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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总指挥,我不能当警卫团团长!”
白崇禧被迫立即作出反应。
“当不当由你,反正警卫团我交给你了,你不当可以保荐别人来当。”黄绍竑仍是那么果断、毫无半点含糊之意。
“总指挥如此信赖我,真是感激之至,但我已说过,不当团长,总指挥既决定成立警卫团,我看吕焕炎可任团长。”白崇禧措辞谨慎地说道。
“好,吕焕炎也是保定军校毕业生,与我等有同窗之谊,无论学历,资历都堪当此任,再者,吕焕炎与你的私交不错,你指挥他也方便。”黄绍竑果断中显着坦率,具有总指挥的气概和风度。不过,为人机敏的白崇禧总感到黄绍竑的话中似有所指,但话已经说到这里,没有什么再好讲的了,白崇禧便起身告辞,黄绍竑一把拉住了他,笑道,
“别急,让水娇做几道菜,我们喝两杯,庆贺警卫团的成立!”
正说着,水娇笑盈盈地端出几样菜来,白崇禧看时,全是在广州见得着的名菜,特别是那个雄鸡图案的大拼盘,由白斩鸡为主料,再配上十几样佐料,拼成一只冠子火红的大公鸡,更是色彩鲜明,图案生动,白崇禧忙赞道:
“水娇真是好手艺,托总指挥的福,我也沾上光啦!”
水娇听到白崇禧的夸奖,忙笑道:“唐人李贺诗有‘一唱雄鸡天下白’,白参谋长,据我所知,你是最喜欢这道菜的,特别是过生日或是碰到什么喜事的时候,席上总得有这道菜。今天,我祝贺你组建警卫团成功,这道菜当然是少不了你的啦!”
白崇禧听水娇这么一说,心里猛地一阵发怵。原来,白崇禧少年时代便自命不凡,后来在保定军校毕业,步入军界,初露头角,便以小诸葛自居。这道雄鸡拼盘的菜,是他几年前在马晓军部下当连长,驻扎梧州时,与同是连长的黄绍竑,夏威、陈雄等人上酒馆或到紫洞艇上吃花酒常点的菜。水娇与黄绍竑来往密切,也曾在她的小艇上设宴招待过黄绍竑、白崇禧、夏威、陈雄等人。有次白崇禧便以李贺这句诗作答。水娇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当然看得出白崇禧的心思。因此,每次黄绍竑在她的艇上请客,只要座中有白崇禧,便总有这道雄鸡拼盘。白崇禧一向自命不凡,那时黄绍竑和他都是连长,说话无须忌讳。可是今天黄绍竑和白崇禧的地位都已发生了变化,黄成了主官,白却成了幕僚,成立警卫团的事情,白崇禧见黄绍竑如此果断爽快,心里隐隐感到黄的言语不同寻常,但又抓不到破绽。现在,听水娇这么一说,白崇禧嘿嘿笑了笑,说道:
“昔日酒后之言,何足道哉!”
他指着桌上那条烹制得金黄的红烧鲤鱼说道:“水娇,这道菜才有意思哩!”
“这怎么讲?”水娇睁着那双大眼睛问。
“这叫‘九月菊花满地黄’!”白崇禧笑着望望黄绍竑,又看看水娇,说道,“黄总指挥都城大捷,今日正可庆贺!”
原来,西江一带盛产红鲤鱼,当地有喜庆筵宴,制作红烧鲤鱼时,有不刮鱼鳞的习惯,烧鱼时作过一番特殊处理,连那鱼鳞吃起来也酥脆喷香。经白崇禧这么一说,黄绍竑和水娇看时,那盘中的红烧鲤鱼,鱼鳞黄灿灿的微微翘着,很象一簇金黄的菊花。水娇忙道:“请问白参谋长,‘九月菊花满地黄’这是何人所作的诗句?”
