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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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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马馆”中的护兵见这些人仍无动于衷,又提高嗓门猛呼了一声。马晓军也咳了一声,表示上官的咸严,又整了整他那刚穿上不久的少将军服。但是,大厅上除了麻将牌碰击的声音外,对他的到来,仍毫无反应。
  马晓军这才觉得气氛不对,因为过去部下们无论是在打牌还是在抽鸦片,只要他马司令到,他们不管玩得如何兴浓,总是要站起来向他打招呼的。可是今天,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对部属们的冷漠无礼,马晓军不禁大怒,他几步奔到烟榻前,指着黄绍竑,怒喝道:
  “季宽,你给我起来!”
  “啊?”黄绍竑从“云雾”中探出头来,他的灵魂,也似乎才从那幻虚的极乐世界返回。
  “你来了,请坐。”黄绍竑却并没起来,他只是用烟枪指着烟榻旁边专为随从给他装烟烧斗而摆设的一张板凳,随便对马晓军说道。
  “混蛋!”马晓军气得一脚把那板凳踢翻了。
  黄绍竑又抽了一口烟,微微地闭上眼睛,他的灵魂,又似乎随着那飘渺的烟霭重又回到幻虚的极乐世界里去了。马晓军见黄绍竑不理睬他,又奔到牌桌前,一拳擂在那八仙桌上,喝道:
  “煦苍、世栋、杰夫,我回来了,你们难道都没长眼睛吗?”
  夏威、韦云淞、陈雄等人这才扔掉手中的麻将牌,故作惊讶地齐声问道:
  “老长官何时归来?”
  马晓军一听他们竟把自己称作“老长官”,更是气得火上加油,连喝带骂地命令道:
  “什么老长官!我是你们的司令,顶头上司,我现在回来接管部队,你们都跟我走,我要立即巡视部队!”
  “啊,老长官,请!”夏威那胖圆的脸上挤出几丝笑纹,拉着马晓军的衣袖说道,“老长官与我们分别的日子不短啦,来,先跟我们一起玩玩牌吧!”
  马晓军摔掉夏威的手,拍着桌子叫喊道:“我命令你们,现在马上跟我走!”
  几位营长和参谋陈雄,面面相觑,不由慢慢地站了起来。
  黄绍竑在“云雾”中看得真切,左手握着烟枪,右手却伸到烟榻枕头底下慢慢地抓住了那支子弹已经上了膛的手枪。
  “走呀!”马晓军用眼光逼视着他的旧日部属,他知道,只要把这几位营长拉走,这支部队便还是他姓马的。
  “唉,司令!”陈雄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当日在北海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可是你不听,现在米已成炊,大家也都拥护季宽,还有什么办法呢?你是老前辈,当不当司令,我们都是同样拥护你的。我看,你就不要再提部队的事了吧!”
  “胡说!”马晓军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破口大骂道:“黄季宽忘恩负义,目无长官,犯上作乱!这副本钱,原是我的,他想拿到荷包里去,这办不到!你们跟着他,便是犯上作乱,不但情理难容,军纪亦难容,我要把你们军法从事,严加重办!”
  夏威、韦云淞、陆炎和陈雄都低头不语,马晓军便大叫道:
  “来人呐,给我把他们押下去!”
  跟马晓军来的那个“马馆”护兵,从木壳里抽出驳壳枪来,对着夏威等人喝道:
  “走!”
  “叭”地一声,不知从哪里突然飞出一颗子弹,正好击中“马馆”护兵的脑袋,那刚刚还在耀武扬威吆喝的护兵,立时打了个踉跄,便栽倒在血泊之中,手中原先握着的驳壳枪,跟着摔在一边。马晓军一见,吓得大惊失色,双脚好似筛糠一般,刚才那阵威风,顿时烟消云散。他一手拉着夏威,一手扯着陈雄,连连哀求道:
  “别……别……别动武,看在同乡的份上,千万别……别杀我,我……我……什么都……不要了!”
