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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呐,我要办公了。”
卫弁们一齐到大堂上站立恭候,蒙仁潜又喝道:
“快把各种卷宗文案呈来!”
一卫弁头目答道:“大人,尚没有任何卷宗文案可呈。”
蒙仁潜想了想,他刚坐上省长交椅,一时是还没有可批的呈文,便又喝道:
“我要审案!”
那卫弁头目又道:“尚未捕到案犯。”
“混蛋!”蒙仁潜大怒,拍着转椅扶手吼道:“快去给我抓一个来!”
“是。”
卫弁头目答应一声,正要带人出去抓“案犯”,此时却见一个军官带着几个士兵,五花大绑押一个人进来,那军官报告道:
“司令,我们在入城搜查中,捕获要犯一员,现解送司令部,请司令发落。”
蒙仁潜看时,只见他部下的一个团长带着几个士兵押着一个人进来向他报告。那被押着的人长得中等身材,三十岁左右年纪,面皮白净,身着夏布长衫,虽被五花大绑着,但神情却镇静如常。蒙仁潜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将那高背皮靠转椅的扶手重重一拍,咬牙切齿地大骂道:
“黄旭初,你卖身投靠孙文,实为我桂省军人之叛徒,罪大恶极,今天落在我手上,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蒙仁潜实在没料到,他入省署审判的第一名“要犯”,竟是省长马君武的中校科长黄旭初。因这黄旭初曾在谭浩明督军署里任过中校参谋,蒙仁潜自然认得他,后来闻知黄旭初投了粤军,旋到孙中山委的广西省长马君武省署里任中校科长。蒙仁潜既恨粤军,更恨投效孙中山革命的广西人,今黄旭初落在他手里,正可解一时之恨。他见黄旭初不说话,气得又将转椅的扶手擂得嘭嘭直响,喝道:
“黄旭初,你是广西的吴三桂,勾结粤军,入侵本省,糜烂广西,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我不是吴三桂,也没有勾结粤军入桂,我只不过是帮马君武省长做事,马省长是广西人,因此,我是帮广西人做事的,就和以前我帮谭督军做事一样。”
黄旭初轻声慢语地说着。他在马君武离邕的当天晚上,即到河西一个亲戚家里藏匿起来,也许是他的目标太大,或是形踪被人窥见,自治军刚入南宁,他便被蒙仁潜的部属抓了起来。
“狡辩!”蒙仁潜又擂了皮转椅的扶手一拳,“马君武是广西的叛徒,你为他做事就是为虎作张。给我拉下去,砍了!”
那几个兵推起黄旭初便往外走,准备拉出去杀头。黄旭初也不做声,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时,门外飞跑进来一个人,来到蒙仁潜面前,先呈上一只小皮箱,央求道:
“请蒙司令手下留情!”
蒙仁潜用手将着那一大把胡须,看着这陌生人,颇感诧异地问道:
“你是何人?”
那人道:“我是玉林李司令的副官。”
蒙仁潜把眼珠转了转,又把那胡须将了持,也许因为现时正是“司令满街走,将军多如毛”的时候,他竟一时想不起玉林的李司令到底是何许人,便又问道:
“玉林哪个李司令?”
“李德邻司令。”那人说道,“我们李司令和黄旭初先生有同窗之谊,因此命我前来向蒙司令央求,千祈不要伤害黄先生。”
那副官说罢,忙将那小皮箱打开,露出一箱白花花的大洋和几根黄灿灿的金条,随手将小皮箱送到蒙仁潜面前,说道:“请蒙司令笑纳!”
蒙仁潜用手抓了一把光洋,在掌心叮叮当当地转了转,他感到十分开心,因为他一进了省署,坐上省长的交椅后,部下便给他抓来了黄旭初,他审了“案犯”,显了威,解了恨,现在远在玉林的李宗仁又给他送来了这一箱金银,他进了财,这是一个绝好的兆头,说明他从此要飞黄腾达了。蒙仁潜虽然对李宗仁以重金搭救黄旭初之事尚有疑虑,但李宗仁毕竟是和蒙仁潜同属自治军,且又颇有实力,蒙仁潜要当省长,也还得靠李宗仁等人的拥戴。因此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黯的笑容,对李宗仁的副官说道:
“李德邻还真讲朋友义气,嘿嘿。”他随即喝住了那几个正推搡着黄旭初的士兵,吩咐道:“留下吴三桂一条狗命,将他脚镣手铐监禁起来,听候发落!”
