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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人付钱,听说他们是用我们的钱付的。停战协定要我们把这些钱吐出来,这些钱是他们的。
她讲了当时大家都这么说的一个故事。一天戈林元帅走进她的一家大首饰店,她让一位负责人接待他。
——元帅先生,我们已没有什么好东西给您看了,但是,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
——没关系。现在是战争时期,没有人买贵重首饰。我来这里是为了让年轻人(随行军官)开开眼界,看看法国人的高超手艺,让他们学会欣赏你们的手表。
这时,科科匆忙拿出一些豪华手表。对这些手表我毫无印象,不想让它们占据我的回忆,我只对戈林感兴趣。
——元帅先生,您真的不想买什么吗?
——如果你们有不太贵的纪念品,我也许会买一件让我的夫人高兴高兴。
一只手表呈在戈林眼前。
——这是一只镶绿宝石的手表,科科说,不太贵。
戈林没有带钱。
——我叫人明天来取。
——没关系,元帅先生,拿着,钱您方便时付吧。
——他拿走了手表,科科说,但是5分钟后,钱就来了。
——当然聘,利法尔说,戈林怎么会不付钱呢?他连半个欧洲都能买下来。
科科讲的这些话中最先使人震惊的是什么?是可怕的头脑胡涂。什么东西最重要?是钱!戈林有钱,是德国人拿走了我们的钱?不,钱是他们的,我们战败了,应当付钱。四分之一世纪后,她原封不动、毫不修改地重提了当年的反响。她没有变,并不认为有必要把阴影抹去。她从来不觉得她在黑暗的年代里的行为会受人贬低。受谁的贬低?她该向谁说清这些事呢?
“我是世界上最时髦的女人。”
她不无自负地对我说,她有一个证明:路易十四曾经说过他是靠神权统治国家的,如果他的军队打了败仗,太阳王也会立刻和战胜者谈判的。科科就是有这种品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她害怕。面对头戴钢盔的哨兵和里兹饭店前的障碍,她还是夏奈尔小姐。她的才华、荣誉还有金钱保护了她。那时她已有许多钱了。
“我眼中没有德国人。一个木太丑的女人居然对他们视而不见,真使他们有点不好受。”
她乘坐地铁。
“地铁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气味难闻。德国人怕瘟疫,叫人在地铁里撒玻璃屑。”
她对德国人的秩序、纪律十分欣赏。对德国人的工作又是如何呢?
“德国人比法国人有教养,”她说,“他们对科克托的作品不屑一顾,因为他们知道他的作品都是装腔作势吓唬人的。”
她有一位德国情人:丁克拉格男爵。她认识他已经好久了。这位多维尔的马球运动员比快60岁的科科小10岁。里宾特洛甫为了改善人们因为希特勒的大喊大叫和纳粹的暴行而形成的对德国的印象,向巴黎和伦敦派遣了亲善使团,丁克拉格就是其中一员。他曾经使一位极其富有、美貌无比而且百分之百非雅里安血统的巴黎女人对他十分倾心。这个巴黎女人在1940年和她的丈夫一起离开了法国。朋友们给男爵起了个绰号:麻雀。他们住进了自己的寓所。1918年德国战败,斯巴达克同盟①叫嚷要在柏林点燃红色革命之火,引起了联合起来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协约国的巨大恐慌。丁克拉格为了保住这套房子,与斯巴达克同盟奋勇作战,时年20岁。这段回忆已经很遥远,男爵已经改变了生活,他变得喜欢舒适,喜欢能安享舒适生活的女人。
