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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感屯上春门,每誓众曰:“我身为上柱国,家累钜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不顾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耳!”众皆悦。父老争献牛酒,子弟诣军门请自效者,日以千数。
杨玄感在上春门屯兵,他每次誓师时都说:“我身为上柱国,累积的家资巨万,我对于富贵无所求,现在冒着来族的风险,只是要拯救天下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啊!”大家都高兴。父老们争相献上牛、酒,子弟们到杨玄感军营门口请求效力的每天有上千人。
内史舍人韦福嗣,之兄子也,从军出拒玄感,为玄感所获;玄感厚礼之,使与其当胡师耽共掌文翰。玄感令福嗣为书遗樊子盖,数帝罪恶,云:“今欲废昏立明,愿勿拘小礼,自贻伊戚。”樊子盖新自外藩入为京官,东都旧官多慢之,至于部分军事,未甚承禀。裴弘策与子盖同班,前出讨贼失利,子盖更使出战,不肯行,子盖命引出斩之以徇。国子祭酒河东杨汪,小有不恭,子盖又将斩之;汪顿首流血,乃得免。于是将吏震肃,无敢仰视,令行禁止。玄感尽锐攻城,子盖随方拒守,玄感不能克。然达官子弟应募从军者,闻弘策死,皆不敢入城。韩擒虎子世、观王雄子恭道、虞世基子柔、来护儿子渊、裴蕴子爽、大理卿郑善果子俨、周罗子仲等四十余人皆降于玄感,玄感悉以亲重要任委之。善果,译之兄子也。
内史舍人韦福嗣是韦的侄子。他从军抵抗杨玄感,被杨玄感俘获。杨玄感对他优礼相待,让他和自己的亲信胡师耽共同掌管公文信札。杨玄感让韦福嗣给樊子盖写信,历数炀帝的罪恶。信中说:“如今我打算废黜昏君拥立明君,希望您不要拘泥于小的礼法,自找烦恼。”樊子盖是刚从外地调入东都作京官的。东都旧有的很多官吏对他都很轻慢,在军事部署方面,也很少向樊子盖汇报请示。裴弘策和樊子盖是同一班次的官员,前番出战讨伐杨玄感失利,樊子盖又派裴弘策出战,裴弘策不肯出行,樊子盖就命令将裴弘策押出去斩首示众。国子监祭酒河东人杨汪,对樊子盖稍有不恭敬,樊子盖又要杀掉杨汪,杨汪叩头流血,才得以免死。于是东都的将领官吏都震惊肃敬,不敢仰视樊子盖,樊子盖在东都是令行禁止。杨玄感使用全部精兵攻城,樊子盖根据军情率兵坚守杨玄感无法攻克城池。但是达官子弟应募从军的人,听到裴弘策被处死,都不敢进城。韩擒虎的儿子韩世、观王杨雄的儿子杨恭道、虞世基的儿子虞柔、来护儿的儿子来渊、裴蕴的儿子裴爽、大理卿郑善果的儿子郑俨、周罗的儿子周仲等四十余人都归降了杨玄感,杨玄感将亲信要任的职位都授予了他们。郑善果是郑译的侄子。
玄感收兵得五万余人,发五千守慈道,发五千守慈道,五千守伊阙道,遣韩世将三千人围荥阳,顾觉将五千人取虎牢。虎牢降,以觉为郑州刺史,镇虎牢。
杨玄感招集得到五万余名士兵。他分兵五千把守慈道,五千人把守伊阙道,派韩世率三千人包围荥阳。派顾觉率五千人攻取虎牢,虎牢隋军投降,杨玄感任命顾觉为郑州刺史,镇守虎牢。
代王侑使刑部尚书卫文升帅兵四万救东都,文升至华阴,掘杨素冢,焚其骸骨,示士卒以必死,遂鼓行出崤、渑,直趋东都城北。玄感逆拒之;文升且战且行,屯于金谷。
代王杨侑派刑部尚书卫文升统兵四万救援东都。卫文升到了华阴,挖掘杨素的坟墓,焚烧了杨素的骸骨,向士卒们表明自己必死的决心。于是卫文升率军击鼓进军,出崤谷、渑池,直奔东都城北。杨玄感迎击卫文升,卫文升率军且战且走,在金谷驻扎军队。
