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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了解慈禧脾气,她认定的事,任你说破了嘴也没用。这事儿犯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发泄心中不满,要是套在吟儿与荣庆身上,犯下祖宗大法,他们那两条小命就玩完了。
“李莲英!你站在这儿发什么傻,还不给我拖出去用刑?”慈禧见光绪不吭声,指着珍妃对李莲英说。
“等等!千万别动刑。”光绪大声叫着。
“你还想说什么?”
“儿臣错了,儿臣有罪,我宁可不当皇帝,只求您能饶了珍儿。”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等光绪说完,慈禧突然放声大笑。
门外院子里,太监们搬来了大春凳,这是皇妃专用的刑凳。几名太监七手八脚将珍妃按在条凳上,掀起她的裙袍,当下一五一十地打下。慈禧将众人赶出书房,让他们亲眼看看珍妃的下场,向所有人召示凡与她作对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东书房里除了光绪与慈禧,再就是吟儿,她站在书桌边磨墨,慈禧要借光绪之手,写下几道圣旨。听见院子里打杆儿的声音,吟儿心里说不出的后悔,认为是她害了皇上和珍主子,当然,她做梦也没想到,一家人,翻了脸也都六亲不认,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皇爸爸!您饶了珍儿吧,真的不怨她。”听着院里的传来太监用刑的吆喝声,光绪忍不住又向慈禧求饶。
“怨谁?”
“千错万错,都是儿臣。”
“你知道了?”
“儿臣知罪。随皇爸爸发落。”
慈禧思忖了一会儿,当即让光绪写几道圣旨。头一道圣旨,废止朝廷上一切新政,立即抓捕谭嗣同、康有为等人,同时恳请皇太后重新训政。所谓训政,就是让慈禧再一次出来垂帘听政。
吟儿瞅着脸色铁青的光绪,见他双手哆嗦着,按慈禧意思写好了几道圣旨,并盖上他随身所带的玉玺。看得出,光绪之所以处处顺着慈禧意思,因为他仍然对她抱一丝希望,希望慈禧能对珍主子从轻发落。这时,吟儿才发现光绪对珍主子爱得非常深,也非常执着,为了她,光绪在所不惜。
慈禧看了光绪最后写好的圣旨,突然轻轻一笑,对光绪说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谁再提垂帘听政,谁就是奸臣,今儿这个奸臣就派给你当了。”
将光绪和珍妃分别押走后,慈禧在李莲英的陪同下,亲自召见了珍妃手下的奴才们。
如果说慈禧带大队人马亲自到养心殿,夺了光绪的权,是政治的需要,那么她赶到景仁宫,巡视一下珍妃这个小贱人的住处,召见景仁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则是一种心理上的需要。她恨这个女人,远远超过她对光绪的恨,她认定如果没有这个小妖媚子,她绝不会跟光绪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慈禧来说,在这儿她更能找到某种说不出的满足。当她巡视这座曾为珍妃所拥有的宫殿,眼望着大殿台阶下几十名太监和宫女,想到此刻关在空房中浑身伤痕累累的珍妃,她终于咽下了一口恶气。
李莲英在景仁宫大殿正门外的丹墀上临时放了一把椅子,慈禧坐在椅子里,指着台阶下的人群,明知故问地问李莲英:“这都是谁们哪?”
“回老佛爷话,都是景仁宫的那伙子。”李莲英慌忙回答。
“噢,这不是吟儿吗?”慈禧其实早就看见她站在人群中。
“奴才叩见老佛爷,给老佛爷请万安!”吟儿从人群中走出,在台阶下磕了头。
“起来吧。”慈禧挥挥衣袖。小回回站在慈禧身后,向吟儿递了个眼色,那意思让她安心。
吟儿浑身哆嗦地从地上爬起,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小回回的眼神非但没令她安心,反令她心里像一锅滚开的油,翻腾得更利害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她本以为自己让小回回捎个信,不过是提醒老佛爷,担心她的安危而已。没想到老佛爷一阵风似的杀回来了,皇上和珍主子却因此遭了难。
毕竟在珍主子和老佛爷之间,她想帮帮老佛爷,但并不想害谁。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现在不但皇上和珍主子被抓,听说还有好多人牵连进去,有的要杀头,有的要坐牢。想到这儿,她最担心的便是荣庆。他是皇上贴身侍卫,据说这次他牵连得很深,老佛爷肯定不会放过他。皇上和珍主子都知道她和荣庆之间的关系,皇上还答应事成后替他们主婚,皇上和珍妃会不会向老佛爷说出其中的要害,让老佛爷知道了底细,她也躲不过这个生死关啊!