在巴黎时,丁克拉格在监督纺织品生产的政府部门任职。皮埃尔·巴尔曼对我说,德国人为他们在1940年取得的胜利所陶醉。他们有许多计划,其中有一项是要把柏林变成新欧洲的时装之都。他们为什么要在巴黎从衰退、奴化、受犹太人影响很深的法国人那里寻找灵感呢?当然,巴黎有不少机会主义者赞同这项计划,并且愿意为实现这一计划出力。但是,如果能把当时乘北方特快在巴黎和柏林之间穿梭往来的人的名字找出来,那么人们也许在惊奇之余还会感到一点不愉快。
巴尔曼和克里斯汀·迪奥当时都在服装设计师勒隆手下工作。勒隆大战后重新雇用他们时减少了他们的工资。他们为法国作出了牺牲。应当挺住才能拯救法国的时装业。生意做得很好,而且好上加好。服装设计师们对削减面料生产根本不予理会,时装展示会像过去一样每年依然举办两次。谈到这点时,巴尔曼露出十分滑稽的神态。阿贝茨大使的夫人居中而坐,周围大部分人都是我在巴尔曼或科科公司看见过的女士。
科科以自己的方式表示出强烈的好斗精神。她深切地意识到夏奈尔公司对法国的重要性。如果关闭公司,离它而去。对国家来说将是一场灾祸。但她还是在1939年9月这么做了。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一个谜。她每月支付给两个哥哥很少的薪水。1939年她在给他们的信中说:“完了,我不能再给你们什么了,我和你们一样穷。”这封信是眼下我保存的她的亲笔信中的一封。当然保存在家里。科科有一个小侄女夏奈尔。人们为了哄她,也叫她加布里埃尔。但科科不为这种亲近所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她的一位当兵的哥哥到她的店里来,她没有接待。科科去世时,她那遥远的,不为人注意的家庭在一位惹事生*的律师的指使下,关心起她的后继问题来了。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令人难以猜测。
她在提到丁克拉格时从不提他的名字。别人劝她要留点神,谨慎些,她说:他不是德国人,他的母亲是英国人,他们之间用英语说话。施帕获喜欢抽雪茄,经常出入社交界。在吻科科的手时喜欢用英语问好。人们可以想象这对夫妇在占领时期是怎样生活的。继英国首富威斯敏斯特公爵之后,她的这位丁克拉格男爵是一个好享乐的德国人,对俄国十分恐惧。对科科和“麻雀”来说,战争首先使人变得平庸粗俗,而对科科来说,更主要的是加快了她的衰老:她快60岁了。
“20岁时,你的容貌出于天生;30岁时,生活塑造了你的容貌;50岁时,你的容貌才是你应得的。”
她甚至直截了当地说:
“女人在30岁时就应当在脸蛋和屁股之间作出选择。”
她接着又说:
“女人在50岁时对自己的脸蛋负有责任。50岁的人都不年轻了。我对男人们说,你们以为头发脱落了会更美吗?”
丁克拉格是不是已经开始脱发了?我的那本《神秘莫测的科科·夏奈尔》一书出版一年多后,负责科科利益的国际律师勒内·德尚布伦(他曾经反好地给我提供过科科的材料)给我看了一封法兰克福的一位德国同行特奥多尔·莫姆刚给他的信。信的内容使我和他一样大为吃惊。德国人给她一项极其秘密的任务:向丘吉尔建议同德国人谈判。1943年,科科在希姆莱的特许下去了马德里,她对丘吉尔说:
“温斯顿,蠢事已经够多了,血和泪已经流得够多了,应当结束战争了。”
她对此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但人们似乎有这样的错觉:科科在战争时期比热衷于批评她的人干得更多。解放时她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些把衬衫袖口卷起的巴黎人……4天前还和德国人在一起,那时他们没有把袖口卷起。”
有人给她看了一十丁克拉格的照片:
——您认识这位先生吗?
——当然,我认识他已有20年了。
——他在哪里?
