政,步步进逼,要李宗仁仍退回到副总统的地位上去,一切由他来发号施令。蒋介石又分别召见粤籍将领薛岳、余汉谋、李汉魂等,声色俱厉地责骂他们:“你们反对我,就是背叛党国。谁敢反对我,我就要他死在面前!”原来,李宗仁自到广州后,曾与张发奎等人商议,实行两广联盟,自立门户,和蒋介石分庭抗礼。在军事方面,两广部队必须固守湘南、赣南,稳定华南局面,奴此争取美援。同时扩编新军,在粤桂两省迅速编组二线兵团,必要时退守海南岛与蒋介石控制的台湾并立。政治方面,以撤换忠于蒋介石的广州市长和警察局长为开端,逐步清除蒋在广州军政方面的党羽,以两广人代之,彻底从蒋手中夺回广州的军警权和财政权。李宗仁和张发奎的这些活动,自然瞒不过耳目灵便的蒋介石,从北伐以来二十二年短短的历史中,便先后有张发奎、薛岳等第四军将领与桂系联合反蒋,继之有陈济棠写挂系合作组织西南政务委员会,逼使蒋介石第二次下野。两广合作反蒋反复在历史上出现,提醒蒋介石必须拆散李宗仁和粤籍将领的再次合作,否则,他便无法东山再起。果然,经蒋介石这么一顿臭骂,薛岳、余汉谋立时噤若寒蝉。那位李宗仁的内政部长李汉魂,本是两广合作的积极倡导者和奔走者,对于将广州市从直辖市改为省辖市,使蒋介石不能直接控制广州,颇出了些力,因此成了蒋的眼中钉。居正看得清楚,特地提醒李汉魂:“你如不赶快辞职,必有杀身之祸!”李汉魂吓得东藏西躲,惶惶不可终日。在蒋介石的高压之下,两广联盟胎死腹中。蒋介石见已拆散了李宗仁的广东伙伴,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胡琏兵团和刘安琪兵团撤走,使粤东和粤北门户洞开,共军遂翻越大庚岭,直入北江和潮汕,广州已经无险可守。李宗仁在广州已经不能立足了。
“德公,趁蒋介石在广州,我们把他扣起来!”张发奎怒不可遏,跑来向李宗仁要求把蒋介石抓起来。
李宗仁虽然也气得发指,但尚能冷静克制。他知道,现在已不是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的时代了,蒋介石既已失去了控制全局的能力,把他抓起来也不能改变国民党在大陆的最后失败的命运。他摇摇头,说道:
“向华兄,把他扣起来,最多使你我能出一口气,除此之外,又还有什么用呢?他的兵,我们调不动,他存在合湾的钱,我们取不出,扣他这只有使我们徒招恶名啊!”
“德公,只要你把老蒋扣起来,便一切都会有办法的。我们两广团结起来干,实在不行还可以退保海南争取美援嘛!”张发奎颇不以为然地说道。
李宗仁苦笑着,叹一口气,说道:“向华兄,你不在其位,可以幻想,你如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也不会干的啊!”
