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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明天我自有办法处置他们!”黄绍竑显得非常轻松自如地说道:“诸位,刚才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为大家助兴而安排的,请入席继续喝罢!”
夏威等人不知是已喝够了,还是被黄绍竑刚才表演的那段“小小的插曲”把酒兴打掉了,一个个都摇着头,告辞回去歇息了。黄绍竑却感到意犹未尽,命随从重新端上酒菜,点上烛灯,个人放量痛饮起来。
第二天,黄绍竑把部队带到车田圩前头一块开阔地上,准备宣布就任新职和改编部队。他首先把马晓军自民国六年创立模范营以来,一直使用的那面白边红心中间大书一个白色“马”字的姓字军旗,改换成一面广西自治军的白旗,在白旗中间书上一个大大的“黄”字。又特地在部队中挑选了一名高大壮实的士兵来当掌旗兵。司令台前,白旗飘飘,白旗中那个大大的隶书“黄”字,显得异常醒目。陈雄摇了摇头,忙用手碰了碰夏威,说道。
“煦苍,季宽要‘黄袍加身’啦,马司令回来,如何交待得过去?”
夏威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古语云:‘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我们这支部队,由季宽掌握要比马晓军掌握有希望得多,事实上,季宽早已是这支部队的首领了,我们不妨拥戴他就是。”
夏威与黄绍竑、白崇禧曾经是马晓军手下的三个营长,由于他们平时训练部队认真,又加在剿匪中有功,马晓军视其为股肱,戏呼“军中三宝”。由于黄、白、夏三人的努力,马晓军模范营之声名随之鹊起。现在,“三宝”之一的白崇禧远在广州治伤,黄、夏“两宝”又已串同一心,韦云淞到底是半途来入伙的,没有更多的发言权,陈雄也就只得听其自然,不再说话。
集合的士兵们见司令台上突然升起了广西自治军的白旗,都本能地骚动起来,一个个瞪着大眼,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黄绍竑一下跳到前面那张早已准备好的方桌上,左手叉腰,右手挥动着,制止士兵们的骚动:
“弟兄们,不要嘈,不要嘈!”黄绍竑严厉地连喝两声,士兵们方才肃静下来。
“现在,我要向你们宣布一件事情!”黄绍竑用他那双冷冷的眼睛扫了他的“弟兄们”一眼,“弟兄们”随即肃然“嚓”地一声全场立正静听。
“现在,本军已接受广西自治军第二路李宗仁总司令的改编,番号是广西自治军第二路第三支队,本人担任支队司令。本支队下辖三营,任命夏威为第一营营长;陆炎为第二营营长;韦云淞为第三营营长;陈雄为支队司令部参谋。”
黄绍竑一口气说到此,见部下仍肃静如常,这才又用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望着陆清的那一百多人,接着说着:“同行的陆统领愿将部队一齐交给我们改编,他于昨晚已离队他去,因此陆统领的部队分三部分分别编入第一、第二、第三营中。现在,各营按新的建制序歼重新站队!”
陆清的那一百多人,见首领不在,四面又被黄绍竑的部队监视着,只得依令而行,被拆散分别编入黄绍竑址的三个营中。编队工作眼看即将顺利完成,可是在开阔地中央,却有十几名士兵兀自站着不动,为首的一名老班长两只衣袖卷得老高,右手提着一支手提式机关枪;其余的十几名士兵手里也都端着上了刺刀的五响步枪。黄绍竑见了,暗吃一惊,仔细看时,才知道这十几个人是在抢渡那马河时沉船牺牲了的冯春霖营长那个营幸存下来的士兵,那位老班长,跟随冯春霖有年,作战勇敢,多次立功,冯春霖平日里甚是看得起他。
“他们抗拒改编,图谋不轨,让我集中火力,将其消灭干净!”夏威拍案而起,准备下手。
“不可盲动!”黄绍竑将手一挥,断然制止夏威,“今天是我就职的日子,切不可让部下以刀兵相见!”
黄绍竑说罢,即从方桌上跳了下来,向那一班持枪的士兵走过去。那位老班长见黄绍竑朝他们走来,以为是来收缴他们手中武器的,“刷”地一声,端起手提机枪对准黄绍竑,看样子,他是要拼命了。黄绍竑面无惧色,仍朝这一班人走来。那老班长的指头已轻轻贴在枪的扳机上了,只要他一抠,黄绍竑便会随时倒下去。但黄绍竑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切,还是迈着军人的步伐,继续走过来,当距离那老班长的枪口两米左右时,他站住了,用那双目光冷冷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看着这位老班长,平静而威严地问道:
“你们不愿跟我去当自治军?”