——他是德国人,我想他该在德国。他很有教养,临行时和我告别,说要去德国。
她激动地说:
“有人对我提及这些事时找都要问:您有证件吗?您和哪位英国上校联系?谁给您传达命令?通常,这些问题人们是无法回答的,而我能够回答。从英国人的角度来看,这是很严肃的。英国人很认真。”
这是什么意思?战时人们是不会把会意起麻烦的证件带在身边的。
“证件可以以后再要,科科指出,凡是做过重要工作的人都得过证件,人们不能拒绝给他们证件。”
她没有拿出自己的证件给我看,也没有谈起她做过的严肃工作的任何细节。在解放时她遇到过一些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小麻烦。人们悄悄地说她花了许多钱摆脱了这些麻烦。还说丘吉尔为她说了好话。丘吉尔是威斯敏斯特的朋友,也是波萨的常客。1943年11月在德黑兰与斯大林和罗斯福会晤后,丘吉尔返英途经开罗,后来在马德里停留,住在英国大使霍尔·贝利沙官邪,霍尔是科科的朋友。
“应当懂得怎样和英国人说话,我懂得。”
科科说服了特奥多尔·莫姆。特奥多尔在30年后决定把事实真相告诉他的同行德尚布伦。
占领时期特奥多尔·莫姆在法国负责纺织部门的工作。他出生于纺织世家,是一个常常参加大赛的、有经验的骑手。他在巴黎遇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伙伴丁克拉格男爵,由男爵介绍与夏奈尔小姐相识。他解救了帕拉斯,并且使科科留在北部省的一爿小工厂重新开了工。当然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工厂要有一个厂长。丁克拉格没有为帕拉斯做过什么,他没有权力,也没有提出过权力要求,人们也很理解。
特奥多尔·莫姆写道:“人们在想到夏奈尔小姐在刚解放那阵子遇到的麻烦时只会对她更为崇敬。她英雄般的沉默让人想起她的血管里有点贞德的血在流动。”
天哪!莫姆这个后来成了国际律师的骑手为什么在科科刚去世不久就像一颗炸弹似地把德尚布伦不想大快传播出来的真相披露出来?
科科去马德里的使命还是一个谜。1943年末,纳粹德国已是穷途末路,即使元首表面上还拥有无可争议的绝对权威,但一些下级军官寄希望于战败后的反叛集团的授权,已经发动或研究了多次惊人之举。人们能从科科在温斯顿面前调解期望些什么呢?
尽管如此,一项称之为“流行帽子”的行动却已开始。德国人为什么信任科科,要她去会晤丘吉尔?是不是因为她“懂得怎样对美国人说话”?
比利时一美国商会主席对我说,法国人的绝密名单中有夏奈尔小姐的名字,需要时可以放心和她接触。他以前在情报局工作过,曾经在开罗查阅过这份名单。人们可以把情报和科科的暗示作一番比较:
“您有证件吗?您和哪一位英国上校联系?”
人们可以想象,使用科科是因为她在伦敦有着良好的关系,可以两面活动。她在谈到战争时叹了口气说:“我的朋友们都站在另一边。”策划“帽子”行动的舍伦贝格不是因为科科懂得怎样和英国人打交道,而是因为她为或者可能为英国人效力而不信任她。这样,科科就轻而易举地摆脱了解放时的麻烦。这样,一件表面上很不可信的事就有了一个合理的逻辑的解释。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她对此一直守口如瓶。
科科要求一位比她更接近温斯顿·丘吉尔的英国朋友藏拉·贝特陪她同去马德里。科科在蒙特卡洛与威斯敏斯特公爵相会时,人们已经看到她的踪迹。我拉出身于英国大贵族,嫁给了一位意大利赛马师隆巴尔迪尼少校。当时许多人认为对她来说这桩婚姻是低就了(后来人们还是这么说)。德国情报部门把她关在意大利的一座集中营里,原因是怀疑她为英国从事间谍活动。后来把她放了出来,派往巴黎。科科曾经叫人传过一句话:“别提问题,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柏林,“流行帽子”行动由舍伦贝格负责,希姆莱保护着他,为他遮盖一切。希姆莱希望在柏林战败后由他接任元首。纳粹高层中不只他一人寄希望于美苏两国发生冲突,等着坐收渔利。阿兰·比洛克在撰写并作序的回忆录里说,舍伦贝格曾经开玩笑似地问希姆莱,他的夺权计划藏在哪里。所有的人都围绕着希特勒施阴谋耍诡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也许会明白,实施表面上没有恶意的“流行帽子”计划是为了向对方表示良好愿望。开展这项行动科科很有优势,她令人瞩目地留下了品牌标贴,人们至少是这么希望的,而实际效果却令人惊讶。她的行动无论在巴黎,在马德里,或是在后来舍伦贝格在那里受审的纽伦堡都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不管怎么说,1943年11月,她和我拉·贝特去过马德里。没有人甚至连卧车检票员也没有谈起这件事。丘吉尔当时确实在马德里,但他身体不好,没有会见过任何人。他的私人医生莫兰德博士兵在回忆录里说,他认为丘吉尔已快不行了。科科的使命以惨败告终,被舍伦贝格召到柏林。据“流行帽子”行动活着的唯一见证人特奥多尔·莫姆说,当舍伦贝格被判6年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