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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将军,我相信您的话是有说服力的。不过,我想请您谈谈另一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和您上边谈的也不无关系。那就是,您对国民党政权的崩溃和您所指挥的华中部队的这次大溃退,到底有何看法?”诺兰那双冷冷的蓝眼睛盯着白崇禧,把谈话一下子拉到了实质性问题上。
白崇禧狡黠地笑了笑,彬彬有礼地答道:“对于第一点,诺兰先生最好去请蒋介石先生和李宗仁先生回答。至于第二点么,我想提醒诺兰先生,我的华中部队并不存在什么溃退的问题,而是撤退,作有计划的战略转移。我部五个兵团,从武汉南撤,在湖南青树坪重创共军,后来在衡阳、宝庆一带受了些损失。进入广西后,尚未和共军正式交战。按预定计划华中部队将撤往雷州半岛和海南岛,把广西暂时让给共军。”
白崇禧说着站起来,走到墙边,一名参谋忙将壁上一块绿色的帷布拉开,并递给白崇禧一根小棒,白崇禧用小棒指着一幅昨天晚上才制作出来的广西军用地图,说道:
“诺兰先生,不瞒您说,现在共军已从桂北、桂西北和桂东南进入广西,企图聚歼我华中部队于柳州一带。在此情势下,我将避开和共军正面作战,将我部有计划地撤往雷州半岛以南待机反攻。广西,我们经营了二十多年,基层的乡村政权,保甲制度,民团制度,都是我亲手建立和组织起来的。为了应付局势,我已将全广西划为十五个专区,已令每专区成立一个保安团,每县成立一至二个常备大队,每乡成立一个常备中队,由各专员、县长、乡长亲自指挥;另外,还实行‘一甲一兵一枪制度’,以乡村基层政权的甲为单位,选定一名壮丁。每甲须备机造步枪一支,壮丁的口粮、副食品、饷银、服装等由各甲负担,集中在县府、乡公所所在地训练。广西共有二万四千个村(街),每村(街)以十甲计,仅‘一甲一兵一枪制度’,便可立即征集兵员二十四万人。加上保安团、常备队和华中正规军,我手上指挥的军队就是一支百万大军!”
白崇禧用那双善于察颜观色的眼睛迅速瞟了这个美国人一眼,发现他对此很感兴趣,使接着说道:
“广西境内崇山峻岭,桂北一带横亘着五岭山脉,桂中一带有大苗山、大瑶山,桂西南有十万大山,瑶、壮、苗、侗聚居,蛮烟瘴雨,外人望而生畏。我已令各专区实行空室清野,现己实行的地区计有:从恭城的龙虎关到恭城县一带地区;从灌阳的永安关经文市到兴安县的界首一带地区;从全县的黄沙河经全县至兴安县一带地区;从资源县的梅溪经资源县城到兴安县界首一带地区;从龙胜的马堤经龙胜县到义宁一带地区;从三江的程阳经三江县到融安县城一带。在以上共军能进入广西的路线两旁,纵深一百公里横广五十公里的地区,变成一无所有的真空地带,以断绝其接济,迟滞其行动,使其疲于奔命,然后将其歼灭于广西的崇山峻岭之间!”
诺兰被白崇禧说得兴奋起来,他从席间霍地站起,高高地举着盛满白兰地的酒杯,走到白崇禧面前,说道:
“白将军,您不愧是国民党中反共坚决而又胸有韬略的英雄,我预祝您成功,为您的胜利,干杯!”
“干杯!”白崇禧将酒杯与诺兰伸过来的酒杯一碰,“当”的一声,两只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九十一回 风水不灵 张罗盘被困博白县 机关算尽 小诸葛率部逃龙门
送走美国参议员诺兰后,白崇禧心中的那一点兴奋欣慰之情,象回光返照一般,很快便消失了。他苦心策划的“一甲一兵一枪制度”和“空室清野”等办法,都没能够阻滞共军的神速进军。到十二月二日,据报,共军已西到武鸣,东到玉林,北到迁江,南宁已在大包围圈中,人心浮动,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白崇禧一看事情急迫,忙令海竞强率先遣人员飞海南岛,到海口和陈济棠接洽,借船到钦州湾的龙门港,接运渡海部队。又派人到龙门湾沿海一带接收各种海船,以备接运部队之用。海竞强刚将妻子送上诺兰的专机,飞到香港去了,因此他行前悄悄对白崇禧嘱咐道:
“舅舅,形势危急,南宁不可久留,你也要尽快离开此地才是。”
白崇禧向他挥了挥手,说道:“你走吧,要紧的是把船先搞到手。陈济棠那家伙贪得无厌,不要和他讨价还价,他开口要多少你就给他多少,只要把我们的部队渡过了海,到时我就要他乖乖地吐出来!”
