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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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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光明和鸟鸣一起到来。空气在流动,露水湿了衣衫,草坪上升起一层薄雾似的水汽。
  天越来越蓝,云雀飞赂高高的天空,一种喜悦从心底里流淌出来,使你立刻就跳了起来,赶紧去干点什么,支关照一下周围的草木光线!
  这是我一生中对自然和人生感悟最多的一个时期,在这个令人难忘的夏天里,我的自信和朦胧的人生观念形成了。
  我变了,不愿意再和别人来往,奥甫先尼可夫家的孩子们的叫喊声再也吸引不了我了,两个萨沙的到来,也不能引起我任何的兴奋,我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
  我越来越讨厌姥爷没完没了的唉声叹气。他常和姥姥吵架,把她赶了出去。
  一连好几天,姥姥都在雅可夫或米哈伊尔家里。姥爷自己做饭,烫了手,破口大骂起来,一副丑态。
  他偶尔也到花园里来,在草坪上坐下来,默默注视着我然后问我:“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可说的。”
  就这样,他又开始了对我的训导:“生在咱们这样的小人家,什么事都要靠自己,没人伺侯,也没人教!”
  “书是让人家读的,学校也是为人家盖的,咱们没份儿……”
  他突然不作声了。长时间的沉默令人害怕。
  秋天,姥爷把房子卖了。
  卖房前的一个早晨,他阴沉地宣布:“老婆子,我养活过你,可是现在养够了!你自己去挣饭去吧!”
  姥姥不慌不忙地闻了闻鼻烟儿,说:“好吧。”
  姥爷租两间黑暗窄小的地下室。
  姥姥把一只草鞋扔进了炉子里,她蹲下身去,开始呼唤家神:“家神家神,你是一家之主,送给你一辆雪橇,请你坐上它,跟我们一起到新家去吧,保佑我们能找到新的幸福……”
  姥爷看见了,大叫:“你敢!异教徒,不准请他去……”
  “做孽啊,小心天服应!”
  姥姥也急了。
  家里东西都卖给了收破烂儿的鞑靼人,他们拚命地讲着价钱,互相咒骂着。
  姥姥看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拉走吧,都拉走吧……”
  花园也完了,我欲哭无泪。
  我坐在搬家的车上,车晃得厉害,好像第一次看见她父亲、母亲和她儿子。
  “天啊,你长这么高了!”
  母亲用滚烫的手摸着我的腮帮子,她的肚子难看地挺着。
  继父伸出手来,对我说:“您这里空气很潮湿!”
  他们俩都是都很疲惫,迫切地要躺下来睡觉。
  大家默默地坐着,外面下着雨。姥爷喝了一口茶,说:“这么说,都烧光了?”
  “我们俩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噢,噢水火无情嘛……”
  母亲把头靠在姥姥身上,低低地说着什么。
  “可是,”姥爷突然提高了嗓门,“我也听到了点风声,根本就没有闹过什么火灾,是你赌博输光了……”
  一时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滚茶的沸腾声和雨打窗户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爸爸……”母亲叫了一声。
  “行啦,我给你说过,30岁的人嫁一个20岁的人,那是不行的!
  “现在好啦,你看看怎么样”“
  他们都放开了嗓门,大吵了起来。继父声音最大、最可怕。我给吓坏了,赶紧跑出去。
  以后有些事我记不太清了,不知怎么着,我们住进了索尔莫夫村的一所破房子里,我和姥姥住厨房,母亲和继父住在西间有临街的窗的房子里。
  房子的对面就是黑洞洞的工厂大门,早晨随着狼嚎般的汽笛声,人们涌进去。
  中午,大门洞开,黑水一样的工人们又被吐了出来,狂风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家中。
  入夜,工厂的上空不时地升腾起狼烟似的火光,让人感到恐惧和厌恶。
  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单调的铅灰色还履盖了屋顶、街道和一个人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
  姥姥成了佣人,打水洗衣做饭,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的,不住地叹气。
  有时候,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她穿上短棉袄,到城里去。
  “看看老头子过得怎么样?”
  “我也去!”
  “冻死你!”
