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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逼光绪与她一起怆惶出逃。吟儿冒险追赶皇上的轿车。荣庆为追吟儿,他半道上救了慈禧。他谎称是吟儿哥哥福贵,随慈禧一路到了西安清真寺。深夜,荣庆与吟儿这一对历经苦难的恋人终于团圆。就在他们准备秘密出逃的当口,突然出现了意外……
目睹珍主子的死,吟儿早就忘了要回乐寿堂昏光绪取行装的事儿。她一个人呆呆地蜷缩在墙角里,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神,脑于里闪过刚才那一幕幕怵目惊心的常烘,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坐了多久,等她回过神,匆匆赶到神武门,老佛爷和皇上的车队早就出发了。
她一路出了神武门,随着逃难的人群向西直门走去,半道上,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叫,说西直门关了,快走德胜门。于是人们纷纷转身,像一股潮水涌向另一个方向。逃难的人群本来就乱,加上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混乱中更添了许多怆惶。
到了豁日,她突然想到她们家就在这一带,索性回去看看。毕竟两年多没回家了,一想到家这个字,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尽的激动。不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得赶上车队,无论如何也得将珍主子之死告诉皇上,她觉得皇上太可怜了。直到现在,他坐在车上,还以为珍妃在后边的车队里。这两年多来,她一直认为皇上皇太后,包括珍主子,他们闹来闹去都是家里人。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是非。现在她才明白,这里头是有是非的。对老佛爷,她也终于有了更深的认识。
走着走着,她还是忍不住回家的诱惑。她想好了,回去看一眼立即就走。进了丁字胡同,她心里顿时急跳着。来到自家门前,她敲开大门,没想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家早就让哥哥败尽了,房子卖了不说,这会儿连哥嫂和母亲搬哪儿去了都不知道。因为她先前在北三所跟珍主子坐冷宫,后来到了瀛台,近两年只与家里人见过一面,而且是得了宫中的恩典,由福贵代表母亲来看她的,卖房子的事他只字没提。
吟儿靠着胡同里的青砖墙坐在地下喘气,想着母亲,心里说不出的伤心。她心想,今北京城里兵荒马乱,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留在这儿只能是死路一条。她曾想过上荣庆家走一趟,看看他们家有没有母亲的哥哥的消息。一想婚都退了,加上街上那股子乱劲儿,东南边枪炮声越来越近,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要想追上皇上和老佛爷车队,唯有从德胜门走。出宫前,他曾听小回回说,老佛爷车队从德胜门走,取道昌平往怀来县走,再往下具体就不知怎么走了。因此她要追上皇上和老佛爷,唯有趁他们大队人马到达怀来之前追上,否则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儿,她立即从地上爬起,出了胡同,沿着大街向德胜门走,快到了城门口,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再往前,见地下横竖躺着许多尸体。不知是因为她一心想着追赶皇上的车队,还是因为她先前在宫中亲眼目睹了珍主子那一幕惨剧,心里根本没有个怕字,放开两条腿一个劲地往前赶。
走着走着,身后跑来几个散兵游勇,拖着刀枪,一看就是被人打败的晦气样。这些人一边走,一边对街上的行人诈诈唬唬,大白天的就抢人的包袱。吟儿知道这些人惹不起,慌忙躲进一条小胡同,想躲过这些败兵再往前赶路。
她身体贴墙根站着,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那些败兵走了没多远,她正想挪动身体,突然胡同里钻出一个大兵,一见吟儿,那人便咧着大嘴冲她笑。吟儿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本能地向后退着。
