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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新发型趋之若鹜,以至于很多中学下令禁止学生理莫西干头,发现一个开除一个”,“一位叫哈墨尔的演员外表酷像贝克汉姆,他正是靠自己的外表吃饭的。当他看到小贝的新发型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因为哈默尔觉得那种发型太难看了,但出于职业的原因他又不得不走进理发店。”最有趣的是英格兰南部多塞特郡的八十五岁老太太斯派克斯从来不看足球,但在电视上看到贝克汉姆的发型时,觉得太美了,于是在一帮酒徒的欢呼声中,让一位理发师在一家酒吧中为自己进行了发型设计,将满头白发理成了和贝克汉姆一样的“莫西干头”,大家都说她看起来变年轻了。八十五岁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尚且模仿贝哥哥,年轻人就更不用说,一夜之间,全英格兰突然冒出了很多印第安族的莫西干人。因为太酷,一些人对贝哥哥的发型既感兴趣,又下不了决心,特别是女球迷们既爱得要死,又舍不得自己的青丝,英国《太阳报》的一名编辑在剪了莫西干头之后,想到了增加发行量的绝招:在英格兰队和墨西哥友谊赛的当天出版的《太阳报》附送一张剪纸,剪纸加工后可以变为贝克汉姆的面具,而且脑袋中央同样有两英寸的头发。这一天《太阳报》发行极其火暴,球迷们纷纷抢购,女球迷们更是欣喜若狂,因为不牺牲青丝也可以有了贝哥哥的莫西干发型。
《太阳报》这一类似“贴青”的做法,更让贝哥哥的发型挡不住,没准过几日中国球迷中也会流行起“莫干西头”,不过中国人不会奇怪,只是桃子头理到成人头上而已。
第33节 贝哥哥的发型和县委书记的帽子(2)
县委书记的鸭舌帽效应
贝克汉姆的帽子让我想起十多年前碰到的事情。
十五年前,我在江苏中部的一个县城政府机关工作,虽然当时已经改革开放,人们的着装也不只停留在灰色和蓝色上,但那时的“流行色”的发布却是通过政治手段来传达,流行色是通过当地党政领导人的衣着来体现的。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为各人都是依照个人的审美标准进行选择的。那一年冬天,突然大家戴起了深灰呢鸭舌帽,在这以前,我接触的电影里鸭舌帽的装束不是特务,也是类似《海港》中钱守维那样的坏分子。起初,办公室只是主任一个人戴鸭舌帽,后来大家都觉得很好看,纷纷购买,以至县百货公司一度缺货。到后来,整个机关大院里一片鸭舌帽,使我这个不戴帽子的人显得特别刺眼,而且我也觉得鸭舌帽挺顺眼。一次到上海出差正逢降温,我便到南京路上买了一顶浅灰色的鸭舌帽戴到了头上。回到县城之后,我便戴着那顶浅灰色的鸭舌帽去上班,没想到被传达室的老查拦住,让我下车登记,我一愣,冲着老查说,连我都不认识哪,老查笑了,说,大家都戴深颜色的帽子,你却戴了个浅色的,好以为是外地人哩。哦,原来老查戴的也是那种深灰呢的鸭舌帽。后来,我发现县委书记头上的那顶鸭舌帽也是深灰呢的。我知道自己不仅脱离了群众,也“脱离了”领导,上班的时候就不再戴那顶鸭舌帽,光着头挨冻也比被认为是外地人强。这个冬天流行深灰色的,而我的错误在于与流行色相对抗,可到邻县出差时,我却发现一个县有一个县的流行色,一个县有一个县的流行式。同样是这个冬天,同样是县城,同样是鸭舌帽,可邻县流行的却是另外一种颜色、另外一种款式甚至是另外一种用料。邻县流行一种用毛线编织起来的鸭舌帽,颜色是我喜欢的灰色,与我所在的县城迥然相异。我大惑不解,便将疑惑告诉在邻县工作的同学小蔡,小蔡告诉我,这不奇怪,因为县委书记的夫人是一个编织爱好者,喜欢给县委书记织毛衣,你没发现我们县级机关干部的毛衣都很有特点吗?大街上卖编织棒针的特别多吗?书记的夫人为丈夫织了一项浅灰色的鸭舌帽,并强烈要求书记戴上上班(这有点像辣妹要求贝哥哥将头发染成金色),说这样显年轻,书记起初还不习惯,可上班后人人夸赞,县委书记也就心安理得,不久,大院以至全县就流行开了。
小蔡说,这叫认同感,你认同了领导的服饰,就等于认同了领导的言行,你实际上也就被领导认同了。有了认同感就容易产生归宿感,那么你在这个群体里就有安全感。你之所以被看门的门卫看作外地人,就是因为他们对你没有认同感,所以你也就缺少安全感,不敢再戴那顶浅色的鸭舌帽上班。不过,你帽子的颜色倒是本县的流行色。于是我把那顶帽子送给了小蔡。
之后,我有意识地观察,发现一地、一个单位、一个部门的行政长官对辖区内“臣民”的影响是巨大的,这在县、乡级的干部最为明显。比如,乡镇的一把手穿西装,下辖也纷纷仿效,一把手穿夹克,部下也以夹克为时尚。叶兆言曾经跟我讲过这么一件有趣的事,他说以前文化人、年轻人爱穿的名牌,像鳄鱼T恤、耐克风衣、苹果腰带等,本是一种时尚和前卫,现在都是领导干部穿了。叶兆言说这些品牌的服装他自己不再穿了,因为穿着不像文化人了。这是领导干部的素质的变化,也是商家的经营之道所影响。“楚灵王好细腰,而园中多饿人”(《韩非子·二柄》),说的是古代减肥潮的起因。今天的县委书记们也是足以影响一个地区的消费文化的。我走过一些县城和地级市,发现那些地方流行的烟酒的品牌并不相同,这里既有县委书记、市委书记的口味因素,也是商家投其所好或养其所好,流行的外动力新致。一顶鸭舌帽可以流行全县,一件夹克、一种酒、一种烟自然也会在当地流行为消费热点。