“这还用问!
那老班长硬邦邦的一句话,象枪机撞击着子弹底火似的,“要当百治军,在百色、恩隆、南宁、那马河……哪里不可以,转战千里,吃了多少苦,死了多少人,连我们冯营长都战死了,为什么要向自治军低头?”
黄绍竑那冷冽的目光,被老班长这几句话碰得退了回来。他觉得眼眶里有些发酸,冯营长在那马河中站立在那只小木船上喝尽最后一口酒的形象,此时牢牢地屹立在他脑海之中,正用那不屈的眼光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老班长刚才的那些话,是由冯营长之口说出来的。他黄绍竑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何曾想到要向自治军低头!他抚着自己腮上那又长又密的胡须,对老班长说道:
“你们当然知道,我这胡须为何至今还留着,那还不是为了铭记在百色被自治军缴械的耻辱!我的旗帜可以换成白色的,但腮上的胡须永远不会剃掉,除非我不再当军人!”
黄绍竑说得激动起来,他那双冷峻的眼睛里,老班长第一次发现竟也闪着两团火。他接着说道:
“从恩隆出发,奉命增援南宁,我带的部队有一千多人,可是现在只剩下四百多残兵疲卒,难道要把你们都拖死打光我黄绍竑才算得上英雄好汉吗?!”
那老班长却还是硬朗朗地说道:“反正我们不愿向自治军低头,宁死也不当自治军,黄统领,请你不要管我们好了!”说罢,把手一挥,命令他那一班人:“走!”
这班兵手上持着雪亮刺刀,子弹顶在膛上的步枪,随时准备厮杀格斗,与对手同归于尽。那老班长则手端机枪,亲自断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后走去。开阔地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夏威拔枪在手,牙齿咬得格巴直响,要不是黄绍竑与那班兵的距离太近,他早就要用密集的火力彻底消灭他们。
“站住!”
黄绍竑猛地大喝一声。那一班士兵原都是训练有素的,被长官这猛地一喝口令,“刷”地一声,步子本能地一齐停了下来。那走在队伍后头的老班长,见黄绍竑不让走,倏地把枪口一抬,直对着黄绍竑的胸膛,他偏着头,用凛不可犯的口吻问道:
“要拼命吗?黄统领!”
黄绍竑也不理会那把枪口逼住他胸膛的老班长,却扭头向司令台那边喝道:
“给我把钱拿来!”
一名卫士,立即捧着一袋子叮当作响的银元跑了过来。
黄绍竑接过那袋子钱,走到老班长跟前,说道:
“你们打从恩隆跟着我,转战千里,流血拼命,我至今还没有给你们发过饷——这并不是我黄绍竑克扣你们,实在是没钱可发啊!你们现在既然要走,人各有志,我也不强留你们。这点钱,就算是我给你们最后发的一次军饷吧!”说着,他从袋子里掏出十元银洋,递到老班长握着枪的手里,然后又亲自给每个士兵各人发了五元银洋,这才挥挥手,说道:“走吧!”