“德公,你胆子太小,斗不过老蒋,只有屈居下风,两广算完啦!”张发奎忿然辞出,仍欷殻Р灰选�
李宗仁虽然不主张扣留蒋介石,但是却要使用另一种手段,出一出胸中那口快要憋炸了的怒气。
广州梅花村三十二号,这里是陈济棠的公馆,也是不久前宋子文的藏姣之所。想当年,陈济棠把持广东军政大权,联桂抗蒋,有“南粤王”之称。那时节,陈公馆冠盖如云,好不煊赫。“六·一”运动后,陈济棠的部将余汉谋被蒋介石收买,反戈一击,逼陈下台,“南粤王”被迫挂冠而去,从此梅花村三十二号门前冷落车马稀。陈公馆是一座被围墙环绕的大洋房,很有气派,它的四周,还有几座小洋房象众星捧月似的立着,这是随员及卫士们住宿的地方。大洋房门前冷落了十几年,如今又突然显赫了起来。一夜之间,门前停满了高级轿车,四周布满了警卫的岗兵,谁也不知道这里住上了什么人物,因为它的老主人陈济棠现时正在海南岛当不极眼的海南行政长官,他早已没有这种气势凌人的派头了。
一辆黑色卡迪勒克牌高级轿车很气派地驶了过来,到达门口,即被警卫的军官拦住,但当他们发现车内端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代总统李宗仁时,即致礼放行。李代总统的汽车径直驶到那座大洋房前,才徐徐停下。身着长衫的蒋介石,光着个秃头,早已在阶上迎候了。代总统李宗仁身着中山装,足登黑色皮鞋,那斑白稀疏的头发往后梳得整齐庄重,国字脸上虽然气色有些苍白,但两眼炯炯有神,连那南方人略显蒜瓣似的鼻翼和厚厚的嘴唇,也带有几分威仪。他下车后,嘴唇两边微微拉起两道凛不可犯的棱线,用锐利的目光扫了扫站在阶上的蒋介石,他没有急于走上阶去和蒋寒暄的意思。蒋介石面色晦暗,两边颧骨突出,两眼下陷,唇上有一抹威严的短须,使人望而生畏。
“德邻弟,请!”蒋介石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降阶相迎。
“请!”李宗仁做了个让蒋介石引路的手势,迈开双脚,步上洋房的石阶。他皮鞋踏得地面嚓嚓作响,更使他增添了几分威风,在前面走着的蒋介石,仿佛成了一位通传的门房先生之类的人物。进了洋房,便是个大厅,地上铺着猩红的澳大利亚地毯。这个地方,李宗仁不知曾来过多少次,每次一进入这大厅,便见身着香云纱衫的陈济棠,手上捧着那把银亮的水烟盒,在这里迎接他。如今老蒋喧宾夺主,成了这所洋房的主人,李宗仁遂联想到来广州之后,从推选行政院长人选失败,到两广联盟的破产,使他感到,不但这所洋房被蒋介石占据着,便是偌大的广州市,也仍然被蒋介石占据着,李宗仁和陈济棠一样,都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蒋介石仍在前边引着路,他把李宗仁一直引到二楼的一间大客厅内坐下,一名侍者毕恭毕敬地给李宗仁奉上一杯茶,给蒋介石面前放上杯白开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不声不响地带上了客厅的门。李宗仁正襟危坐,不失国家元首之威仪,他两眼盯着坐在对面的蒋介石,嘴唇紧闭,下巴上的肌肉有些微微颤动。他和蒋介石之间只隔着一张长条茶几,那茶几中间嵌着墨绿色的大理石,四周饰以雕花的紫檀木,几上只摆着一杯清茶和一杯白开水。中国的两位最高统治者,他们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台后,现在正面对面地坐着。
“今天,我是以国家元首的地位来对你谈话!”
沉默了一阵,李宗仁终于开腔了,他要打破一种从心理到现实的既平衡又不平衡的状态,他要捍卫自己作为国家元首的尊严,坐在他对面的蒋介石,现在只能以一名在野的平民资格来听国家元首的训辞。
“德邻弟,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蒋介石眼珠转了转,似乎倒不太计较对方的态度。李宗仁名义上现在是代总统,具有国家元首的资格。但是,蒋、李两人二十二年前是换过兰谱的把兄弟,蒋年长于李,蒋为兄,李为弟。在这一点上,李宗仁虽名为代总统,但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与盟兄对话哩。
“国家已到了这般地步,我今天不得不畅所欲言了!”李宗仁挺了挺身子,瞟了蒋介石一眼,蒋介石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此番已是第三次引退了,当时你是怎么对张治中、居正、阎锡山说的?”李宗仁质问着,蒋介石默不作声,他记得清清楚楚,曾对张治中等人说过,五年之内决不过问政治,让李宗仁放手去干。
“在我秉政之后,你却处处在幕后掣肘。你不仅在溪口架设七座无线电台,擅自指挥军队,且密令京沪杭卫戍总司令汤恩伯亲至杭州逮捕浙江省主席陈仪,并擅派周暑接替。嗣到台湾之后,复命汤恩伯到福建挟持福建省主席朱绍良离闽,擅派汤氏代理福建省主席兼绥靖主任。凡此皆属自毁诺言、目无政府的荒唐行为!”李宗仁越说越气,嗓门也越来越高,几十年来特别是近年来郁积在胸中的怨恨之气,象破提的洪水滚滚而来,一发而不可止。
“你为什么要如此重用汤恩伯?汤恩伯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你明白吗?”李宗仁继续诘问道。
汤恩伯是怎样一个人?蒋介石当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