  她自己要在雪地里跋涉7俄里。
  母亲变得越来越丑,脸黄了,肚子大了,一条破围巾永远围在头上。
  她常站在窗口发呆,好几个钟头一动不动。
  “咱们干吗要住在这儿?”
  我问。
  “闭嘴!”
  她跟我说话一向如此,很简练了,比如:“去,给我拿来!”
  她不让我上街,因为一上街就要打架,每次回来我都带着伤。打架成了我的唯一的娱乐。
  这样的时候,母亲会用皮带抽我,可是每打我一次,我就会更经常地跑出去打架,一次她把我打急了,我说再打我就跑出去,冻死!“
  她一愣,一把推开我,气喘嘘嘘地说:“牲口!”
  愤怒和怨恨占据我心中爱的位置,我有点歇斯底里了。
  继父整天绷着脸,不搭理我们母子俩。他总是和母亲吵架,而且总是用那个让我厌恶之极的词——“您”
  “都是因为您这混蛋的大肚子,弄得我不能邀请客人,您可真是头遇蠢的老水牛!”
  我被怒火烧红了脸,猛地涤吊床上跳了起来,脑袋碰上了天花板,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黑暗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在母亲生孩子发前,他们把我送回了姥爷那儿。
  “噢,小鬼间又回来了,看样子价钱这老不死的姥爷比你亲娘还亲呢!”
  他尖声笑着。
  很快,母亲姥姥就带着小孩子回来了。继父因为克扣工人被赶出了工厂,他又混上了车站售员的们子。
  后来,母亲把我送进了学校。
  上学时,我穿的是母亲的皮鞋,大衣是用姥姥的外套改做的,这引起了同学们嘲笑。
  但是我和孩子们很快就融洽了,可是却无法让老师和神甫喜欢我。
  都是老师是个秃子,鼻子里老是流血,棉花塞住鼻孔,他还不时地拔出来检查检查。
  他有一对极令人生厌的灰眼睛,没事儿老盯着我,我不得不老是擦脸,好像他只注意我一个人:“彼什柯夫,啊,你,你为什么老动!脚,从你鞋里又流出一片水来!”
  我狠狠地报复了他一次:我把西瓜放在门上,他进来,一下子就扣到了秃头上。
  我因此挨了顿好揍。
  还有一次,我把鼻烟撒到他的抽屉里,他不停地打起喷嚏来。
  他的女婿来代课。他是个军官,命令大家齐唱“上帝,保佑沙皇!”“噢,自由啊自由!”
  如果谁唱得不对,他就用尺子敲脑袋瓜儿,敲得很响,并不疼,却忍不住地让人笑。
  神甫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没有《新旧约使徒传》还因为我常学他的口头语儿。
  “彼什柯夫,把书带来了吗?是不是?”
  “没有。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
  “没有,是不是”?
  “好了,回去吧!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教你这样的学生,是不是?”
  我漫无目的进走到村子里东张古望地玩到放学为止。
  就这样,尽管我的学习成绩还可以,可是还通知我,让我退学。
  我可泄了气了,地场灾难就要来临了,因为母亲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总打我。
  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个救星,他就是驼背的赫里山夫主教。
  他在桌子后面坐下,说:“孩子们,咱们谈谈吧!”
  教室里立刻充满了温暖愉快的气氛。
  叫了几个人之后,他叫到了我。
  “小朋友,你多大了?
  长得这么高!你在下雨天也不打伞吗?“
  他一只手摸着稀疏的胡子,用慈善的目光看着我,又说:“好吧,你给我讲讲《圣经》中你所喜欢的故事,好吗?”
  “我没书,没学过《圣经》。”
  “那可不行啊,《圣经》是非学不可的!!你听说过里面的故事吗?圣歌也会唱?
  太好了!还会念祷词?啊,《使徒传》也会?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吗!“
  我们的神甫赶来了,他要介绍一下我,主都生扬手,说:“好好,你给我讲讲敬神的阿列克基……”
  我忘了某一句诗,稍一停顿,他立刻打断了我:“啊,你还会什么?会讲大卫王的故事吗?我很想听一听!”
  我看出他不是虚应故事,他确实在听。认真地听。
  “你学过圣歌?谁教的?慈爱的外祖父?啊,凶狠的?真的?你很淘气,是吧?”