“嘿嘿……”白崇禧眨眨眼,笑道:“黄巢有咏菊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我是戏改黄巢之诗,嘿嘿……”
“哈哈哈……”黄绍竑仰头一阵大笑,用手抚着黑须,眼里射着冷光,“我成了贼寇首领,你呢?健生,不也成了贼寇幕僚了么?哈哈……”
黄绍竑这么一说,白崇禧心里感到很不自在,勉强吃了点东西,便告辞离艇,回司令部去了。黄绍竑见白崇禧走了,便命水娇把艇摇到码头边上去,那儿有黄绍竑的一班卫士在日夜守候着,有事时,水娇便把艇摇到那里。
“请俞作柏、伍廷飏和夏威三位团长立即到艇上见我!”黄绍竑命令卫士队长。
白崇禧回到司令部,觉得心情怏怏。本来成立总部警卫团,是都城大捷后他心里萌生的念头,上次组建讨贼军总指挥部时,他曾想兼一个团长,以便培植自己的实力,可是硬让黄绍竑给勾掉了,后来黄绍竑虽允他以参谋长身份指挥全军,但毕竟这是黄绍竑的部队。他自百色离队后,在军中一点本钱也没有了。白崇禧自认才智过人,用兵如神,并不甘心作黄绍竑的参谋长,因此时常便想积攒点“私房”,一旦机会到来,便可独树一帜。这次生俘陈天泰二千余人,又缴了一千余支好枪,怎能不使他心动。但是鉴于上次的教训,他决定从都城之战双方卫队的作用为理由入手,建议黄绍竑成立一警卫团,以生俘的士兵补充各团,再由各团抽调精壮士兵,用这次缴获的一千余支好枪装备新成立的警卫团,这样,无论士兵素质还是武器装备,均是全军上乘。对于警卫团团长的人选问题,白崇禧考虑了很久,觉得如果他提出兼任团长的话,定会招致黄绍竑的疑忌,思之再三,他才认为保荐吕焕炎为团长比较稳妥,因吕焕炎也是保定军校毕业生,学历、资历均够担任此职,且吕焕炎与白私交不错,由白保荐吕升任团长,吕无论在感情上还是行动上,定会唯白之命是从。到时,再在团以下军官中安插上自己的一批亲信,白崇禧便可牢牢地控制住这个实力雄厚的警卫团了。经过一番精密的思考,白崇禧认为组建警卫团的腹案已成熟,便去找黄绍竑请示核准。使白崇禧惊奇的是,黄绍竑竟如此痛快地批准了他的建议,并且提议由白担任团长职务。白崇禧回到司令部,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太踏实,特别是黄绍竑那双冷冷的眼睛,很象一对在暗夜中突然闪亮的探照灯一般,总使白崇禧感到有点胆寒。难道黄绍竑看出了他要积攒本钱独立起家的心事?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事尚未对黄绍竑以外的人说过,而且成立警卫团的原因一是都城之战双方使用卫队的启示,二是俘获了大批人枪,因此组团之议并非突然。再从团长人选上看,也无破绽可疑。对于黄绍竑其人,白崇禧欣赏他的处事果断和手腕,但机智却无法与自匹敌。因此,白崇禧自认黄绍竑是无法窥破这个秘密的。想了一番,白崇禧又从案头翻开《孙子》默默诵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读到这里,白崇禧笑了,他为自己神出鬼没,无形无声的妙计而高兴。“黄绍竑算什么,要不是靠我运筹帷握,他能取得梧州,又能消灭陈天泰?”白崇禧心里说着,脸上露出不平之色!他随手抓起在广州曾托专人制作的那把鹅毛扇,摇晃着,哼起京腔: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值班参谋听得白崇禧哼京腔,忙跑进来说道:“参谋长,你唱的京味很浓,功夫很深呀!”
白崇禧最喜欢听人恭维,此时他的心情又极好,便笑道:“随便哼哼,啊,你去通知俞作柏、伍廷飏,夏威三位团长到司令部来开会。”
“是。”那参谋打了个正立,去了。
不久,俞作柏、伍廷飏、夏威三位团长便陆续到了,坐下后,白崇禧说道:
“今天请诸位来开会,主要是研讨部队的建制问题。经总指挥核准,本军决定新成立一警卫团。士兵来源由诸位团里抽调,每团抽五百人,另以俘虏补充每团五百人,事实上各团实力不会受损,警卫团以新缴获的武器进行装备。请诸位勉力支持……”
白崇禧尚未说完,俞作柏便拍起桌子说道:“我的部队打仗减员,你不给兵员和武器补充,还要来抽我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伍廷飏也跟着说道:“照以往的惯例,打完仗各部队都是均分俘获的人枪。这次打了大胜仗,各团都没一点好处,今后,谁还愿出力拼命呢?参谋长,枪还是分了的好。”