辽东城久不拔,帝遣造布囊百余万口,满贮土,欲积为鱼梁大道,阔三十步,高与城齐,使战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轮楼车,高出于城,夹鱼梁道,欲俯崐射城内,指期将攻,城内危蹙。会杨玄感反书至,帝大惧,引纳言苏威入帐中,谓曰:“此儿聪明,得无为患?”威曰:“夫识是非,审成败,乃谓之聪明,玄感粗疏,必无所虑。但恐因此成乱阶耳。”帝又闻达官子弟皆在玄感所,益忧之。兵部侍郎斛斯政素与玄感善,玄感之反,政与之通谋,玄纵兄弟亡归,政潜遣之。帝将穷治玄纵等党与,政内不自安,戊辰,亡奔高丽。庚午,夜二更,帝密召诸将,使引军还,军资、器械、攻具,积如丘山,营垒、帐幕,按堵不动,皆弃之而去。众心惧,无复部分,诸道分散。高丽即时觉之,然不敢出,但于城内鼓噪。至来日午时,方渐出外,四远觇侦,犹疑隋军诈之。经二日,乃出数千兵追蹑,畏隋兵之众,不敢逼,常相去八九十里;将至辽水,知御营毕渡,乃敢逼后军。时后军犹数万人,高丽随而抄击,最后赢弱数千人为所杀略。
辽东城许久攻取不下,炀帝派人制做一百余万个布袋,每个布袋装满土,打算用布袋堆积成一条宽三十步、与城墙同样高的象鱼脊梁一样的坡道,让士兵们登道攻城。他又命人制做八轮楼车,楼车高于城墙,设置在鱼梁道两旁,打算向下射杀城内的人。隋军很快就要攻城了,城内已危在旦夕,恰好报告杨玄感谋反的公文到了,炀帝大为惊恐,他让纳言苏威进入帐中,说:“这个孩子很聪明,恐怕要成为祸患了。”苏威说:“能辨别是非、判断成败的人才可以说是聪明。杨玄感为人粗疏,不必为他谋反而忧患,但是,只怕因此而逐渐成为动乱的来由。”炀帝又听说达官的子弟都在杨玄感那里,越加忧虑。兵部侍郎斛斯政平时就和杨玄感交情很好,杨玄感谋反,斛斯政曾与他一起谋划,杨玄纵兄弟逃回内地是斛斯政暗地送他们回去的。炀帝要追究查办杨玄纵等党羽,斛斯政内心极为恐惧不安,戊辰(二十六日),他逃跑投奔了高丽。庚午(二十八日),夜里二更时分,炀帝秘密召集诸将,让他们率军撤退。所有的军资器械、攻城之具堆积如山,营垒、帐幕,都原地不动,遗弃而去。隋军人人惊惶恐惧,军队部署已乱,各路兵马分离涣散。高丽方面对这种情况很快就觉察到了,但是不敢出去,只是在城内击鼓呐喊。到第二天中午时高丽方面才渐渐地派兵出城,四处远近地侦察,仍然怀疑隋军撤退是假的。过了两天,才出动几千名士兵在隋军后面追踪,但仍然畏惧隋军人多,不敢逼近,两军常常相隔八、九十里。快到辽水时,高丽人得知炀帝车驾已经渡过了辽水,才敢逼近隋军后部,当时隋军后部还有几万人,高丽军队就包抄袭击隋军,最后有几千名隋军老弱士兵被杀死。
初,帝再征高丽,复问太史令庾质曰:“今段何如?”对曰:“臣实愚迷,犹执前见,陛下若亲动万乘,劳费实多。”帝怒曰:“我自行犹不克,直遣人去,安得有功!”及还,谓质曰:“卿前不欲我行,当为此耳。玄感其有成乎?”质曰:“玄感地势虽隆,素非人望,因百姓之劳,冀幸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
当初,炀帝准备再次征伐高丽时,曾再次问太史令庾质:“这次情况会怎样?”庾质回答:“我实在是愚钝迷惘,但还是坚持以前的看法,陛下要是亲自率军征伐,劳费实在太多。”炀帝发怒道:“我亲自征伐尚且没能取胜,只派别人去,难道会成功?”等炀帝从高丽回来,他对庾质说 :“你以前不想让我去,就是为了动乱的缘故吧。杨玄感能够成功吗?”庾质回答:“杨玄感的地位势力虽然很高很强大,但他平时没有声望,他想凭借百姓的劳苦,希望侥幸成功,如今天下一统,不是容易动摇的。”
帝遣虎贲郎将陈棱攻元务本于黎阳,又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乘传发兵以讨玄感。来护儿至东菜,闻玄感围东都,召诸将议旋军救之。诸将咸以无敕,不宜擅还,固执不从,护儿厉声曰:“洛阳被围,心腹之疾;高丽逆命,犹疥癣耳。公家之事,知无不为,专擅在吾,不关诸人,有沮议者,军法从事!”即日回军。令子弘、整驰驿奏闻。帝时还至涿郡,已敕护儿救东都,见弘、整,甚悦,赐护儿玺书曰:“公旋师之时,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意合,远同符契。”