海竞强走后,白崇禧马上进了作战指挥室,为了精确估计渡海时间和抵御共军的追击,他要与各兵团司令官通话。
他坐到话报两用机前,命令少校通讯官:
“给我接‘罗盘’!”
“是!”少校通讯官立即为白崇禧接通了第三兵团司令部的电台。
“‘罗盘’,‘罗盘’,你部情况怎样?”
在白崇禧呼叫了一通“罗盘”之后,话报两用机中,才传来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健公,健公,我是‘罗盘’,我是‘罗盘’,我部在博白城遭共军强大攻击……战乎乾坤阴阳相搏……肃杀相攻……纯阳克阴也,战之不利,……”
张淦语无伦次地在叫唤着,大约他是在一边摆弄着罗盘,一边和白崇禧通话的。衡宝之战,张罗盘大失所算,所部四个精锐的桂军师被歼灭,第七军军长李本一落荒而逃,仅以身免。到了桂林,李本一害怕被白崇禧枪毙,一直躲着不敢露面,后得同僚求情,白崇禧才免予追究,命令李本一招募新兵,补充部队,重建第七军。张罗盘本人,虽没受到白崇禧训斥,但他的那个罗盘,却被白崇禧和夏威狠狠地咒骂了一顿,并扬言要砸烂它!张罗盘由于在衡宝之战大伤元气,竟抱着他的罗盘痛哭一场,败回桂林后一蹶不振,从此再不敢轻言风水之事。可是,在这次向雷州半岛挺进之中,没想到他又因此出了问题。白崇禧命张淦率第三兵团南下,指向陆川、廉江、遂溪,以占领雷州半岛与海南岛呼应为目标。本来,军情如火,刻不容缓,白崇禧严令张兵团要争分夺秒兼程赶往雷州半岛占领阵地,掩护华中部队渡海。谁知,走到玉林后,张罗盘忍不住取出罗盘一看:“出行不利!”他随即不顾一切地命令全兵团几万人马在玉林住上三天。白崇禧发现张淦在玉林毫无必要地留驻,便急电他立即开拔,无奈张淦只说他用罗盘推算的结果,三天之内不宜开拔,白崇禧即以军法从事相威胁,但张淦仍死也不肯动,白崇禧气得七窍生烟,也莫可奈何。张淦在玉林盘桓三日,第四日,他择准是个黄道吉日,便下令开拔。但临行时,他忽听说第一百二十六军师长韦介伯在玉林街上找一位相师看相,那相师预言韦师长“一帆风顺”。原来,那位相师也不寻常,据说他就是当年为李宗仁看相,预言李一年之内连升三级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崔相师。后来李宗仁一年内果然连升三级,崔相师曾到南宁督办署去向李宗仁致贺,李宗仁特地赏了他五百元大洋。从此崔相师名声大振,门庭若市,随着李宗仁的发迹,他也跟着发迹了。崔相师如今已六十余岁,轻易不给人看相了。这次韦师长特地拜到门下,恳请崔相师给看相,崔相师看了看,只说了一句“一帆风顺”,便打发韦师长走了。张淦得知这一消息不禁大喜,因为那崔相师并不知他们要往雷州半岛渡海的,竟能预言“一帆风顺”,可谓天机暗合。他立即改变行军部署,将作战经验丰富的原拟定作开路先锋的第四十八军改作后卫部队,而以新成立的第一百二十六军为先头部队,又以韦师长的部队为军的先头部队。不料韦师长刚出发不久,便遇到共产党游击队的袭击干扰,由于韦介伯师缺乏训练和作战经验,官兵以为是共军大部队袭来,惊惶失措,畏缩不前。白崇禧闻报,气得直顿足大呼:“张罗盘你坏了我的大事!”现在张淦被围困在博白,那是他咎由自取。但是,白崇禧的整个向雷州半岛撤退的计划也因此而被打乱。
“‘罗盘’,‘罗盘’,你要顶住共军的攻击,掩护我军到龙门港渡海!”