“朝里的事儿呢,刚消停了,还得给你们操心,你们珍主子不能再住景仁宫了,我给她找了个好地儿。北三所,说白了就是冷宫,让她一个人儿好好琢磨琢磨个三十五十年的,只要她有那么长的命。”慈禧坐在那儿,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她像往常一样,即便非常恼火的事,说起来仍然不急不慢,像拉家常似的。但丹墀下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屏住声息,不敢出一点声音。他们都已亲眼见了主子的命运,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珍贵人呢,冷宫里呆着孤孤单单,也不能没个人就伴儿是不是?你们都是她的老搭档了。一客不烦二主,谁乐意陪着她去呀?”慈禧继续说着,说到最后,突然冒出一句,众人一听,全都不敢答话,一个个就地跪下。
“乐意就说乐意,不乐意就说不乐意,用不着豆儿干饭——闷着!”
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其中一个胆大的宫女说她不愿意去,并表示她宁可给老佛爷粗使唤,也不愿意陪着珍主子。“别人哪?”慈禧又问别人。其他人也都哼哼叽叽,你推我我推你,虽没明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没人肯去北三所伺候珍妃。
“说呀!不说我可点谁算谁了!”李莲英发话了。被他这样一逼,在场的太监和宫女们才纷纷表示不愿去。
“瞧瞧,让当主子的多寒心呀,珍贵人她千对不起我万对不起我,那是我们家里头的事儿。她可没对不起你们呀。一个个真是白疼了你们。”要是人人都争着要去伺候珍妃,慈禧准会大发雷霆。相反,眼下没人肯出头干这个苦差,她反倒故意替珍妃抱不平。不过这会儿,场地上没人相信她是真的替珍妃打抱不平,他们一个个头也不抬地趴在地上,万一目光与慈禧对上,让她点了名就不好办了。
“看来真没有哇?”慈禧回头看一眼李莲英,语气中透着惋惜。其实李莲英知道,这正是慈禧最希望看到的一种结果,说明她不仅占理,同时也得了人心,这不,珍主子身边十几号宫女,竟然没一个人肯跟她去的。为了讨慈禧欢心,李莲英明知没人肯去,故意大声追问,有没有人肯随珍主子去北三所。
“奴才愿意。”突然人群中发出一个尖细的声音。众人一愣,全将眼光投向跪在前排的吟儿。小回回急得直向她使眼色,想制止她,已经来不及了。“你说什么?”慈禧心头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老佛爷话,奴才愿意陪着珍主子。”按平常人家,婆媳之间和母子间总难免为一些事争强斗气,吟儿万万没想到宫里情况却大不一样,一斗气便斗出现在这个局面,动上了真刀真枪,甚至惹上杀身之祸。这会儿她才真正觉得对不住珍妃,珍主子毕竟对她有过救命之情,事实上,这里头的情况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这是慈禧精心策划的阴谋,决不取决于她一句话,但对她来说,她想不了这么多,心里懊悔不已,眼瞅着皇上被抓,珍主子将被关进北三所,后悔也没用了。所以在没人肯去北三所伺候珍主子的情况下,她鼓起勇气说她愿意,这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赎罪行为。
“你真乐意呀?”慈禧打量着这位关键时刻给自己递过信的宫女,不知吟儿心里怎么想的,竟自告奋勇提出去北三所伺候那个小狐媚子。
吟儿趴在地上,面对慈禧点点头。
“吟儿,你们主子打入冷宫,永远没有出头日子,你可要想好了,别错打了主意。”慈禧念及吟儿对自己的忠心,忍不住提醒她。
“老佛爷!也许这是奴婢的命,想躲也躲不过……”吟儿趴在地上,嗑嗑巴巴地说。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荣庆能逃得远远的,不被他们抓住,这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慈禧盯着吟儿,心里很不高兴,本想教训对方:你是不是可怜你们珍主子,那大可不必,她自作自受。话到嘴边,慈禧又忍住,心想吟儿是个当奴才的,犯不着跟她说那么多。她有这种勇气,肯当着众人面表示愿意去陪珍妃,这已经难为她一片孝心了。
“好吧,你起来。”慈禧挥挥衣袖,让吟儿起来,从台阶下走上丹墀,然后又问其他人,“还有跟她搭伴儿的吗?”
