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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作柏大大咧咧地答道:“是老子打树上的三只鸟!”
他把李、黄、白三人暗比作三只鸟。
“德公吩咐,说明天即将出发北上,为严明军纪,任何人不准打枪。”副官传达着李宗仁的命令。
俞作柏眨着大眼,“哈”地一声冷笑起来:“你去问问德公,他不让我到前方去打仗,难道也不准我在后方打鸟吗?”他说完,也不听对方说话,便将电话听筒凑近他的枪口,又装上一夹子弹,朝天上“叭叭叭”又连着射击了十几枪。然后将电话筒重重一放,把驳壳枪也扔在一边,这才重新坐到餐桌前,又一气干了一杯酒。俞作豫又劝道:
“哥,你还是忍耐些罢!”
“让别人踩在头上拉屎我可不干!”俞作柏胸中的怒气并不因打了那两夹子弹而变得舒畅些。
这时,俞作柏的副官进来悄声报告道:“东兰来人了。”
“啊,”俞作柏闻报,把那双大眼眨了眨,忙命令副官道:“把他们请到这里来。”
“是!”
不一会,副官领着两个人进来,来人一个穿着长衫,象个精明的教书先生,另一个穿着对襟粗布蓝衫,象个忠厚的农民。那个穿长衫的从袋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俞作柏,说道:
“这是拔哥呈俞厅长的信函,请阅示。”
俞作柏请那两人坐下,副官即时送来茶点和香烟。俞作柏看过信后,一双大眼眯笑着,说道:
“你们的拔哥在东兰干得很好,组织了农民协会,又成立了农民自卫军,很好,我全力支持你们。国民革命,工农是主力,一定要武装工农,和土豪劣绅斗争,和反动军阀斗争!”俞作柏刚才的一股怒气,现在化作了满腔豪情,他感到舒畅,感到惬意,他看到了自已的希望所在,虽然那仅仅是以他个人的希望。他对韦拔群的两位代表慷慨地说道:
“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尽管向我提出来,我是农工厅长,一定给予大力支持!”
那穿长衫的向俞作柏欠了欠身子,说道:“感谢俞厅长对我们的支持。现在,农民群众已经发动起来了,为了自卫,目下最需要的是武器,不知俞厅长可否拨给些枪械?”
“好,我拨给你们一批枪弹。”
俞作柏请他们随他走出房间,到了前边一个小小的库房门口,令副官取钥匙开了门,领着那两位由东兰来的代表,走进库房里,他指着三个大木箱说道:
“这里有二十支驳壳枪和三十支老克枪,还有子弹一批,你们带回去用吧!”
俞作柏打开木箱盖,让他们亲自看过。那位穿粗布对襟蓝衫的农民代表,看见俞作柏厅长一下便拨给他们这许多长短枪支和子弹,高兴得连说:
“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些枪,土豪劣绅们就不敢欺侮我们了!”
俞作柏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有枪,没有队伍,别人就会踩在你的头上拉屎拉尿,只有拉起队伍和他们干,才有出路!”俞作柏的话,说得非常深刻,不过,那是他被李宗仁、黄绍竑削掉兵权之后的切身感受,并非他体察到千百年来被压在最底层的穷苦农民们的心愿!
那两位东兰来的农民代表也深沉地点着头,然而他们感受到的,却并非是失掉兵权的苦痛和怒愤,他们还从来没有获得过自己真正的权力——生存的权力,自由的权力,他们在共产党人韦拔群的领导下,正为争取自己的权力而斗争,他们知道赤手空拳是不能争到这些权力的,因此,他们需要枪,需要自己的队伍!
“你们带这么多的武器上路,很不安全,我给你们写个公函,就说这批枪械是百色的刘日福旅长托我到广州买回来的,现送到百色去,我再派一班卫兵随船押送,便可万无一失。”
俞作柏说完便亲自动笔写公函,又命副官去通知他的卫队,将这批枪械送到开往百色的船上去。因为俞作柏追击陆荣廷的残部时,曾进军右江一带,迫使刘日福投降,刘日福遂与俞作柏交纳,背地里送过他许多烟土,亦曾托他到广州去买过枪械,因此有俞作柏的信函,沿途是没有人敢找麻烦的。
俞作柏送走东兰来的代表,又关照卫队运走那三箱枪支和几箱弹药后,这才回到房间里来和李明瑞、俞作豫重新饮宴。李、俞二人已经酒足饭饱,只是坐在餐桌旁等候俞作柏的到来。俞作柏很是兴奋,一扫刚才那种怒气冲天的情绪,他自己斟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李明瑞问道:
“表兄刚才情绪不佳,为何见了东兰来的人,心情突然豁朗?又送了他们一大批枪械?”