三个团长中,只有夏威和白崇禧私人关系最好,他俩不仅是保定军校的老同学,而且毕业后又同在一个部队里做事,据说,白崇禧的字“健生”还是夏威给改过来的呢。白崇禧在军校读书时,用的字是“剑生”,夏威认为当个军人,不能光凭武力横行天下,应该有个健全的头脑,因此便在白崇禧的一本书上,将“剑生”改为“健生”,白崇禧深然其说,从此改字“健生”。现在,白崇禧见组团计划遭俞作柏和伍廷飏的坚决反对,便希望夏威能支持他。
“煦苍,说说你的看法吧。”白崇禧虽然心里紧张,但表面上却十分镇静,他并不理会俞作柏和伍廷飏的那些反对意见,他估计夏威会支持他,只要夏威一发表支持意见,他便可据此对俞、伍的意见进行批驳。
“唉!”夏威还未讲话,便先叹了口气,弄得白崇禧真有点神不守舍了。
“参谋长,组建警卫团,看来是非常必要的,更何况又是得到过总指挥首肯了的呢。”夏威说话,慢条斯理的。
“但是,我有难处,对此真是爱莫能助呀!这次都城之战,我们部队打前锋,遭受损失最重,元气大伤,我全团官兵,无不盼望能尽快得到人员武器补充,以便恢复战力。要从我团抽五百人,我部队的架子都塌了啊!”夏威摇着头,说得声泪俱下,“请参谋长向总指挥美言几句吧,组建警卫团之事,能否从缓进行。下次,打个便宜的胜仗,我保证抽出五百人枪交总部使用。”
夏威说完,俞作柏只管眨巴着他那双诡谲的大眼睛,准备看白崇禧的笑话。伍廷飏立即说道:
“煦苍兄所说乃肺腑之言,参谋长,如果逼紧了,恐怕弟兄们……”
“不分,就会有枪饷!”俞作柏大大咧咧地说道,“闹到总指挥那里,横直也要把俘获的人枪分了!”
由于三个团长都极力反对组建警卫团,白崇禧攒本钱的计划又一次破了产。他感到愤怒,感到失望,心里颓然,转而一想,又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一开会,他便说明组建警卫团是总指挥黄绍竑批准的,为何三个团长竟敢置黄绍竑的命令而不顾,即使系一向自大高傲的俞作柏敢于反对,那么胆小怕事服从性向来很好的夏威为什么也敢公开抗拒命令呢?白崇禧想来想去,觉得这里头一定有鬼,说不定黄绍竑做了什么手脚,挑动三个团长来反对他。白崇禧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决定当即去找黄绍竑摊牌。
白崇禧怒气冲冲,直奔五显码头,此时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映得江面殷红,船来艇往,汽笛鸣叫,江面上十分热闹。花船、紫洞艇在码头一带游弋,吃花酒的,赌雀局的,出入艇上,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们,正用各种手段,招徕顾客……白崇禧在码头上下,看了又看,只是不见水娇的小艇。原来,水娇那小艇却是与众不同,她的艇虽小,但装饰得十分雅致,艇上的篷顶,有一条木制的龙做船脊,那龙雕得非常生动,昂头摆尾,远远望去,烟波里仿佛有一条龙在游动一般。白崇禧看来看去,却只是不见那条龙,他这才想起,码头附近驻有黄绍竑一个班的卫士。他走到卫士们驻的临时搭起的一座棚子前,问那些卫士道:
“着见总指挥没有?”
“没看见。”一个卫士摇头道,“下午,我们给总指挥的艇上送过了食品,后来便不知去向了。”
找不着黄绍竑,白崇禧也无可奈何,他只得吩咐卫士道:
“见着总指挥时,告诉他在码头等我,我有要事相商。”
一连三天,都见不着黄绍竑的影子,白崇禧疑虑重重,怀疑黄绍竑是避而不见他。到了第四天,白崇禧正在司令部办公室里生闷气,黄绍竑的卫士跑来报告道:
“参谋长,总指挥回来了,现在码头等你。”
白崇禧听说黄绍竑回来了,忙随那卫士走到码头边,果见一只篷顶有龙的小艇泊在那里。白崇禧走下石阶,水娇便笑盈盈地架起一张跳板,把白崇禧接到了她的艇上。
“总指挥,这儿天你们跑到哪里去了?”白崇禧上得艇来,颇不快地问道。
黄绍竑正在看一本什么书,见白崇禧上艇来,忙放下书,说道:
“我们驾艇云游去了,探奇揽胜,乐在其中!”黄绍竑舒展了一下身子,见白崇禧面带温色,忙间道:“这几天军中有事吗?”
水娇照例给白崇禧沏上杯香茶,摆上几色点心,然后便到船头修补她的鱼网去了。昨天,她和黄绍竑正在驾艇漫游时,忽见一群黄灿灿的金色鲤鱼,她说用飞叉捕两条,黄绍竑却执意要用网捕,他拿起鱼网便甩将过去,然后用力一拉,不但没捕着一条鱼,鱼网还被江下的礁石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