慈禧一连问了两遍,见没人答应,淡淡一笑从椅子上站起,在小回回等人的簇拥下,领着吟儿一路下了丹墀,离开景仁宫。
慈禧一走,李莲英立即拍响巴掌。只听得一片喧啸声,早已埋伏好的掌刑太监们,一个个手执木棍冲进大院。“老佛爷口谕,凡景仁宫的太监、宫女一律抓进空房,收押待审。”李莲英话音刚落,掌刑太监们一拥而上,见人就抓。太监、宫女们这才回过神,从地上爬起,一个个捆着双手,被带走了……
若不是元六乘乱放了荣庆,他将和谭嗣同一样成了大牢中的囚徒。
那天后半夜,他一直死守着宫门,直到天亮,皇上突然传令打开宫门,包围在门外的护军像潮水般涌进,点名要抓荣庆。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他趁着天色没大亮,加上路熟,一路摸到了西铁门,刚走到宫墙与城墙之间的雨道上,迎头撞上元六领着几名禁军走来。
禁军们不由分说,将荣庆抓住。幸好元六认出他,将他带到一边,慌乱中替他换了一顶帽子,给他一条白毛巾,扎在右胳膊上,这是左键锐营的暗号。元六一路将他送出了神武门,临分手前,元六告诉荣庆,说他现在是朝廷重要通缉犯,让他务必想办法逃出城外,跑得越远越好。
荣庆跑到城门边,天色已经大亮,多远便看见城门边站满了士兵,进进出出查得很严。他偷偷走过,挤在人群中一看,见墙头贴着谭嗣同等人的画像,虽说没见到自己画像,但上头却有他名字。他慌忙从人群中溜开,转身向城里走去。
荣庆不敢回家,在一座小土地庙里躲了一整天,企图趁晚上混出去。他跑到朝阳门一看,发现那儿晚上比白天查得更严,东西南北所有的城门都严加防范,显然目前要想混出去几乎不可能,他决定找个地方先躲一阵子,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想办法。想来想去,家是不能回的,舅老爷家自然也不能去,城里一些亲戚家肯定是禁军重点搜查对象,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去该哪儿。
荣庆在大街上走着,没走多远,便发现有个人跟着他。他故意放慢脚步,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下,跟店主讨价还价,只见那人也停下,在一个卖糖饼的挑子前晃悠着。他买了一些红枣,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跟踪他的人也加快步子,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肯定是个盯捎的,荣庆想到这儿,突然钻进一条胡同,在四通八达的胡同里迅速奔跑着,穿过七八条胡同,最后总算甩掉了跟踪的“尾巴”。
当他跑进一条静僻的胡同,这才发现到了吟儿家附近,胡同里没有人,四下静得出奇,他站在那儿,听了好一阵子,当他确信已经甩掉了跟踪他的尾巴时,悄悄拐了个弯,来到吟儿家门口。他犹豫半天,终于举手敲着黑漆大门,开门的是吟儿的嫂子。他怕有人发现他,没来得及跟对方打招呼,一头闯了进去。
“哎哎,你找谁呀?别愣往里闯呀!”刘氏没认出荣庆,伸手拦住他。
“嫂子!是我。”荣庆随手关上大门,身体靠在大门上直喘。
“荣少爷!”吟儿嫂子认出对方,心里一惊,因为京城里出了大事,听福贵说荣庆也牵连进去了,“你快出去,这儿藏不住!”
“嫂子,你听我说……”
“你什么也甭说,反正这儿不是您呆的地儿!”
两人正说话,吟儿母亲曹氏听见前门有动静,从堂屋跑出,一见荣庆顿时愣住,走过来叫住他:“庆儿!”
“伯母!”荣庆像遇到救星似的,慌忙向老人走过去。
“妈!”刘氏急了,连忙扯着曹氏衣袖,“他犯了十恶大罪,朝廷正抓他呢!”
“荣儿,你到底犯了什么罪?”曹氏眯着一双老眼,低声问道。
“妈!告示糊满街了,说他跟谭嗣同,康有力都是一党,要谋害皇上!”嫂子不等荣庆开口,抢着告诉曹氏。
“我没害皇上,我是护着皇上的!”荣庆急忙分辩。
“那告示上明明写着奉皇上的圣旨抓你的。”嫂子拦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