  第二天,马晓军灰溜溜地离开了容县,又跑到广州去了。
  黄绍竑撵走了马晓军,除掉了心腹一患,从此牢牢地控制了这支部队,但他脸上仍不见轻松满意的表情。他的鸦片烟瘾,本来不算很大,每日只吸午烟和晚烟,但最近却一早起来便命令勤务兵提上装烟膏的骨制小盒,到街上的“烟京”①去“挑烟”②。勤务兵买烟回来后,黄绍竑即命为自己打烟,从此,他抽上了早烟,一天早、中、晚三顿烟,一顿也不少。鸦片烟抽多了,他脸色焦黄、消瘦,再加上腮上那长长的浓黑胡须,乍看起来,确有几分吓人。除了抽鸦片烟,他平日很少说话,也无所事事。那双眼睛,在抽了几口鸦片烟之后,便显得异样的亢奋,可是当他从烟榻上下来时,却又感到是那么空虚无聊,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好象那不是个二、三十岁青年人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堆空泡的灯草。也许,他的雄心壮志,他的这副从老长官马晓军手上拿过来的“本钱”,乃至他的生命,都会默默无闻地无声无息地从那针头小的烟斗眼里吸进去,吸进去,不断地吸进去,然后化作缕缕白烟,飘散逝去,无影无踪。每当想起这些,他便感到不寒而栗,他并不是那种一味追求醉生梦死的人,也不是嗜烟如命之徒,他是为环境和形势苦苦地折磨着。尽管马晓军无法从他手中索走部队,但这支部队现时不但不能发展壮大,而且自从驻扎容、岑两县之后,包烟聚赌,军纪废弛,操课不上,简直和民团无异,加上剿匪不断减员,械弹损失又无法得到补足。黄绍竑知道,照此下去,他这支部队,不用别人来打,也会自己灭亡的。他为此曾专程到玉林去找李宗仁商量,希望把部队拉出去向外发展。但是李宗仁却以时机不成熟,力量有限为理由,不同意他的要求。而最近,李宗仁又居然接受了重返南宁的陆荣廷任命为陆军第五独立旅旅长的委任状,将所部的三个支队改称为团,黄绍竑成了第三团团长,这使他更加苦闷,心中对李宗仁渐生不满之情,但又苦于无计可施,只得整日抱着那支鸦片烟枪打发时日,消愁解闷。
  ①熬制鸦片的熟膏店。
  ②买烟。
  “季宽,我要走了!”
  这一日,参谋陈雄忽然来向黄绍竑辞行。黄绍竑颇感诧异,忙从烟榻上坐起来,将烟枪让与陈雄,说道:
  “吸一口,这是刚托人弄到的从印度进来的公烟,劲足得很。”
  陈雄虽然也是瘾君子,但此时却推开黄绍竑递来的烟枪,心神不定地说道:
  “季宽,在我走之前,我想向你说几句心里话。”
  “且慢,先告诉我,你要到哪里去?”黄绍竑望着陈雄说道。
  陈雄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递与黄绍竑说道:
  “这是叶琪新近给我来的信,他在湖南那边已经给我谋下了差事。”
  黄绍竑接过信,看了起来。原来,叶琪也是广西容县人,不但与黄绍竑、夏威、陈雄等人是小同乡,而且还同是保定军校同学。黄绍竑等人自保定军校毕业后,即分发回广西陆荣廷的军队里作见习军官,而另外几位广西籍同学叶琪、廖磊、李品仙等被分发到湖南督军赵恒惕那里任军职。几年之间,叶琪扶遥直上,现在已经当了湘军旅长了。陈雄因见黄绍竑的部队扁处一隅,无法发展,而且军纪废弛,包烟聚赌无所不为,又回复到在百色被自治军刘日福部缴械前的那个样子,他感到前途渺茫,不愿再混下去了。便给叶琪写了封信,请他帮忙在湘军中谋份差事。那叶琪本是个重感情且又爽快之人,接到陈雄的来信,当即请准了上司,保荐陈雄在自己的旅部任参谋处长,特来函请他即日赴湘上任。因此他便来向黄绍竑辞行。
  “杰夫,你有话尽管说吧!”
  黄绍竑将叶琪的信交还给陈雄,此时,他那双被鸦片烟刺激得亢奋的眼睛,已变得冷峻起来,那神色有点象他当时率军突破三江口,为绝处逢生而拼搏时所表现出的果断与冷静一样。
  “我是决不在这里干下去了!”陈雄坦率地说道,“不过,看在多年的老朋友份上,在离别之前,我想对你说几句衷心话。现在我们的部队是处于不死不活的局面,名为军队,实为民团,这样下去不必说战斗力,便是独立生存之力也不会有。与其坐视死亡,不如趁早自寻生路!”