  我犹豫了一下,问答:“是。”
  那你为什么淘气呢?“
  “上学很无聊。”
  “什么?无聊!不对吧,如果你觉得无聊,你的学习成绩就不会这么好了。
  这说明还有别的原因。“
  他从怀里一本小书,在上面题了字,说:“小朋友,彼什柯夫·阿列克塞,你要学会忍耐,不能太淘气!
  “有那么一点点淘气是可以的,可太淘气了别人就会生气的。
  “对吗?小朋友?”
  “对。”
  大家一齐回答。
  “你们不是很淘气,是吧?”
  “不,很淘气,很淘气!”
  大家一边笑,一边回答。
  主教往椅子上一靠:“真是奇怪,我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很淘气,也是个淘气鬼!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朋友们。”
  大家都笑了,神甫也笑了。
  他和大家融成了一片,快乐的空气越来越浓厚。
  最后,他站了起来:“好了,淘气鬼们,我该走了!”
  他画了个十字,祝福道:“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再见!”
  大家纷纷叫道:“再见,大主教,一定再来啊!”
  他点了点头:“一定,我给你们带书来。”
  他又转过身去对老师说:“让他们回家吧!”
  他拉着我的手,悄悄地说:“啊,你得学会克制自己,是吧?我心里知道你为什么淘气!
  “好了,再见,小朋友!”
  我心里异常激动,久久不能平静。老师让别人都走了,只把我一个留了下来。
  我很注意地听他讲话,我发现他是那么和蔼:“以后你可以上我的课了,是不是?不过,别淘气了,老实坐着,是不是?”
  这样,我在学校算是搞好了关系。可在家里却闹了一声事儿:我偷了母亲一个卢布。
  一个蟓上,他们都出去了,留下我看孩子。我随意地翻看着继父的一本书,猛然发现里面夹着两张钞票,一张是10卢布的,一张是一卢布的。
  我脑子里一亮,一个卢布可以买《新旧约全布》,还可以买一本讲鲁滨逊的书。
  这本书我是在学校里知道的,一次,我给同学们讲童话,一个同学说:“还讲什么童话呢,狗屁,鲁滨逊的故事那才叫棒呢!”
  后来我发现,有好几个人都读过鲁滨逊的故事。我也得读,到时候也能说他们“狗屁!”
  第二天我上学的时候,带着一本《新旧约全书》和两本儿破烂的安徒生童话,3斤面包和一斤灌肠。
  鲁滨逊在一个小铺里,是一本黄皮儿的小书,上面画着一个戴皮帽子,披着兽皮的大胡子,这多少让我觉着有点不大愉快。相反,童话书就是再破烂,也比它可爱。
  中午,我与同学们分吃了面包和灌肠,开始说一个特别吸引人的童话《夜莺》。
  “在遥远的中国,所有人都是中国人,连皇帝也是中国人。”
  这句话让我们惊奇、欢喜、大家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在学校没把《夜莺》读完,天太晚了,大家四散回家。
  母亲正在炉台边上做饭,她看了看我,压低了嗓子问:“你拿了一个卢布?”
  “对,我买了书。这不……”
  没容我说完,她就劈头盖脸地打了我一顿,还没收了我的书,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再也没找到,这比打我更让我难受。
  好几天没去上学,再到学校时,很多人都喊我“小偷!”
  这是继父传给他的同事,他同事的孩子又传到学校的。
  其实,我一点也没隐瞒什么,我给人家解释,人家不听。
  我对母亲讲,我再也不去上学了。
  她无神地看着窗外,喂着小弟弟萨沙:“你胡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拿了一个卢布?”
  “你去问问啊!”
  “那一定是你自己乱说的!”
  我说出了那个传话的学生的名字。
  她哭了,可怜地哭了。
  我回到厨房里,听着母亲的啜泣声:“天啊,天啊……”
  我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可母亲喊住了我:“去哪儿?回来!到我这儿来!”
  我们坐在地板上,萨沙摸着母亲的扣了叫着:“扣扣,扣扣!”
  母亲搂住我,低声说:“咱们是穷人,咱们的每个戈比,每个戈比……”
  她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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