白崇禧和张淦通过电话之后,又和兵团司令官鲁道源、刘嘉树、徐启明通了话,皆命令他们且战且走,直奔龙门港渡海。
白崇禧从作战指挥室里出来,恰遇李品仙急促上楼来找。
“健公,”李品仙揩了揩额上的汗,说道,“邕江亭子圩渡口,大小汽车,拥挤不堪,争先恐后抢渡,对撤退极为不利!”
这时一个作战参谋将一份急电递到白崇禧面前,报告道:
“武鸣、宾阳的共军已迫近南宁!”
“黄杰兵团现在何处?”白崇禧问道。
“黄兵团已退到昆仑关,指挥所设于八塘。”参谋报告道。
白崇禧走到窗前,两手背在身后,没有说话。
“健公,各兵团部队均有被共军拖住各个击破的危险,华中总部及直属部队被阻于邕江,按亭子圩渡口的输送速度,两天也渡不完,怎么办?”李品仙见白崇禧不说话,心里更加着急了。
白崇禧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李品仙说道:“命令工兵团,立即赶架浮桥!”
李品仙马上赶到工兵司令部,命令参谋通知工兵团,全力以赴,赶架浮桥。
当李品仙回来的时候,白崇禧独自一人,仍在室内低头踱步。
“健公。”李品仙唤了他一声。
“旭初、苍煦二位现在干什么?”白崇禧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们二位倒是无所事事,清闲得很哩。刚才,他初派人来把苍煦请到民生路银行大楼下棋去了。”李品仙忿忿然地说道。
“嗯。”白崇禧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又问道,“姚槐有消息吗?”
姚槐是驻龙州的广西边防对讯督办,白崇禧此时问起姚槐,李品仙当然知道白又在考虑华中部队退入越南的问题。但姚槐近来没有来电报,李品仙只好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白崇禧在室内踱了几圈后,突然把李品仙拉到军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
“鹤龄,我们华中部队渡海是不成问题的,你看!”白崇禧用一把小尺子,量划着地图,说道,“共军现在容县、博白、廉江一带,与我第三兵团在激战中,他们距钦州龙门港尚有六百余里,而且是由东向西,要翻越许多由北而南的山脉和河流,没有大道,小道也崎岖难行。而我们离钦州只有四百余里,并且由北向南,有公路,有大道,有汽车,我们定能比共军早到龙门港,乘船渡海!我决定派你飞海口转赴防城组织指挥所,准备船只,先接运徐启明兵团渡海。”
白崇禧与李品仙站在地图前,商量了很久。这时那位前往亭子圩渡口督促架设浮桥的工兵参谋,赶来报告:
“白长官、李副长官,总部工兵团全部出动,赶架浮桥,但由晨至午,架桥没有成功!”
“什么?你们这些饭桶,一座浮桥半天都架不成!”白崇禧大怒,指着那参谋骂道,“我要枪毙你!”
工兵参谋委屈地说道:“报告长官,我们已尽到最大努力了,但邕江江面宽阔,流速大,没有大型制式材料,浮桥实无法架成啊!”
“无能!”白崇禧仍在大骂着,“你们误了我的大事,为什么没有大型制式材料?”
那参谋答道:“因为军情紧急,无法携带,南宁……又不能制造。况且,就是能制造,也来不及啊!按照工兵架设大型浮桥的要求……”
“别说了!”李品仙忙制止那工兵参谋继续说下去,转睑对白崇禧道:“健公,现在局势瞬息万变,时不待我,急也无用,我们还是亲到渡口督察一番吧!”
白崇禧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是午后两点多钟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那颗心,如油煎火燎一般。他耳畔仿佛响彻共军官兵那快如疾风骤雨的进军脚步声,而他的总部和直属部队,却被阻在这该死的亭子渡口。他和自己的敌人现在正进行着一场时间和速度的竞争,也是生与死的竞争。但愿,自己的敌人此刻也被阻在那穷山恶水之间,欲进不能。为了加快进军速度,他不得不和李品仙驱车直奔邕江边的凌铁村渡口。沿途所见,使白崇禧好不心焦。公路上各种大小汽车,或三部一排,或两部一排,头尾相接,长长的汽车纵队从凌铁村渡口直排到桃源路、中山路。白崇禧皱着眉头,命令那工兵参谋下车拦住一辆从后面开上来的摩托车,一询问,才知道邕江这边的车队一直排到南宁以外数十里的邕宾公路上。白崇禧那眉头皱得拧成一个结,什么话也没说。他们的汽车勉强绕过大大小小的车辆,好不容易才到达凌铁村旁的渡口。白崇禧和李品仙下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