那位老班长,平端着手提机枪,向长官黄绍竑深深地行了最后一个注目军礼,然后才带着全班,缓缓离去,走向前面一排莽莽苍苍的群山。
黄绍竑回到司令台上,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把部队向玉林开拔,投奔李宗仁去了。
第十一回 乱世横行 蒙胡子铸印当省长 众叛亲离 陆老帅丧气麻雀巷
却说刘震寰以金蝉脱壳之计,撤离南宁,马晓军、黄绍竑不甘垫底,也于混乱之中连夜逃走。南宁城中,火光冲天,居民惊惶失措,四散逃遁,省城遍地烟火瓦砾,满目劫后之景况。天明之后,围攻南宁的各路自治军,便蜂拥而入,占据了省会。
最先抢入城的,是蒙仁潜的一旅,跟着是陆云高的一旅,不久,陆福祥的部队也开到了。自称为广西自治军总司令的林俊廷,这时闻知南宁城空虚,也加紧督率所部,由怀远、庆远一带正向省城迅速推进,亦大有先入关中而为王的气势。蒙仁潜、陆云高、陆福祥、林俊廷何许人也?那蒙仁潜乃广西武鸣人氏,秀才出身,长着一大把胡须,诡计多端而又嗜杀成性,人称“蒙胡子”。那年月,谁家孩童顽皮,父母只要说一声:“你还吵,蒙胡子来了!”再顽皮的孩子也吓得赶忙躲在父母怀中,不敢再吵闹。蒙仁潜原是陆荣廷部将,曾任广西陆军第三司令,现有人枪两千余,入南宁前驻在隆山、忻城一带。陆福祥也是武鸣县人,前清光绪年间,在武鸣游勇陆采邦、王特燕的山寨里出入,到龙州边关上往投陆荣廷,后来当了旅长,是陆荣廷部下悍将。陆福祥为人粗俗但颇憨厚,陆荣廷下野后,他自称广西第一独立旅旅长,有人枪三千,驻武鸣、那马一带。陆云高则是陆荣廷的马弁,受陆荣廷卵翼成人,直升到广西陆军第一师第一旅旅长,所部装备精良,是陆荣廷的精锐部队。陆荣廷下野后,陆云高自称第一师师长,驻宾阳、上林、都安一带。林俊廷则是广东钦州人,早年与陆荣廷当过游勇和清朝巡防营军官,后来在陆手下做桂林镇守使。粤军入桂,他为保存实力率部退入黔桂边界。粤军回粤之后,广西境内自治军蜂起,在这些自治军将领中,林俊廷当过镇守使,军职最高,因此他便自封为广西自治军总司令,率所部向南宁进发。但走到迁江时,他便屯住人马,不再前进。他在官场混的时间长,颇有见识,深知自封的官当不久,因此,当蒙仁潜等抢入南宁时,他却屯兵迁江,暗派其弟林毓麟为代表前往北京,找北洋军阀曹锟、吴佩孚做靠山,请求北洋政府任命他为广西绥靖督办。林俊廷便在迁江等候北洋政府的委任状。
却说蒙仁潜、陆云高、陆福祥等人进入南宁之后,广西成了群龙无首,四分五裂的混乱局面。那蒙仁潜是秀才出身,把一部《三国演义》读得烂熟,为人既狡猾又有野心,此番攻进南宁,他是抱着先到者为君,后到者为臣的目的,他的部队攻到镇宁炮台时,见无守军抵抗,便知南宁已经唾手可得,他即令部下:
“给我抢占省署,先到者重赏!”
他骑着一匹黄骠马,带着卫队,直奔马君武的省长公署,进入省署即搜寻马君武,当他得知马君武已离开南宁时,即用手枪逼着几个看守省署的年老职员,勒令他们交出省长和各厅厅长大印。那几个年老职员,因家眷皆在南宁,不能随马省长到梧州去,也无法下乡躲避,便只好整天守在省署衙门,实指望新来的省长大人念他们忠于职守,委个一官半职,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阴险嗜杀的蒙胡子,因此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给我交出省长和各厅厅长大印,我割下你们的脑袋当尿壶!”蒙仁潜即命卫弁把刀架在那几个省署老职员的颈脖上,恶狠狠地说道。
那几个老职员本来听到蒙胡子的大名便已吓得丧魂了,现在亲眼看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胡子魔王站到面前,把雪亮的刀架在自己须上,两个胆小的老职员竟一下昏死了过去。
“司……司令。印……印信,马……马省长都……都……都带走了!”一个胆子大些的职员,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子不管他马省长,还是牛省长,你们要是交不出大印,就把脑袋交出来!”蒙仁潜接着大喝一声:“放血!”
卫弁们将明晃晃的刀一拉,鲜血立即从那几个职员的颈脖上流了下来,当场又有两人吓得昏死过去。刚才说话的那个职员,用手捂着流血的颈脖,跪下求饶道:
“司……司令,所有印信,马……马省长真的都带走了,司……司令,一……一定要的话,让……让我们去铸来就是。”
蒙仁潜眼珠一转,心想只要有大印就行,不管你是铸的还是刻的,喝道:
“快去给我铸来!”
卫弁们用刀押着那几个颈脖上还在流血的可怜职员,在省署里找出几块银锭,到银铺里铸印去了。蒙仁潜在省署的大堂上站着,命卫弁去把省长马君武办公坐过的一张高背皮靠转椅搬来,放在大堂正中,又在那高背皮靠转椅上铺一块杏黄缎子,便大模大样地坐了起来。坐了一阵,他还感到不过瘾,便拍着那转椅的扶手,大喝道:
“来人呐,我要办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