俞作柏朗声笑道:“这就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德邻、黄季宽削去我的兵权,我就武装工农来和他们斗,他们手上不过三、四万人马,待广西工农大众都发动起来,武装起来之时,每人撒一泡尿,也要把他们溺死!”
第三十三回 长沙阅兵 顾和尚鼓吹唐生智 金兰结义 蒋介石拜把李宗仁
一列专车,奔驰在粤汉线上。夏夜迷蒙,蛙声如鼓,一弯细细的上弦月,若隐若现地斜挂在天际。几星灯火,几簇茅舍,走马灯似的闪过。铁路两边,刚收割过的稻田里,尚浸着一层薄薄的田水,朦胧中,象许多块粗糙的毛玻璃。
这是一列高级专车,列车的前部和尾部均有武装警戒的士兵,列车中部,挂着几节带有高级包厢的卧车。时近午夜,乘客们已经睡去,车厢里灯火黯然,只有一间包厢里却依然亮着昏黄的灯光,两名佩着上将军衔的北伐军高级将领,正靠窗对坐,侃侃而谈。车窗左边那位壮实敦厚的便是第七军军长李宗仁,右边这位潇洒干练的则是北伐军副总参谋长白崇禧。原来,自唐生智附义允就国民单命军第八军军长之职后,第四军和第七军相继入湘作战。第四军先头部队为叶挺独立团,该团在中国共产党的直接领导下,入湘以来,威震敌胆,攻效县,战禄水,克醴陵,势如破竹。第七军亦是一支劲旅,先期入湘的钟祖培旅在洪罗庙会同唐生智部将敌军攻势阻遏,旋即强渡蒸水,将敌攻击部队一举溃,然后四、七、八军在前敌总指挥唐生智指挥下,向渌水、涟水之敌军防线发起进攻,北伐军突破敌军防线后,直逼长沙。敌军失掉醴陵、湘潭,长沙已无法据守,遂纷纷后撤。北伐军于七月十一日占领长沙。不久,国民革命军第一、二、三、六各军也相继抵达湘赣边境。第四、七、八军则推进至汨罗河南岸,与敌军相峙。此时,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率领总司令部幕僚由广州抵达衡阳,随行的有副总参谋长白崇禧、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总军事顾问加仑等人。前敌总指挥唐生智闻蒋总司令已抵衡阳,即偕第七军军长李宗仁由长沙到衡阳迎迓。因汨罗河一线军事紧张,唐生智拜晤蒋总司令后,即返长沙坐镇,李宗仁则陪同蒋总司令及诸幕僚一行同乘小轮继续北上,在株洲换乘火车,向长沙进发。
“健生,你给蒋总司令当了一个多月的参谋长啦,感觉如何?”李宗仁点上支香烟,吸了一口,颇为关切地向白崇禧问道。
“难,难哪!”白崇禧不住地摇着头,“我在这参谋长的位置上,简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啊?”李宗仁颇感诧异地问道:“以你之才干,难道还干不了老蒋的参谋长?”
白崇禧苦笑了一下,说道:“过去我给德公当参谋长,凡事认为应当做的,我都可以当机立断,放手做去,所以工作效率高,事情也容易做得好。”
李宗仁听了心中暗喜,忙又问道:“老蒋的参谋长就那样难当吗?”
“难,难哪!”白崇禧又不住地摇着头,说道,“蒋总司令统率下的各军,情况相当复杂,总司令原长,他视第一军为嫡出,其余各军则为庶子。补给方面之差异,尤为明显。此次进军湖南,第一军的刘峙师,士兵每人可领到两双草鞋,其余各军的士兵,则一双也领不到,仅此一例,便可知军中待遇之不公,而凡属此种发放草鞋之类的区区小事,蒋总司令也要事必躬亲。德公,你说我这个参谋长岂不是成了人家的摆设物了么!”
“嗯。”李宗仁同情地点了点头,他看着白崇禧一脸愤懑之色,不好再说什么了。
“还有更怪的事情哩。”白崇禧由于心中忿懑,不吐不快,接着问李宗仁道,“德公,如果你的部下有人侵吞士兵饷项,该作何处置呢?”
李宗仁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还要问吗,查明立即惩办!”
“可蒋总司令还要慰勉有嘉呢!”白崇禧冷笑道。
“啊?”李宗仁瞪着眼睛问道,“竟有这等事?”