  黄绍竑手捋胡须,果断地说道:“你的想法,完全和我的想法一样,我早就有密信给白健生,要他在广州注意观察时局,不过,时机尚未成熟,还未对你们说。”
  黄绍竑在大厅里踱了几步,接着说道:“孙中山先生在上海发出讨伐陈炯明的通电,滇军杨希闵部和桂军沈鸿英、刘震寰部,在广西举行‘白马会盟’,响应孙中山先生的号召,誓师东下讨陈。孙先生的部下许崇智等人也准备从福建打回广东,西路讨贼军的滇桂军进展迅速,据说已进抵肇庆,而粤军竟望风披靡,陈炯明恐怕抵挡不住。看来,两粤之局势,又将要发生新的变化。”
  陈雄暗暗感到惊奇,别看黄绍竑整天躺在烟榻上消磨时日,却对时局大事又深有了解,真有点“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味道。黄绍竑谈了一番时局之后,便扭头对陈雄道:
  “既然你我主张一致,还跑去湖南找叶矮子干什么!”
  黄绍竑也不等陈雄考虑,便果断地命令道:“你现在就去广州和健生一道进行,随时给我来信,我好准备行动!”
  黄绍竑的决定果断得近乎专横,他不容你对他的决定有半点动摇和疑虑。陈雄与黄绍竑都是保定军校出身,又共过患难,当然知道当机立断这句话的意义。而作为这支部队的灵魂和指挥者,黄绍竑几次当机立断,皆使其得以绝处逢生,现在,他这一果断之抉择,无疑是使这支目下不死不活的部队获得转机的唯一办法。
  “好,我去广州!”陈雄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过,玉林李德邻那边会不会……”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船到滩头自然直。”黄绍竑说道。
  “我现在就出发,到藤县搭船下梧州。”陈雄说道,“你还有何吩咐?”
  黄绍竑睁大眼睛盯着陈雄,问道:“这么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怎么会忘了,今天不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嘛!”陈雄果决地说道,“我正是要选择这个日子离开容县,以示在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已踏上新的途程!”
  黄绍竑矍然道:“好,你走吧!钱我汇到广州叶琪的哥子叶均国的盐业公司转给你们,请代我向白健生问候。”
  黄绍竑把陈雄一直送到县城十里之外,才挥手告别。这是一个天色阴沉,细雨迷像,寒风遨胞的日子,阴霾四合,旷野萧瑟,远远近近的人家,正在劏猪宰鸡,置办年货,为着欢度这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而忙碌着,不知什么地方,鞭炮已经密密麻麻地燃响。黄绍竑站在高坡之上,远望着陈雄的身影消失在阴雨雾霭之中,忽有所感悟,口中不觉吟出一首对联来:
  爆竹一声除旧岁,号角万里迎新程。
  却说陈雄别过黄绍竑,在途中度过除夕之夜,第二天便到达藤县。他直奔西江码头,但见奉孙中山之命东下讨伐陈炯明的滇军后续部队和辎重,挤满码头,有的乘船,有的沿江步行开拔,所有船只,均被滇军征用。陈雄无奈等了六、七天,才到得广州。一到广州,他便投宿在仙湖街的“太邱正斋”,与白崇禧住的仙湖旅馆相隔仅几家,来往十分方便。陈雄一安顿好行装,便迫不及待地到仙湖旅馆找白崇禧去了。
  “笃笃笃……”陈雄敲着房门。
  门开处,只见一位长得英俊潇洒身着黑呢西装,头发梳得光亮的青年站在面前,还没容陈雄启齿,那青年便快捷地奔过来,拉住他的手,亲切地叫了声:
  “杰夫!”
  “健生!”陈雄也亲热地喊道,“半年多不见,你养得又白又胖了,伤都医好了吗?”
  白崇禧忙拉陈雄到沙发上坐下,随手掩上房门,又过来为他沏了杯茶,动作十分敏捷,显得彬彬有礼。
  “别说了,这半年多来,我没能在团体中出力效命,心中十分惭愧,真是身离鞍马,髀肉复生,季宽怎样?你们在李德邻手下混得不错吧?”
  陈雄知道,黄绍竑将部队归编李宗仁之后,白崇禧在部队中已没有什么名义了,从刚才的话中,陈雄听出他有些懊丧之情,便说道:
  “别提啦,我这次本来是准备到湖南去投奔叶琪的,不想却被季宽派到广州来找你。”
  陈雄便把白崇禧离恩隆赴广州养伤之后,部队奉命开拔南宁增援,又由南宁仓促撤退到灵山、廉江,转而投奔李宗仁及至驻防容县后的腐败情形详细地向白崇禧说了,并转达了黄绍竑对白的慰问及今后的想法。白崇禧听了,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他已判断出黄绍竑把这支部队的生机,完全寄托他在广州活动的结果上了,因为在广西,上有李宗仁的掣肘,黄绍竑想独树一帜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乃是两广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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