炀帝派遣虎贲郎将陈棱去黎阳进攻元务本,又派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乘驿站的传车发兵讨伐杨玄感。来护儿率军到达东莱,闻知杨玄感围困东都,他召集诸将商议回师救援东都。诸将都认为没有皇帝的敕命,不宜擅自回师,都固执地不服从来护儿的命令。来护儿厉声说道:“洛阳被包围,是心腹之患,高丽抗拒王命不过是疥癣之疾。国家的事知道了就不能不崐去做。我来承担专擅权力的罪名,不关别人的事。有阻拦商议回师之事的人要军法从事!”来护儿即日回师。他命令儿子来弘、来整驰马传报上奏炀帝,炀帝当时回到涿郡,已经下令让来护儿救援东都。他见到来弘、来整,非常高兴,赏赐给来护儿的玺书中说:“您回师之时,就是我下令让您回师之日,君臣意见相吻合,非常默契。”
先是,右武候大将军李子雄坐事除名,令从军自效,从来护儿在东莱,帝疑之,诏锁子雄送行在所。子雄杀使者,逃奔玄感。卫文升以步骑二万渡水,与玄感战,玄感屡破之。玄感每战,身先士卒,所向摧陷,又善抚悦其下,皆乐为致死,由是每战多捷,众益盛,至十万人。文升众寡不敌,死伤太半且尽,乃更进屯邙山之阳,与玄感决战,一日十余合。会杨玄挺中流矢死,玄感军乃稍却。
先前,右武候大将军李子雄因获罪被除名,现受命在军队中效力,他跟随来护儿在东莱,炀帝怀疑他,下诏命令将他上枷锁送到皇帝行营,李子雄杀死使者,逃走,去投奔杨玄感。卫文升率领步、骑兵两万人渡过水,与杨玄感军交战。杨玄感屡次击败卫文升,每次作战杨玄感都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他还善于安抚部下,因此大家都愿意为他效命,所以每次作战大都能取胜。杨玄感部众愈来愈多,达十万人。卫文升寡不敌众,部下死伤大半,军力将近耗竭,于是他率军进驻邙山的南面,与杨玄感决战。一天之内双方交锋十余次,恰巧杨玄挺被流箭射死,杨玄感的军队才稍稍退却。
秋,七月,癸未,余杭民刘元进起兵以应玄感。元进手长尺余,臂垂过膝,自以相表非常,阴有异志。会帝再发三吴兵征高丽,三吴兵皆相谓曰:“往岁天下全盛,吾辈父兄征高丽者犹太半不返;今已罢弊,复为此行,吾属无遗类矣!”由是多亡命。郡县捕之急,闻元进举兵,亡命者云集,旬月间,众至数万。
秋季,十月,癸未(十一日),余杭人刘元进起兵响应杨玄感。刘元进手长一尺有余,手臂垂下来超过膝盖,他自认为自己相貌非同寻常,暗中另有图谋。正逢炀帝再次征发三吴之兵去征伐高丽,三吴之兵都互相说:“往年国家处于全盛时期,我们父兄中出征高丽的人还大半没有回来,如今国家已经疲惫,又要被征召去打仗,我们的这辈人就要灭绝了!”因此很多人都逃亡。郡县官吏捕捉逃亡的人非常急迫,逃亡的人闻知刘元进起兵,都聚集到他的麾下,一个月内,刘元进部众达几万人。
始,杨玄感至东都,自谓天下响应。得韦福嗣,委以心膂,不复专任李密。福嗣每画策,皆持两端;密揣知其意,谓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实怀观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侧,听其是非,必为所误,请斩之!”玄感曰:“何至于此!”密退,谓所亲曰:“楚公好反而不欲胜,吾属今为虏矣!”
当初,杨玄感到达东都,自以为天下会响应,他得到韦福嗣后,就视之为心腹,不再完全信任李密了。韦福嗣每次筹划计谋,都模棱两可,李密揣测到韦福嗣的心意,就对杨玄感说:“韦福嗣原本不是我们的同盟,实际上他还心存观望,您刚开始做大事就有奸人在身旁,听从他的是非评断,必然被他耽误,请将韦福嗣杀掉!”杨玄感说:“哪至于如此!”李密退下来,对他的亲信说:“楚公为人喜欢谋反却不打算取胜,我们如今都将是人家的俘虏了!”
李子雄劝玄感速称尊号,玄感以问密,密曰:“昔陈胜自欲称王,张耳谏而被外;魏武将求九锡,荀止而见诛。今者密欲正言,还恐追踪二子;阿谀顺意,又非密之本图。何者?兵起以来,虽复频捷,至于郡县,未有从者;东都守御尚强,天下救兵益至,公当挺身力战,早定关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广也!”玄感笑而止。
李子雄劝杨玄感赶快称帝,杨玄感征求李密的意见,李密说:“从前陈胜打算自己称王,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