原来,李宗仁驻守玉林,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担子很重,很想物色两个人做左右手。后来请了秀才出身的黄钟岳来担任他的秘书长,黄钟岳曾在谭浩明主桂政时做过民政厅的科长,又出任过县长,为人干练,是李宗仁处理民政财政方面得力的助手,可是还缺一个精明能干的参谋长。忽一日,李宗仁想起他在陆军速成中学时的一位同学——高材生黄旭初来,心想,如能得此人襄助,可成大事。但一打听,得知黄旭初在马省长那里做军务科长,一时不好请来,心中不免懊丧。因此,当马省长的船队在贵县遭俞作柏袭击时,李宗仁赶到,曾向马君武的随行人员探问黄旭初的下落,得知黄没跟船东下,留在南宁。此时,蒙仁潜、陆云高、陆福祥等人的部队正向南宁进攻,李宗仁担心黄旭初蛰居南宁受害,便派副官携重金到南宁,设法打听黄旭初的下落,如黄遭难,则设法进行营救。不想黄旭初被蒙仁潜部下押过大街时,碰巧让李宗仁的副官看到了,便救了黄旭初一命。
蒙仁潜本是个野心极大之人,他虽然占据了省署,但转念一想,目下广西四分五裂,自治军蜂起,占城夺地,自立为王,自己仅有人枪两千,占据的不过是南宁城中的一座省署楼房,外有多如牛毛的司令,而这南宁城中,除了他之外,还有陆云高和陆福祥,刘日福的部队也由右江东下,到达了南宁,林俊廷在迁江也随时准备来。蒙仁潜暗想,要当广西省长,还得靠这些实力派的拥戴,否则他想当省长的愿望不过是黄粱一梦。他把那长胡子将了将,便心生一计,着人去将陆福祥和陆云高请来省署商议。蒙仁潜对他两人说道:
“二位,我们虽占领了南宁,但省会已经瘫痪,政令不出,军饷无着,民不安定,我们三人应联名通电,邀请省内各地势力雄厚的自治军首领到南宁来,开善后会议,以筹组省府,安定地方。”
那陆云高虽是马弁出身,跟随陆荣廷多年,但为人极狡诈,他也想趁占据南宁的有利地位,控制广西省政,便说道:
“老蒙这主意不错,请他们来商量一下,顺便把省府那些‘豆腐块’分分。”
陆福祥粗俗憨厚,头脑简单,只会带兵,全不晓政治上的事情,他见蒙仁潜和陆云高如此说,也就不反对。邀请的电报发出不几天,几位实力雄厚的自治军首领便先后到达了南宁。
先来的是刘日福,他是广西博白县人,陆荣廷旧部。当陆下野后,刘日福在靖西一带收编陆部散兵数千人,自称广西自治军第一路总司令,率部向百色进逼,缴了马晓军部的械后,实力大增,但不久即为粤军熊略、苏廷有部击溃。后来粤军回粤,刘日福便乘机又占了百色,论兵力,他目前是广西最大的实力派。他的部队进入南宁后,即占据了广西银行。接着自称广西自治军第二路总司令的李宗仁也从玉林赶来了,只有率军到达迁江不进的林俊廷没有来。蒙仁潜等得不耐烦,便把刘、李、两陆几位请到他的司令部——省署开会了。
省署大厅里摆着几把椅子,几张桌子,刘、李、两陆分别坐在椅子上,只有蒙仁潜独自坐在那张铺着杏黄缎子的高背皮转椅上,位置十分显眼,看得出他是以主人和长官身份自居。陆云高当然清楚蒙仁潜召集开会的意图,因此也把自己的椅子往蒙仁潜这边挪过来,以显示既与蒙仁潜平起平坐的身份,而又比刘日福、陆福祥和李宗仁等人地位高出一头。陆福祥坐在椅子上,双腿大咧咧地架在前边的桌子上,眼皮下垂,让一个勤务兵一条腿跪在地上给他捶腿。刘日福则赤着双脚,蹲在椅子上,端着一把银制的水烟壶,呼嘟呼嘟地不断抽着水烟。这些人中,只有李宗仁感到极不自在。
因为蒙仁潜、陆云高、陆福祥和刘日福等人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除蒙仁潜外,他们都是目不识丁,出身绿林行伍的大老粗。而李宗仁则是三十出头,受过正规军事学校教育的青年知识军人,无论是气质、性格和出身都与他们几人毫无共同之处。对他们的言语行动乃至坐着的姿态,都感到极不顺眼。李宗仁正襟危坐,巍然不动,目不斜视,仿佛伫立在一堆突兀的乱石中的一颗松树,显出几分挺峻的气质。
“诸位,我们都是广西的实力派,目下群雄割据,八桂纷乱,我们都身为桂人,桂人治桂,义不容辞。今天请诸位前来会议,便是商量如何收拾广西残局,重设省治,统一广西全省的军政问题。对此,请诸位不吝赐教,发表高见。”
蒙仁潜以召集人的身份说话了,说完,便用那双狡黠的眼睛,逐一在与会人的脸上扫过。陆云高见蒙仁潜以主人的身份说话了,深怕失掉自己与蒙仁潜平起平坐的身份,赶忙站起来说道:
“今天就把省长和各厅厅长定下来,我们每个人手上都有几千人马,谁要不服,就把他的枪缴了!往后,广西就归我们五个人所有啦!”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对蒙仁潜道:“喂,老蒙,快把你做的那些‘豆腐块’拿出来分一分吧!”