瞅着吟儿那张漂亮的脸蛋,加上她那一身没来得及换下的宫女打扮,越发显得楚楚动人。那人看得心痒痒的,当下向吟儿扑过去。吟儿闪身躲过,大兵扑了空,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吟儿趁机向胡同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大兵大叫一声,再次扑上来,不等吟儿回过神,已经被那人紧紧按在地上……
光绪与大阿哥坐第二辆轿车里,紧随着慈禧的车子。他心里惦着珍妃,不时掀起轿上的软帘向外张望,眼巴巴地盼着珍妃和吟儿能坐其他车马赶上来。路上见不到珍妃的车子,却看见沿途逃难的人群。好好一个大清国,硬是让慈禧和那一班顽冥不化的王爷大臣们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本来说好天一亮就走,光绪早早到了神武门等着慈禧和珍妃。左等右等,等到慈禧在李莲英等人的搀扶下赶到城门口,早就过了辰时,太阳已经爬老高的。一见慈禧,光绪慌忙上前问珍妃怎么没来。慈禧骗他,说她跟吟儿乘后面的车,很快就会赶上来。光绪只得无奈地上了轿车,随慈禧一路出了德胜门。
慈禧原先以为李中堂和恭亲王能跟洋人谈得拢,不等洋人攻进城就能签和约,万万没想到洋人会一阵风似地杀进北京城。洋人还没进城,城里已经先乱了套。李莲英好不容易临时让人准备了七八辆车,没等拉到神武门便被乱兵们半道上抢走了。后来,李莲英实在没办法,只得将三辆宫中的马拉轿车上的豪华装璜全部拆了,又从街上临时雇了一辆带铁网的蒲笼车,这种车又称趟子车,用来拉货拉人,按一趟来回计价,所以称为趟子车。
为了怕路上暴露身分,所有人都换了便服。慈禧坐头一辆车,光绪和大阿哥坐第二辆,隆裕和瑾妃等人坐第三辆,三格格,四格格和元大太太只能委屈和几名宫女挤在最后那辆趟子车上,李莲英和崔玉贵领着一些年轻力壮的太监,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不显山不显水地跟在车前车后。
出了德胜门,路上难民不断,路面越来越挤。他们不敢摆皇家的威风,加上又没有卫士,眼看着车队被人群挤散了,车与车之间拉开了距离。越往前走,光绪越觉得不对头。别说见不到珍妃和吟儿的车子追上来,连慈禧打头的车子也不见了。
慈禧的车子跑得快,不知不觉将后面的光绪等人的车甩到了后边。慈禧叫人将车停在路边,等后面的车赶上来再一起走。慈禧坐在车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这些天的事发生得这样快,这样突然,简直像一场恶梦,梦还没醒来,洋人已经杀进北京来了。想来想去,她觉得事情全坏在大阿哥父亲端王手上。就他这个王八旦,说什么义和团的人刀枪不入,还煞有其事的将这些人带进宫中,当着她面表演。好多王爷看了都说有义和团的神力,洋鬼子肯定不是对手。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全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刚上阵就稀里哗啦地败下阵来。
除了洋人这块心病,也许最困扰她的就是珍妃。在她没死之前,她恨她一个洞,恨不能砍她两次头。这会儿她死了,心里反倒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是个大活人时,她可尽情折磨她,凌辱她,不怕她翻出自己的手掌心。她死了,她反倒对她无可奈何。这不,她再也没法折磨她了。打她骂她,不给她送饭吃,不让她跟光绪见面,让她一个人关在北三所受苦受罪,这些对珍妃再也没意义了。也就是说,珍妃成了鬼,躲在暗处,对什么也无所顾忌。相反,她这个大活人反倒在明处了,要是那冤死鬼半夜里从井口爬出来,找她算账怎么办?想到这儿,老太后心里有些后悔。
不,这不能全怪我。都是吟儿多的嘴,还有那个崔玉贵,下手太快了,我后来想让他放了珍妃已经太迟了。慈禧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轿车外传来一片吵嚷声。慈禧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想训斥李莲英,突然觉得不对,心想这儿可不是宫中。她掀起轿帘往外一看,发现轿车四周围着许多乱兵,指着李莲英鼻尖大声骂娘。就在她掀轿帘的一瞬,乱兵们发现了慈禧,见轿车内不过坐着个老妇人,顿时叫得更凶,指着慈禧要她下来。李莲英先是好言好语地劝着乱兵,一见他们掀起帘子要老佛爷下车,忍不住发起脾气。