“一点不假,这都是我亲眼所见,否则说起来是实在难以置信的。”白崇禧愤慨地说道,“有一日我正在蒋总司令的办公室议事,忽有第一军中的一位黄埔军校出身的营长来报告,该营发不出军饷。我听了好生纳闷,第一军的军饷每月皆是足额发放,谁也不敢拖欠和克扣的。只听蒋总司令喝问道:‘你营为何发不出军饷?’那营长立正答道:‘报告校长,小人一时失于检点,把全营本月军饷赌输了,特来向校长请罪!’我一听气得立即命令将这营长扣下,交军法处查明后重办。不想蒋总司令却哼了哼,脸上显出和悦之色,对那营长训戒道:‘你身为革命军官,侵吞军饷,参与赌博,罪该重办,但我念你尚能诚实认罪,将免于处罚。如下次再犯,定严惩不贷!’说罢随即取笔写了个手令,扔给那营长命令道:‘拿上我的手令,到军需处领钱回去发饷吧!’那营长拿着手令,立正敬礼,说道:‘校长恩典,没齿不忘!’说完连看都不看我这个参谋长一眼,扭头便走了。德公,你说我这个参谋长当起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嗯。”李宗仁深沉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老蒋是要以黄埔军校和第一军做为他的本钱,千方百计笼络人心,培植自己的势力。我们不是他的嫡系,将来……”
一说到将来,白崇禧一下激动起来了,这位小诸葛,生逢乱世,才智超群而又野心勃勃,目今之华夏,其战乱程度,有如春秋战国,汉末三分,正是他施展才智的大好时机,他自信、自负而又自恃,因此一听李宗仁说到将来二字,他便现出孔明面目,说出那早已酿在心头的十二字方针来:
“乘时而动,逼蒋下台,取而代之。”
“健生!”李宗仁一把紧紧抓住白崇禧的双手,机警地侧耳听了听隔壁蒋介石的包厢里有无动静。整个列车,除了车轮发出的沉重吼叫声之外,四下寂然,李宗仁觉得自己和白崇禧那颗心都在激动地跳荡着,那声音似乎要超出那不断吼叫、不断震撼大地的车轮声。李宗仁待心中略为平静一些后,才继续说道:
“我军占领醴陵、长沙之后,湖南之敌大部退守平江,利用汨罗江做屏障,构筑坚固工事,组成汨罗江防线。吴佩孚令宋大霖部及海军守汨罗为正面,董国政、陆沄部守平江为左翼,余荫森部守长乐街,王都庆部守沣州为右翼。摆在汨罗江防线上的守敌约为三万余人,并以平江为支撑点,用重兵防守。湘省之战局,尚不容乐观。我北伐军第一、二、三、六军己抵达湘赣边境,闻说国民政府和总司令部有先图赣浙之意,不知此说确否?”
“确有其说。”白崇禧点头道。
“老蒋意下如何?”李宗仁问道。
“江浙乃天下富庶之地,自辛亥以来,老蒋都在那一带活动,他有很大的潜在势力,当然早想抓在手上。此外,孙总理建立民国时,曾定都南京,国民党内很多人亦想先图赣浙,控制沪杭,再次定都南京,以遂总理之遗愿。还有一点,就是唐孟潇乃是半路出家加入革命的,不仅蒋总司令,便是国民党内的大员们亦对他放心不下。如先图两湖,他们担心唐孟潇尾大不掉,难以控驭,不如让他与吴佩孚对峙,作消耗战。北伐大军先行入赣,平定东南之后,再图两湖,将唐孟潇和吴佩孚一锅端了。”
李宗仁听了不由暗吃一惊,心想他当初让唐生智当北伐军前敌总指挥官倒是让对了,如果由自己来当,无论当好当坏都将成为众矢之的。他深感这年头做人不容易,必得处处留心才是。停了一会,他才说道:
“健生,你对此又有何看法呢?”
“德公!”白崇禧看了李宗仁一眼,随手拿过自己面前那只茶杯,摆在北面,说道,“这是我们的敌人吴佩孚,他拥兵二十万,占据湖南、湖北、河南和陕西东部、河北南部、并控制京汉铁路。他的地盘和兵力都比我们大一倍以上。”白崇禧又拿过李宗仁那只茶杯,摆在东南面,说道:“这是孙传芳,他也有二十万人马,占据着江西、浙江、福建、江苏、安微等省。他的地盘和兵力也都比我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