一个单位的领导好打麻将,这里赌风必盛,一个单位的领导爱好运动,这里健身肯定热。这便是县委书记的帽子效应。
两种崇拜
贝克汉姆与县委书记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人,可贝克汉姆的发型和县委书记的帽子都具有同样的市场,都有大批的模仿者和追随者。莫西干人发型和鸭舌帽都不是他们的发明创造,在他们使用之前便早已存在。一个普通青年理莫西干头,最多被视作另类而已;一个普通工人戴鸭舌帽只是工作服的一部分,不会有人关注。可一经贝克汉姆和县委书记使用,立刻便会成为时尚、潮流和流行色。前者被模仿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贝克汉姆作为流行文化培养出的明星,有着天然的流行机制使他的一切成为流行的符号和时尚的标志。商家也正是借着这样的流行机制和文化背景进行运作的,流行文化已经成为一种新的产业,所有人都要在这样的文化造星过程中获得经济利益,当然他们也必须同心协力来塑造贝克汉姆这样的偶像。作为媒体,《太阳报》在炒作贝克汉姆的发型时并没有忘了炒作自己,他们借赠送贝克汉姆的面具剪纸扩大了发行量,从而广告也频频增加。另一位以模仿贝克汉姆为生的演员啥默尔,虽然不喜欢甚至厌恶莫西干人的发型,但职业的需要让他不得不剪这样令自己生厌的发型。而那位八十五岁的老太太斯派克斯满头白发理成贝哥哥的发型不仅仅是扮酷,还为患了僵硬症的孙女募捐了一笔资金,莫西干头特有的经济价值她是看得到的。县委书记的被模仿则不为人们所注意,人们对他的克隆是隐性的不动声色的,而他对人们的模仿也不以为然,不会像贝克汉姆那样厌烦,贝克汉姆需要不同于他人的个性,而县委书记需要的是他人对自己的共同,他人的共性就是他的个性。人们对贝克汉姆的崇拜追逐是大众文化造就的追星热,这种崇拜是商业价值系统的运作,人们对县委书记的崇拜则是意识形态氛围的需要,是在政治权力系统下进行的。一个县的县委书记是这个地区的政治符号,他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都是这个地区的政治天气预报,归属或依附于这个政治符号下面的人们必须与这个符号保持同构关系,保持统一性,你的政治生命才有可能得到延续和发展。这并非什么官场哲学,而是政治生活的普遍规则。统一着装的问题首先适用于军队和警察,因为军队和警察需要统一行动和统一步伐——有些企业统一着装,是为了强调员工的认同感和归宿感。在一个个性膨胀的时代里,反个性的制服正是为了维持更多的人的个性发展。官场没有制服,但官场需要规则,官场需要统一,如果一个领导班子开令研究工作,每人着装都像时装展示会那样色彩纷呈,那么这个班子也肯定又是一个“特别能战斗”的集体,弄不好还会是一盘散沙。因而人们对县委书记鸭舌帽的刻意模仿,实际是一种的无条件崇拜,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支撑。
由于昆德拉在《不朽》一书中运用了“意象形态”这个概念与意识形态相对应,现在一般的研究者便把目前的大众文化、流行文化称之为“意象形态”,也就是说,贝克汉姆的发型被疯狂“盗版”,实际是意象形态的作用。中国的大众文化发展比较迟,但又发育得快,快得都有些畸形,以极快的加速度与国外的流行文化获得同步之势。《花样年华》在国际上得奖之后,国内迅速兴起了一股旗袍热、仿古热,而电视台综艺节目对港台肆无忌惮的克隆,也在一夜之间让电视台的面貌“旧貌换新颜”。在抢争收视率、争夺眼球的银屏大战中,大家明白抢的什么——抢的广告份额。
但大众文化的意象形态并不像有些论者说得那么可怕,并没有真的覆盖原有的意识形态。意象形态在今天依然发挥着强大的作用,县委书记的鸭舌帽效应并未减弱,它有时还会借着意象形态来传播来扩散。更主要的是一些聪明的商家看到了意识形态和政治权力的特有的经济利益,使鸭舌帽效应涂上了浓重的市场色彩。前面所说的一个县有一个县的烟酒消费品牌都是钻了这一市场的空子。而近年来在文艺界流行的“吃主旋律”的说法,也说明政治崇拜也会产生巨大的商业价值。当意识形态学会运用市场机制来强化自身的力量时,意识形态的单纯性虽然受到了损害,但意识形态与市场经济复合之后所产生的另一种力量也已非意象形态所能解构的,政治崇拜产生的效益会让明星们也拜倒在鸭舌帽们的脚下。而且,意象形态与意识形态并非水火不相容,他们是很容易妥协的。正当英国一些中学下令禁止学生理莫西干头时,英国首相布莱尔在英格兰队与墨西哥队的友谊赛前一天造访一所大学,看到一位理了莫西干人发型的学生却特意上前,与其握手并称赞道:“你的发型很棒!”这让所有英国中学的校长大跌眼镜。
其实,即使布莱尔首相一朝忽发奇想,让理发师为自己也理了贝哥哥那样的莫西干头,也戴上中国县委书记爱戴的鸭舌帽,结果是一样的:大英帝国还是大英帝国,大英帝国不会垮在贝哥哥的发型上。
2001年6月l日于碧树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