“大胆!你们知道车上坐的是谁?”李莲英慌忙拉下帘子,对乱兵们叫起来。
“怎么啦,想吓唬人。车上就是皇上,也得让给爷们儿!”乱军中一个为首的黑脸汉子拍着胸口。
“你们……想造反?”李莲英瞪起双眼。
“造反还轮不上我们呢?”为首的黑脸大汉伸手揪住李莲英的衣领,将他从轿车边拖开。
“各位,各位,有话好说……”李莲英口气软了许多。
“再说我宰了你!”为首的头头拔出腰刀,其他乱兵一涌而上。李莲英一看势头不对,吓得连声求饶。看见总管被人抓住。随行的太监们也顾不得车上的老佛爷,一哄而散,乱兵们不由分说,将慈禧赶下车,然后一涌而上,赶着车头的马儿,将那辆改装过的宫中轿车拉走了。
“反了反了。”瞅着自己的车被乱兵抢走,远远地驶去,慈禧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
李莲英将慈禧扶到路边,说皇上的车在后边,他们在这儿等皇上的车,只要他们的车一到就好办了,望着逃难的人群像潮水般地从身边涌过,听着北京城方向传来阵阵枪炮声,主仆二人心里说不出地惶恐,等了老半天,仍不见皇上车队的影子,先是李莲英沉不住气了,后来慈禧也觉得再傻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来的路上有儿处岔道,哪条道都能去昌平。路上人多车多,谁也保不准皇上的车会走哪条道,要是他们不走这条道,他们在这儿就白等了。
慈禧决定边走边等,于是和李莲英一块向昌平方向走去。李莲英搀着老太后,一边走一边抱怨,咬牙切齿地骂他手下的太监没良心,居然扔下老佛爷和他这个大总管抽身溜了。
和李莲英不一样,慈禧一路上沉默着,既不抱怨也不骂人,咬着牙随人群一步步向前走去。
今年比往年热得多,立过秋了,太阳仍然晒得人脑袋上冒油。慈禧毕竟年纪大了,加上长期宫中养尊处优惯了,没走多远便累得气喘嘘嘘,前胸后背全是汗水。李莲英见慈禧累得不行,连忙扶着她走到路边,在一株老榆树下躲一会儿太阳歇歇脚。
两人又累又渴,坐在树下,李莲英跑到地里,揪下个紫茄子,用衣袖擦去皮上的灰土,与慈禧一起津津有味地啃着。平时,谁也不会啃生茄子,没想到这会儿实在太渴了,居然也能解点儿渴。
荣庆骑着黄骠马,一路出了北京城,向昌平方向追去。
大清早,当他听说永定门已经被洋人攻进时,头一个念头便想到宫中的吟儿和皇上。他走出家门,只见满街的义和拳,头上扎着红布幌子,纷纷向皇宫方向涌去,说要誓死保卫皇上和皇太后。他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布条扎在脑门上,随着义和团的人到了紫禁城,那儿的守军早就大开城门,等着这些人一起帮着守卫皇城呢。
荣庆没进神武门,独自去了皇城西边的西苑。他早就听茶水章说光给皇上软禁在南海子中的瀛台。他担心万一洋人攻进城里,皇上怎么办,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吟儿怎么办,所以他头件事要救皇上的驾,到了湖边码头,平时守在那儿的小太监早就跑了。他上了小船,自个拉着绳头由小船上了瀛台岛子。上了瀛台,只见四处空空的,早就没人影儿。回来的半道上,他碰上一个太监,这才知道皇上与皇太后慈禧一块儿乘车走了。
由此来看,吟儿可能跟皇上和皇太后一块走了。他没想得太多,也来不及细想,当即回到家,牵出一匹快马,跨上马鞍向北边的德胜门疾驶而去。出了城往前走,逃难的人渐渐少了许多,当他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心里顿犯起难来,不知该往哪边追。他勒住黄骠马跳下地,四下打量着,想找个路人打探一下再继续追。看见路边老榆树下有个中年人,陪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在树下焦急地四下张望,好像在等人。
这一男一女,正是内廷总管李莲英和圣母皇太后。荣庆一看,虽说看不出老妇人就是大清国的圣母皇太后慈禧,但也知道这二个人是有身分的主,立即牵着马儿向他们走过去。
“瞧见圣驾过去了吗?”荣庆问李莲英。
“我们乡下人,不懂什么圣驾不圣驾。”李莲英瞅荣庆一眼,觉得他好像有些眼熟,他怕对方认出,低着头不敢抬眼。
“圣驾就是皇上。”荣庆解释着,说圣上的车队前后有太监卫士跟着,一走一大串。他将平日加之所见的情况向李莲英介绍着,问他们见到没有。慈禧和李莲英慌忙摇头,说没见过。
荣庆站在那儿,伸手在额上搭起凉棚,瞅着头上的太阳,心想已经过了午时,他这一路少说也跑了近一百里地。凭着他马儿的脚力,按理早该追上皇上的车队,圣驾不比平常的车子,人多车多,走不了那么快。