蒙仁潜见陆云高竟以命令式的口气对他说话,心中甚觉不快,便把头高傲地靠在那高背皮转椅上,一边将着胡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诸位,请发表高见吧!”
刘日福蹲在椅子上,悠然地抽着水烟,他手中那把银制的水烟壶发出呼嘟——呼嘟——的声音,仿佛一个受了伤风呼吸不畅的病人似的。陆福祥仍在让勤务兵捶着大腿,那双眼睛半睁半闭,一动不动,舒服极了。李宗仁端坐着,目光平视,头与两肩垂直,两肩与身躯垂直,身躯与两腿垂直,小腿又与大腿垂直,充分显出一个受过正规军事教育和训练,极富军人素养的姿态。
蒙仁潜见刘、陆、李三人都不发表任何意见,感到正中下怀,便说道:
“诸位既不反对,便是赞同我刚才的意见了。”
说罢,便起身走进后面的一个房间里,一会儿便抱着用黄缎包着的一大包沉重的东西走了出来。蒙仁潜把那黄缎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象个贪婪的财主,拾到一大包宝贝似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大。这时,陆云高也忙走到桌边,一双牛蛋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黄缎包,好象那是只具有法术的包袱,你要什么,它便会给你变化出来。蒙仁潜慢慢地解开那黄缎包,他的动作,很有点道公祭法的味道,嘴唇在有节奏地蠕动着,象在默念着什么咒语,唇下的一大把胡须也跟着轻轻抖动。一会儿,只听得“叮咚”几声闷响,一个个银白的四方块便从那黄缎包里跳了出来,蒙仁潜慌得忙将双手按过去,深怕别人来抢夺。可是,除了陆云高伸出两手压在桌子上外,刘日福、陆福祥、李宗仁仍无动于衷,蒙仁潜这才松了一口气,用眼扫了扫双手按着的四方块,从中拣了块最大的,拿在手上向大家晃了晃,说道:
“诸位,我是秀才出身,做广西省长最合适,这块省长大印归我了!”
陆云高见蒙仁潜抢走了省长大印,急得忙在桌上乱翻起来,无奈他大字认不得一个,对那些银铸的四方块,一时认不出到底是何种官职大印。蒙仁潜见刘日福仍在“呼嘟呼嘟”地抽水烟,陆福祥还在让勤务兵捶着腿,那半睁半闭的双眼,并没向桌上那些银亮四方块瞅一瞅。只有李宗仁扭头看了看,但却并没有站起来,也不说话。陆云高拣起一方官印,问蒙仁潜道:
“老蒙,这是什么官?”
“建设厅长。”蒙仁潜用傲慢鄙夷的声调答道。
“咚”地一声,陆云高将那新铸的“建设厅长”官印扔在一边,接着又抓起一个四方块,问道:
“这是什么官?”
“教育厅长!”蒙仁潜故意扯着嗓门喊道,“陆高子,我看你当教育厅长蛮合适的啊,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蒙仁潜手拈胡须,呼着陆云高的混名,摇头晃脑之乎也者地讽刺着。
“当个卵!”
陆云高骂了声粗话,随手将那“教育厅长”扔在一边,又抓起一方官印,还没等他发问,蒙仁潜便笑道:
“啊哈!陆高子,你真走运,给你捞着了财神爷——财政厅长!”
陆云高听蒙仁潜说他抓着的这个是财政厅长的大印,喜得忙将那银白的四方块一把揣进怀中,深怕被别人抢走似的,他胡着大嘴,说道:
“我做财政厅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